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稻花香甜

3、花

　　裴倘清承认，穆素带给他的，是二十多年来完全没有的感受。
　　陪伴，心安。他们就这样每日在那条走廊相见，闲谈，说笑，离别，又再见。
　　穆素有一次叫裴倘清去他病房，两人偷偷摸摸，走过长廊，穿过数间病房。
　　穆素的病房在最里面，同样有一个窗子。
　　里面也是白白的一片，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桌上的青瓷花瓶和里面插着的三支花。
　　蓝白一对比，十分显眼。
　　“它们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穆素突然没由来的一句话，让裴倘清愣在了原地。
　　直到穆素换完水，拍了拍愣着的裴倘清，他才缓过神来。
　　“那我呢？”裴倘清突然问。
　　他好像很想知道答案，所以用恳切的眼神望着穆素。
　　“你让我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穆素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裴倘清想了想，也郑重的回答了，
　　“我也是。”
　　那我以后每天来这里给你打理花。穆素听见裴倘清说。
　　“好——”穆素答应了。
　　*
　　每一段平常的日子里都有一个陪在身边的人。
　　他们多了待在一起的时间，他们一起喂鸟，一起看日落，一起养花，一起吃饭。
　　医院不阻拦他们一起，因为这两人看起来都渐渐好了很多。
　　裴倘清每天按时吃药，听话的接受着医生的嘱托。因为心里有人在告诉他：“活下去——”
　　*
　　如果不是不小心看到了今天这样的场景。
　　裴倘清都快忘记了，身旁的那个人是从精神病房走出来的。
　　眼下渐入夜晚，裴倘清手上拿着今早订了的花本想偷偷溜去给穆素一个惊喜。
　　正打算敲门进去，却发现门没锁。
　　屋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嘶喊声，掺杂着哭声。
　　他往门内一看，穆素一个人正对着墙角跪坐着。
　　双手手指狠狠的划着墙，一下又一下。
　　他的指甲应该已经脱落了，只有渗出来的血爬上了墙。
　　单看这一副场景，不管谁都会毛骨悚然。
　　裴倘清也瞪大了眼睛，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见他弹古琴了。
　　为什么这么些日子，他完全没看见？
　　在裴倘清一动不动站的双腿发麻的时候，嘶喊声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哭泣声。
　　他把自己埋进臂弯中，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没有医生？为什么？
　　如果不是这些天有穆素陪着，他都快忘记了，这是一家什么样医院——
　　不规范，不负责。
　　裴倘清很想很想，很想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他哭。
　　于是他轻轻的走了进去，不被察觉。
　　张开双臂，从背后把穆素揽了进来。
　　裴倘清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给他吹着伤口。
　　刚发生的一切让穆素没有力气推开身后的人，就这样任凭他抱着。
　　“别怕，我在。”裴倘清轻轻的在他耳边说。
　　听到这句话，泪水又一次决了堤，他转过身来把自己的头靠在了裴倘清的肩上。
　　裴倘清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背，两人一句话没再讲。
　　裴倘清不问他，穆素也不会说。
　　双方都十分默契，借着对方的身子，在逐渐变冷的日子里，给彼此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