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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客栈遇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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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屋里的霉味散得差不多,顾恒安才将窗户重新掩上,只留下一条缝。
这种土房子造得矮,不透光不透气,若是窗户再不留条缝,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得人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屋内,谢帅强硬要求把床让给顾恒安。
“我之前连树杈都睡过,这里有墙有顶,风刮不着雨淋不到的,椅子就够了。”谢帅十分容易满足。
顾恒安将青鹧安置在床的一角,那小鸟儿也疲惫地睡下了。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用黄纸厚厚糊成的窗户,隐隐透出月色,才能照亮些许轮廓。
寂静许久,或许是这样一直打坐下去实在无趣,顾恒安开口轻声道:“之前一直没有问过你,在落云宗领任务是怎样的?”
“我差点忘了,师兄之前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谢帅这才想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尽可能简单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领任务的话,就是宗里会时不时发布一些人界出现的乱象,而且都是些非人力导致的,任务上面记录了异状发生的时间地点,再由我们这些修士去探查情况。”
“像有些就是关于西沙余孽作乱的讯息,当年那些可恶的家伙们,为首的几大恶妖被关进锁妖塔,余下的也被赶至西沙,以无尽崖为界将他们困在沙漠戈壁,使之再不能出。”
“至于个别的落网之鱼,若能改修正道的也就罢了,有些隐姓埋名藏于市井,一直谋划着再生事端的,但凡露出些蛛丝马迹,我们都要把他揪出来以免为祸人间。”
“还有就是——”谢帅在黑暗中,默默地看向顾恒安的方向,突然之间吞吞吐吐起来。
顾恒安见他犹豫了,问道:“可是有什么说不得的?”
“不是,”谢帅抿了抿唇,皱着眉继续道,“一些发了疯的修士或者灵兽也会带来一些不可预料的灾难。”
“灵兽还是好说些,本就是带了些野性,制服不了,杀了便是。可是修士——”
“修士为何会突然发疯?”
“有些是急于求成,走错了路;有些一开始便目的不纯;最可怕的一种,则是信了魔。”
顾恒安突然就明白了谢帅的顾虑:“就像巫天殿那样?”
谢帅猛然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顾恒,带着几分紧张和无措:“大师兄你——”
“我一直担心这会变成你的心魔。”谢帅的声音忽然变得低落,眼神也一下子飘到很远的地方。
顾恒安发觉自己好像不小心触到了小师弟多愁善感的一面,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更好:“托这次摔下台阶的福,很多事情对我来说一下子遥远了很多,再说人这一生也不能总拿以前的事情折磨自己吧,那样连身边真正关心你的人都瞧不见了。”
谢帅愣了一下,缓缓道:“大师兄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他开始坦露自己一直以来都没说出口的心声:“以前每次见到师兄的时候,你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冷漠,哪怕是送给师兄一些小玩意,也未曾见你露出过一丝欢颜。”
顾恒安静静地听他说话。
“虽说在大师兄眼里,可能我只是跟着师父有样学样,但是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已经把它当成是一种习惯。于我来说一直不会变的,是落云宗一直都在那儿,而大师兄你,也一直都在落云宗。所以每一次带着东西去找你,沿途那些师弟们就都知道我回来了,哪怕你就点了一下头,我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家了。”
“石老头把我领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带徒弟。那时候他还爱往外跑,只知道每回给我定了训练要求回来时再查验,我就经常一个人端着自己的食盒去吃饭。可偏偏和谁都不熟,所以我每次就去很迟,那样就可以一个人坐着,和谁都不用搭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我隔了很远也看到你一个人坐着。刚拜师时我就见过了几位师兄,你是其中最不像师兄的一个,所以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然后我当时就想,原来是嫡传弟子都是一个人吃饭,我就觉得自己没那么奇怪了。而且我每次都踩点去吃饭,就这样一直误会了一个月。”
顾恒安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笑弯了眼:“所以你最后发现了吧,其实奇怪的只有我一人。”
“嗯,发现了。”谢帅点头,“但是大师兄,落云宗就是我的家,你也一直是我的大师兄,这跟奇不奇怪没关系。”
他坚定地说:“现在这样就很好,我见过那些被心魔骗了神智的人,我不想你和我们反目。”
