《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55、买饼夹菜去

　　李太阳和付东霞的事情前面说过，李太阳因为付东霞而写的日记被他的室友们偷看了；李太阳因为和付东霞之间发生了意外的碰撞事件，这件事引起了李太阳对付东霞的爱的扭曲，李太阳开始怨恨付东霞并因此停写日记了；之后，付东在一次上课意外跟李太阳坐了邻桌，他们的关系开始好转；后来付东霞又在图书馆门前主动给李太阳打招呼，他们的关系继续好转，李太阳又开始写日记了。同时，在付东霞这一边，她隐约感觉出来李太阳是喜欢她的，但是恰好因为李太阳近期的反复，她又开始怀疑李太阳是个善变的、感情不持久的人，为了验证李太阳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是不是对她感情持久，付东霞决定对李太阳的感情进行试探，试探的地点被她安排在了学校的图书馆里。
　　李太阳感觉到了他和付东霞的关系有所好转，于是就大为开心。由于李太阳跟付东霞平时的接触太少了，虽然李太阳在思想认识上对付东霞客观了很多，相处起来也自然了很多，但是这种自然顺畅的状态时灵时不灵。解决这个时灵时不灵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多跟付东霞接触，慢慢在情感上、行为上，也形成客观的习惯，和思想认识上的客观状态达成一致。
　　因为现在李太阳对付东霞还处于这种思想认识和感情行为不匹配而引起的不稳定状态当中，所以，当他再一次跟付东霞在图书馆门前不期而遇的时候，这意外情况再一次让他陷入到可恶的紧张中去了。但是虽然是紧张，这紧张也比以前有进步了，至少现在即使处于紧张状态，也还能完全保持意识清醒，还能进行具体的行为。因为有了这一点接近可怜巴巴的清醒，他才跟着付东霞进了图书馆，还帮她撑开了挂在门上抵挡寒气的布帘。
　　这种让李太阳深深厌恶的紧张在这一次交往中的呈现却极大的帮助了李太阳，扭转回来了付东霞对他的看法。前面说到，这一次付东霞主动制造的偶遇是在图书馆，当付东霞主动跟李太阳打招呼以后，她就发现，李太阳的回话啰嗦中带着隐约的吞吐，他撑开布帘的手臂慌张甚至有些颤抖，他坐在位置上以后有明显的不自在，这种坐在那里的状态跟那天在课堂上她无意中跟他坐在一起时候他的紧张状态十分相似，只不过今天的紧张程度比那一次轻了不少。也就是这些发现让付东霞生出了得意情绪来。
　　付东霞走和李太阳走进去以后，还是付东霞先开局了。落座以后，李太阳畏畏缩缩并排但是跟付东霞隔着一个座位坐下了。落座的时候付东霞没来得及发现，坐稳以后，她一扭脸，发现他们中间隔着一个空位呢，这让付东霞心里的得意一下子就冒上来了，然后，她掩饰着内心的得意，保持面部平静，用眼神示意李太阳坐过来。
　　在李太阳这一边，能跟着她进来、帮她撑开那布帘、跟她并排坐着，已经是快要耗尽勇气的事情了，现在，她竟然让他跟她挨着坐，毫无疑问，这将使他陷入更深的紧张中：
　　这……这也太为难了！我害怕！害怕啥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害怕！唉！这可恶的恐惧，我究竟如何才能、何时才能把你摁在地上随心所欲摩擦呢？我真想这个时间快点到来，好能让我轻松跟她相处。不过相比以前，好太多了，因为后来我突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好看，甚至相貌还有瑕疵，比如她的头发有点稀，还黄，嗯，然后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想到这里，李太阳微微扭过脸去瞄了一眼付东霞的头发，真的效果神奇，真的他顿时就心里放松多了，然后他直了直腰，站起来，移到了挨着付东霞的那个位置上，以一个比刚才放松得多的姿态坐着了。然后，他自己在脑子里提示自己应该定定神，然后找点什么话说说：
　　定神自然是很容易的，那么，话究竟该如何说呢？要怎么开头才不至于突兀呢？唉！这又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了！以前是不敢说话，现在是不知道说什么话！这可太让人着急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上一回！上一回在图书馆门口遇见她，她说她去东市场买饼夹菜！她说她喜欢吃东市场的那一家饼夹菜，那——那就拿饼夹菜说事吧！嗯！这再合适没有了！
　　“问你个事，东市场那一家可好吃的饼夹菜是不是不干了？”李太阳的语气表面上平静，内心里还是颇有几分波涛汹涌。
　　付东霞对李太阳的这种表里不一的状态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为了和谐交流下去，她并没有拆穿：“没有啊！我还经常去，前天才去过。”
　　“是吗？那为什么我昨天去就没见呢？”李太阳这样问着。事实上，李太阳也没有说谎，昨天他真的去了，而且是真的没有找到那一家，可能是因为他去的时间不对，他是下午两点多去的。下午两点多他去东市场的诊所里买创可贴回来，路过那，顺便看了一下，结果没有找到。李太阳之所以把问题夸大了，就是想增强话题的分量，好有更多的交谈内容，同时也不至于让这开端的话显得那么突兀。
　　“昨天……昨天我也不知道，昨天我没有去。”付东霞回答李太阳。
