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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掌柜与小狗 ...

  •   不被哭声干扰的话,掌柜走路时一跛一跛的声音,其实很容易被发现。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吱呀作响,掌柜果然藏在门后。

      他用一种阴阳怪气地语调说着风凉话,仿若刚才发生的事全都与己无关:“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少开窗。”

      “可他也不是从窗户外头爬进来,这房间底下有狗洞,你作为掌柜的不知道吗?”谢帅没好气地说道。

      那掌柜先是看了一眼手上发的绿光着顾恒安,然后自顾自打开门边的柜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拿,最后整只手都探进其中摸索了半天,才取出一只燃过半截的蜡烛。

      谢帅整个过程看得无话可说。半根蜡烛都藏得这么深,怪不得灯里没油。

      掌柜将蜡烛点上,上前扯下小孩子用来蒙头的被子,训斥道:“你搁这哭甚!”

      “我害怕。”小孩看看顾恒安他们,又看看掌柜的,似乎在比较哪一边更加恐怖。

      “怕他们作甚,你这稀泥脸蹭脏了我的被褥,就不怕我拿鞋底抽死你?”

      掌柜刚一抬手,小孩立即如那惊弓之鸟,第一时间逃蹿下床。

      顾恒安手里会发光的小蘑菇,在蜡烛燃起后就被他无情地抛弃了。这只是用灵力临时催化的种子,灵力一断自然也就随之枯萎。

      “二位修士,不会还跟个孩子计较吧。”

      “他是你什么人,你要这么护着他。”顾恒安看着躲在角落里的小孩,冷冷说道。

      “别误会,他跟我非亲非故。”掌柜急于撇清关系。

      他脾气似乎非常暴躁:“小狗,你给我滚过来。”

      “先给两位先生磕个头,认错。”

      那小孩这会子居然很听话,掌柜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跪在两人面前,闭着眼睛将头磕得梆梆响。

      “小狗知错了,先生大人有大量、先生饶命!”

      但看那动作和说出的话来,倒像是反复编排过一样。

      “你这么纵着,可知刚刚若是我师弟晚一点收刀,这小孩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那掌柜对顾恒安的话似乎没有半分反应,他脚坡,转身给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

      “那也与我无关。”他像是块石头,油盐不进。

      “小狗,我是你什么人吗?”那掌柜的反过来问孩子。

      叫小狗的孩子头也不继续磕了,慌忙摇头,怯生生地看着这些大人们,像是等待他们的审判。

      “徐掌柜只是镇子上的人,跟我没有亲缘关系。”他实话实说。

      顾恒安当然不会就这么容易相信:“既如此,你又为何在他的客栈里挖狗洞?”

      小狗睁大了自己有些泛黄的眼珠子,看上去比顾恒安还要不解:“因为整个镇子就只有他一家开客栈的啊。”

      因为只有这一间客栈,所以也只能来这偷外来人的东西了。

      按逻辑来说好像确实是这样,顾恒安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他只得又反过来去问徐掌柜:“那你呢,他在你家挖了个狗洞,你就这么默许了?”

      徐掌柜脸很黑,所以翻的那个白眼也就格外显眼:“我屋里又没少东西,管那么多干嘛?”

      敢情是这徐掌柜只管自己客栈里的东西少没少,至于其他人丢了什么全然与他无关。真不知道他这生意是怎么做的,怪不得看上去不能更冷清。

      “是你们自己大意了,两名修士被一名孩子放倒,这种丢脸的事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顾恒安强硬地拽住谢帅的手腕,免得他一拳直接挥到徐掌柜脸上。他神情异常严肃,不得不说,这种事情被当面拆穿,确实挺让人难堪。

      这么紧张的气氛,小狗却只是将自己团成一团,惶恐万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顾可安很难去评论这两人之间微妙的的关系。

      “小狗,你是叫小狗对吧?你的家里人呢?”

      “生病了。”小狗垂下头,尾声里似乎带着呜咽。

      “先生你饶过我吧,我弟弟还病着。”一提到弟弟,他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想拽住顾恒安的裤脚,却又怕自己一双脏手把对方衣服给染污了:“只要原谅我,小狗什么都可以替先生做。”

      “你家难道没有大人吗?”

      这回不消小狗自己回答,徐掌柜就替他说了:“他爹是个赤脚大夫,死好几年了。”

      此话一出,在场另外两个大人顿时有些说不上话来。

      “可有这么多正经事,孩子还这么小,为何偏要去偷呢?”半晌,谢帅才张了张口,“我看这边地也挺多的。”

      “嗤,你才来多久?种过地吗?”徐掌柜不屑地看他一眼。

      “地底下长石头,生不出庄稼的。”小狗接到徐掌柜不耐烦的眼神,小声说话。他发现这俩人虽说很可怕,可是却连一点常识都没有。

      谢帅回想起今天自己走过的路,多是带些沙子,而且临近千仞门,最出名的便是那一片石林,若说这边镇子的土地有问题,也确实有可能。

      “怪不得这里土地虽多,看上去却没有多少人。”谢帅有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但凡是些年轻力壮的,很早就离开了。”徐掌柜道,“这里留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都是些跑不掉的。”