灯没了油反而是好事,因为看不见表情,即使是面对面说心事也没有那么难出口。
“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被骗。”顾恒安拍拍胸膛保证道。
谢帅突然揉了揉眼睛,带着惆怅地小声说道:“我好像一下子把话题扯远了。”
“聊天而已,没人规定一定要说什么。”顾恒安也放轻了声音。
隔着窗户外头传来几声鸟叫,听着声音有些怪。
顾恒安正要起身靠窗查看,被谢帅拉住了:“是仓鸪的声音,我以前听到过。”
想了想,顾恒安还是让谢帅把窗户关死,对他说道:“你上床睡觉,换我在椅子上歇着。”
“大师兄不是说今夜——”
“所以才更要这样。”
谢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去躺下,还专门给青鹧留了足够的空位。
顾恒安则是坐在椅子上,以手撑脸装作假寐的样子进入冥想。
不想,这一眯竟真睡了过去。
“啊——”一声尖啸划破梦境,顾恒安抖然清醒。
“杀鸟了!杀鸟了!”青鹧别看个小,音高那可不是吹的。
相比之下,摸到一只能口吐人言的鸟,对对方来说似乎是件更加惊悚的事情。
没人看见谢帅的刀是何时出得鞘。
反应过来时已是寒光一闪,刀尖只差一厘便能见血。
“等等。”顾恒安手心突然发亮,一道微弱萤光照亮了刀尖下稚嫩的脸庞。
“小孩子?”谢帅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脸色骤然一变,唰得一下松开手。
顾恒安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光芒逐渐变大。他当时在登试炼之阶时有幸借得萤火虫的一缕微光,在那之后觉着有用,便向封煜请教有没有什么类似的术法,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顾恒安将手心缓缓靠近,忽略蓬乱的头发,那孩子脸上血色尽失,正一点一点将自己贴上后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甚至没有叫喊,只是在顾恒安接近时,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偷摸青鹧的那只手腕。
“我可以给你这只手,求你别杀我好么?”他用着商量的语气,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超出这个年龄段的成熟,却不知道说话时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把我们迷晕过去的?”
他和谢帅已经将窗户关死,若是戳破窗户再吹迷烟,一来那纸糊得厚实,发出动静必定会让人注意到,二来他们冥想的时候呼吸也会变弱,根本吸不进多少迷烟。
命已经交在别人手里,小孩不可能再说假话。他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说话的声音底气不足:“这床底下我挖了狗洞,迷药是你们进来之前抹在窗户框上的。”
借着光,谢帅立刻撩开床单,拿出床下一个塞满被单的编筐后,立刻看见了小孩所说的狗洞。
所以,他们其实一进屋就中招了。顾恒安脸色十分难看。
幸而,有青鹧这个咋咋呼呼的。
“青鹧,你怎么一点都没受影响?”
正在仔细检查自己的青鹧:“我怎么会知道?”
罢了,现在问这个也没用。
说起来,迷药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作用只有常人的十之其一,能叫他们能睡得更沉,但纵然是这样也已经很可怕了。
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孩子,若换成其他有所图谋的修士。
“说!你原本想做什么?”顾恒安面色微冷,厉声逼问道。
“钱、我就是想找点值钱的东西,我发誓别的什么目的也没有!”小孩瞪圆了眼珠子,十分用力地摇头,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说的话一般。
顾恒安板着脸,觉得自己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孩面前,实在不是一个能扮演好恶人的人。青鹧这会子也飞回到他身边,梳着自己的毛心疼得丝丝抽着气。
殊不知这样的他,在小孩子眼里可怕极了。
一个手里举着绿色的、会发亮的蘑菇的人,还有一只尖叫声能掀翻屋顶的鸟,再加上刚刚熟练举刀的杀人魔。
“哇——”
重压之下,人的情绪总是很容易崩溃的。哪怕他再坚强、再早熟、再能偷鸡摸狗,说到底不过是个没经历过多少世故的孩子。
鼻涕灌着眼泪,把本来就脏兮兮的脸整得更加惨不忍睹。
“喂,你别哭啊。”谢帅手忙脚乱地去找东西给他擦,可那小孩像是很害怕了,一下子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蒙了起来。
“我们真不是坏人。”谢帅觉得真是有理说不清。明明是他们住的客栈,这小孩才是过来偷东西的,怎么现在反而搞得像是他们欺负人一样。
“我们也没动你一根汗毛啊,换了其他人我早就一刀——”
谢帅话还没说完,那哭声更大了。
青鹧终于理顺自己的毛,满腔愤愤,刻意酸道:“还有脸哭呢,明明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们谁能赔我的毛?论比哭的话我可是不会输的。”
“都别闹。”顾恒安被他们吵得脑壳疼。
“要不掌柜的你来评评理,到底是在你的客栈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吗?”顾恒安的声音清冷通透,一下子将这屋内的喧闹嘈杂全都压了下去。
那小孩的哭声也止了,颤颤巍巍地掀开被子一角朝门外偷看:“怪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