　　这边呢，李太阳一边跟付东霞对着话，一边掏出来了他的旧巴巴的小说和他的日记本，他原来是把它们揣在厚外套里的。为了避免尴尬，他本来是不准备掏出日记本的，但是因为小说和日记本是摞在一起放着的，所以他只有把它们都掏出来了。为了尽量掩饰一点，他把日记本封面朝下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了他的小说。
　　付东霞看着他反扣日记本的动作，心里在窃笑。“你昨天是什么时间去的？”付东霞顿了一分钟多又问他。
　　“昨天中午，我去买药，路过，就去找了，然后没见。”李太阳回答说。
　　“你是几点去的？”
　　“应该是两点多吧。”李太阳越来越自然了。
　　“那个时间人正少，肯定不出摊。”
　　“可能是吧。”这个时候李太阳基本上完全放开了。
　　后来，他们又谈到了李太阳买的药，然后从创可贴谈到了体育课，从体育课谈到了思修课，从思修课又谈到了诊断学课。
　　这谈话之所以能从思修课联系到诊断学课，因为思修课是所有课当中最轻松的，诊断学课是所有课当中老师要求最严的。老师布置的课下作业多，而且考试挂科率高，所以他们的压力主要来自于平时的作业以及对考试的恐惧。作业多这个压力他们时时都能感觉到，考试的可怕之处以及压力他们两个还没有来得及经历，但是已经很害怕而且很有压力了。
　　这压力一是来自于教这个课的老师的言语，二是来自于学长学姐的言语。在开学的第一节诊断学课上，这个老师就说了，这一门课，不是好课，一是作业多，二是考试题难、监考严。第一节课的下马威把很多同学整出来了逆反心理，有一脸不屑的，有低着头发出嘘声的，但是呢，后来，他们慢慢都领教了，因为第一节课就有作业，而且往后作业越来越多。他们的深刻领教让他们慢慢开始相信了老师的话，而且虽然还没有经历过第一次大考，他们也开始相信老师说的关于考试的那些话了，他们是听了学长、学姐们的惨痛经历以后慢慢相信的。学长、学姐们告诉他们，这个老师出题难那是全校出了名的；而且，这个老师是学校的“四大金刚”之一，这“四大金刚”指的是全校监考最严的四个老师，而且这个诊断学的老师位列“四大金刚”之首，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李秀珍太严了！这样的老师……咋叫我们碰上了……”付东霞说着，一说到这老师，声调都有点变了。
　　“是的。也不知道到时候考试会不会遇到大问题，希望她到时候不要太为难咱们。”李太阳说，他的语气要比付东霞沉稳得多。
　　一说到这个老师付东霞可是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以至于放下手中的英语题，专心说起话来了。她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大，悄悄话都快变成大讨论了，本来这就是个学习场所，周围都很安静，本来付东霞也没有想着能说这么多话，所以才到了不自觉的地步了。后来因为声音大，周围有几个同学都侧目而视了，然后，付东霞就安静下来了，他们俩一个开始做题一个看书了。因为受了别人的特别提示，所以心有愧疚，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到图书馆提示关门，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在这中间李太阳的脑子基本上没有停过，在他脑子里运转的，不是他手里书上的小说的内容，而全是关于付东霞的事情。他先是想到了如何跟付东霞保持接触、跟她多待一会儿，然后他就想到了图书馆关门以后可以安排个什么内容，来延长他们的接触时间，接着他就想到了他们刚开始时候讨论的馍夹菜，再往后就想到了邀请付东霞一起去买馍夹菜吃。想到这之后，他的思路就被一个问题缠住了，这个问题就是，他要在什么时间、怎么开口对付东霞发出这个邀请。想到这些以后他在心里想到的第一个结果就是他的邀请被付东霞拒绝了，接着他又想着被拒绝以后他应该如何挽留，如何说服她跟他一起去：
　　我应该啥时候说出来这个邀请呢？是一会儿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呢还是收拾完东西以后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呢？或者是到了门口准备分别的时候呢？又或者是从座位到门口这中间说呢？要按说应该是越早说越好，因为早点说要是被拒绝了还有争取的机会，要是晚说了争取的机会就减少了；再说，早说说明重视这个事情，对方感觉到了你对这个事情的重视，自然也会从心里更愿意接受你的邀请，嗯！那就尽早说！
　　到图书馆的关门时间以后，自习室的管理员照例是转圈喊着：“关门啦！关门啦！明天再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他们俩就站起来收拾东西了。其实在站起来以前，李太阳已经盯着管理室的关着的门有一会儿了，门一开，他就收回视线合上了他的书，仿佛已经知道结果的静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合上书以后，他的两只胳膊交叠放在一起，整个身子很端正。等到管理员喊了第一声，他瞄了一眼付东霞，看到她还在做她的英语题；但是，在他收回目光的最后，他看见付东霞抬头看他了，于是他赶紧低下头，然后开始自我暗示、自我调整。半分钟以后他又抬起来头，说道：“走不走？”说完这三个字以后，他就开始在心里骂自己了：“唉！真是够蠢了！话都能说错！这下好了，又错失了一次机会。蠢货！蠢货！”
　　“好。走吧。”付东霞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了，手里收拾着书和笔。