      说这话时,他眼神掠过自己的腿脚。

      “迷药是我爹箱子里留下的,以前拿给人止疼用的,说是不伤身。”小狗竭力地弥补自己的错误,“我不贪的,每次只取一点点,够小弟的药钱就行了。”

      “也是你们来得不巧,小狗弟弟的病一年才犯上一次,如果不是药贩子抬价太高,他应该是存够钱的。”

      “药贩子?”顾恒安不明所以。

      “药贩子把药运过来,只是一江之隔,价格就抬了少说三倍。原先小狗爹还在世,镇上的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他配的药。现在没了,就只能找这些药贩子买。”

      “甚至不止是药,凡是镇子上缺的,他们全都高价牟利,果然吃过外头的饭便能叫人忘了祖姓。黑心肝的!”这大概是徐掌柜进屋以来说得,唯一一句能让人听了畅快的话了。

      顾恒安有些沉默,本来以为只是到千仞门的路程,不想途中却看到这些人情百态。

      修仙之人的确肩负有天下之义,可那是大义,全的是三界不被颠覆秩序,上无妖怪作乱,下无百鬼横行。

      按理说,等到羽化成仙的那一天,仙人们便能视万物如刍狗,到时万物虽为天地所生,却是无一物被天地所偏爱,凡人的生老病死也就全都成了天命难违。

      但很明显,顾恒安和谢帅都还远远达不到那种不为所动的境界:“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坐船自己直接去定阳城采买这些东西的。”

      “定阳城……”小狗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顾恒安只当他是从未离开过镇子。

      “你懂什么!”徐掌柜僵硬着脸,声音含怒:“外乡人少掺和我们的镇子上的事。定阳城是什么地方,那里全都是富贵人,你有在街上看见过一个乞丐吗!”

      顾恒安莫名承受了他的怒火,不甘地反吼回去:“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我们起码有在帮你们想办法,而不是默许一个孩子去偷鸡摸狗!”

      谢帅有些震惊地看着他的大师兄,一路上很少见到他发这样大的火。

      徐掌柜脾气倔得跟头驴一样,到了这份上,却还是固执己见,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什么不对。

      “哼!不知所谓。”

      “像你这种青年人,我见得多,不知蒙受多少祖荫。”

      “这分明与祖荫无关。”顾恒安前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徐掌柜这种说法他全然不能接受。

      这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徐掌柜只是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随你怎么想,与我无关。”

      顾恒安蹲下身来,小狗被他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不用担心,我既不会杀你,也不要你的胳膊。”顾和安不难猜出,在这个地方犯了偷窃的罪行,严重的话是要被剁掉手的。

      “我给你些碎银,留你应付当下之急。可也要告诉你,就算这一次不会被送官,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徐掌柜对顾恒安的话嗤之以鼻,却默许小狗接过了他的银子。

      “没了爹爹,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你要照顾好弟弟,可你的一言一行也影响着他。你若是不能改正,难保他将来不会有样学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狗看看徐掌柜,又看看顾恒安,双手握紧了掌心的碎银点点头。

      他听不懂的话,自然有人听得懂。

      顾恒安又重新站起来,这一次他走到徐掌柜面前。他知道在此之前,对方只是把他们这些投宿之人当成一只只肥羊,薅一薅羊毛似乎是顺应天命。

      长久的对视之后,顾恒安淡淡地说道:“前辈,我不知道你是师承何处,又是什么改变了你,将你变成现在这样。”

      “但总而言之,恕我无法苟同。若说定阳城街上没有一个乞丐,那么小狗他也不是乞丐,挺直了腰杆便能堂堂正正做人;若只是想解决东西药材的问题,就算不想被看不起,也大可以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一次性采买足够多的物资运过江。我的确不是你们镇上的人,对你们的情况也不够了解,就算你自己不想改变,但孩子该有他自己的路。”

      “我言尽于此。”顾恒安搁下住店的钱,叫上谢帅拿好东西:“师弟,我们走。”

      身后,小狗见人走了,小心翼翼地问:“怪老头,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徐掌柜像是在撵一只苍蝇:“快滚。”

      他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腿脚无力而重新跌回凳子上,好半天才缓过劲。

      另一头,谢帅跟着顾恒安半夜赶路。

      “那人,也曾经是个修士,如今居然成了这副模样。”谢帅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不会变成这样。”顾恒安知道谢帅的担忧,很肯定地告诉他。

      “刚刚我——”顾恒安犹豫着说,“还是说了大话吧。”

      “我确实没有活到过山穷水尽的份上。不吃人间苦,何以论富庶。”即使是身在福利院,也是享受了国家的补贴的。

      “可是大师兄我觉得你说得在理。”

      “我小时候也穷过,虽然印象里不深,但是记得日复一日地做工、磨刀。也许是这样的缘故,我对我身上这把老伙计一直有种特殊的情感。”谢帅抓紧了自己的刀。

      “他们只是穷怕了。”

      “这是种病,世间最可怕的病。也只有在这件事上,我们无法给予他们任何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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