　　同时李太阳也站起来了，他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付东霞，嘴巴明显在蠕动着，那是欲言又止的憋屈。
　　“走吧，你在看啥呢？”付东霞见他呆呆盯着桌子，就提醒他。
　　“那……你出了图书馆干嘛？”他有点结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声音大一点。”付东霞又一次提醒他，很显然，因为紧张，他说话声音太小了。
　　“我是说你是不是想吃饼夹菜，我也想吃，要不要一起去买？”他的声音大了一点总算把意思完整表达出来了。这可算是让他费了很大的力，为了降低紧张，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的脸，而是盯着她的肩膀看，他抓着书本的两只手不自觉握得很紧。
　　“哈哈！可以呀！走呗！”付东霞看着李太阳这一副样子，心里的得意变成了一种满足，轻松愉快的情绪油然而生，所以语气里充满着欢快。她的这种满足自然是建立在她的这一次试探收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她笑着回答李太阳话的时候心里在这样想着：当然要去！毕竟他还是对我有那么浓厚的好感呢！
　　他们出了图书馆的门，走到路灯下面，李太阳就放松多了，因为这种光线模糊的状态让李太阳自然就放松下来了。他们走着，冰冷的空气让他们不自觉缩着脖子往前走了，黄色的灯光下面口中呼出的水汽清晰可见，他们周围虽然有不少走出来的人，但是还是很寂静。每当走近路灯的时候李太阳就能听到路灯里持续的低鸣声，现在他也听见了，他还听见了他们俩的脚步声和背后走来的同学的脚步声。因为没有风，所以这寂静更嚣张了，这寂静淹没了一切，让眼见之物都因这寂静变成了一副干巴巴的样子，干巴到里面没有一丝水分，干巴到仿佛用手一碰它就会碎成一堆粉末。
　　李太阳仔细听着他的鞋底压在水泥地面上的沙沙声，竟然有些陶醉了，有那么十几秒钟，他甚至忘了他身边的自己打心里喜欢着的付东霞了，等他清醒过来，他发现得找点话说说了。
　　“是不是一到冬天人就会变得精神特别好？”李太阳侧着头看着付东霞的脸问她。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我感觉都差不多。”付东霞回答他。
　　接下来，他们断断续续说着话，就到了东市场的那一家饼夹菜的摊子前面了。
　　摊主是一个油光满面但是面相实诚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胡子刮得很干净。有油腻感的地方除了脸就是头发了，他的头发稀疏，发梢卷曲着贴在头皮上，虽然长短适中，但是因为脸上总是泛着油光，所以放在一起就增加了头发的油腻感。之所以说这老板面相实诚，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面对每一个顾客的时候总是笑脸，有很多时候，他的脸上明显堆满了疲惫，但是，当他把饼夹菜做好、装好抬起头来递到顾客手里的那一刻，他一定是笑着的，而他这爬在疲惫之上的笑容，在用实实在在的东西告诉顾客，他是一个实诚的人。
　　走到摊前以后，付东霞和李太阳并排站着。师傅低头在操作台上忙碌着，师傅头顶吊着的白炽灯泡照得他的贴在头皮上的头发闪闪发亮，更显得油腻了，但是这些油腻给顾客造成的不适全被他的实诚的笑容给抵消了。他们两个静静站着，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几分钟以后，两个都夹好了，他们两个回以微笑分别接过了师傅手上的饼夹菜，然后转身离开了。刚到摊前时候他们已经付过钱了。
　　说到付钱这个事，得说说李太阳这一边。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说好了各自要吃夹什么菜的饼，然后李太阳就算好了钱，并悄悄如数准备好了这些钱，到那就赶紧递上去了，然后赶紧告诉师傅他俩吃啥。
　　付东霞见李太阳这样，就赶紧一边递上去钱一边跟师傅说明情况，然后要求师傅把多出来的那一部分钱退还给李太阳。
　　眼看整个过程越来越愉快了，但是最后这一个拒绝让李太阳再一次陷入了心痛当中。他本以为一切会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进行，最后他们愉快告别各自回宿舍，但是，最后这个意外实在是太让他难受了，以至于回宿舍的路上他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在付东霞这边呢，她对于李太阳的情绪变化自然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但是呢，因为她自己心里是有一个固定的观念的，所以她还是不能接受李太阳的这种代付钱的做法。她的这个观念是这样的：没有确定关系不能花对方的钱。这个观念是她处理异性关系的底线之一，但是深陷主观情绪泥潭的李太阳自然不会想出来付东霞的这个观念。同时在付东霞这一方面，她是可以进行必要的解释来维持他们的关系，或者至少让他们的关系回到原来的水平，但是，一方面是那个地方到宿舍的距离不远，很快他俩就分别了，另一方面她确实饿了，只顾着吃呢，好像也没想着稍作解释。就这样，在事情的结尾处，一个观念上的碰撞造成了他们的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