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找》覆遥

16、接人

　　秦昇再次睁眼，已经傍晚了。
　　窗外火红一片，没有开灯的房间就像发生了火灾。
　　整个下午都挺安分，没有人打扰他睡觉。
　　秦昇伸了个懒腰，肚子有些饿了，打算出门觅食。
　　走出去，才发现这是条小吃街。
　　从酒店往东，灯火通明，一直延续到看不见的地方。
　　名字设计得很温柔，也很简练。
　　比如花店，就叫“一间花房”，饭店就叫“回味饭店”。
　　秦昇走进了这家回味饭店。
　　门外飘着一层白雾，室内很凉快。
　　服务员在门口热情地招呼：“客官里面请！”
　　秦昇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翻翻菜单。很快就下了单。
　　等菜的过程有些漫长，秦昇只好发发呆。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事。
　　烧糊涂了吧。
　　糊涂？秦昇不由自主地把这个词和胖猫刀刀联系在一起。
　　刀刀啊。现在应该更胖了吧。就凌璿的喂法，长到四十斤指日可待。
　　刀刀？
　　凌璿家的猫啊……
　　从被锁在门外的一刻，秦昇就怀念被凌璿背回去的生活了。
　　他想撸撸刀刀，坐在院子晒太阳。那天槐荫巷灿烂明媚，慢慢悠悠的生活像是童年。他甚至觉得凌璿的床干净又软，透着洗衣液的香气，想再躺一次……
　　秦昇摇头，看着热气腾腾的豆腐，不敢再多想。
　　“别这么矫情，现在的生活也好，还能享受自由。”

　　“您好，一共35元，怎么支付？”
　　秦昇摸了摸钱包，扁的。
　　手机？酒店里。
　　妈的没钱哪来的自由？谁给你的自信？
　　秦昇干脆趴在桌上：现在连饭店门都出不了。
　　老板看一眼就明白了：“没带钱？”
　　秦昇竟然下意识地摇头。
　　老板冷笑一声，摊开手：“结账。”
　　秦昇此刻的感觉，就是尴尬至极飞到天上又重重落地脸朝下。他一阵脸红又趴下去了。
　　“看你这样子，生病了？”
　　点头。
　　“那我再猜猜，”老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手机落酒店啦！”
　　秦昇抬头，有种被人监视的警惕。要不就是这人太幸运，都猜对了。
　　老板赶紧解释：“别紧张，纯属猜测。”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眉宇间的戾气像是大学里带出来的。可是胡子拉渣又不收拾，完全把那丝戾气遮盖。也不知道怎么开的这么文气的饭店。
　　老板拉开椅子和他面对面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看样子，是个学生？多大了？”
　　秦昇懒懒地憋出一句：“高二。”
　　老板 ：“看你这校服，四中的吧。”
　　秦昇：“对。”
　　“哟，这下方便了。”
　　秦昇疑惑：“什么？”
　　老板却摆摆手，岔开话题：“唉，四中孩子不容易啊。”他感慨道，“想当年我也是从四中熬出来的啊。”
　　“您也是四中的学生？！”秦昇一声嗷出来。
　　“曾经是。”老板在秦昇耳边打了个响指。
　　秦昇精神了几分：“那……我应该叫你学长？”
　　“没意见。”听到这声，老板好像有些开心。
　　“学长”问秦昇：“四中有个姓赵的化学老师，挺显老的，五十多岁一把皱纹。你知道他吗？”
　　秦昇说：“知道，他教我。叫赵封。”
　　“学长”隐隐松了一口气：“对。他挺唠叨的，碎碎念从没停过。
　　“明明是很简单的知识点，就连实验室基本安全都要每节课强调。”
　　秦昇表示赞许。想起了黑板上的狗爬字……
　　相当具有艺术性。
　　秦昇一度把字体当成自己的骄傲，丝毫不在意那是不是一摊烂泥。
　　“但是他很护学生，除了嘴碎也没别的毛病了。”
　　这点就不知道了。秦昇把从高一军训开始的记忆翻出来，除了他大着嗓门通报批评违规学生，再无其他印象。
　　伪学长说：“赵封一般都和石逸搭档带班。石逸知道吧，是个年轻老师。”
　　秦昇心说，十有八九就是老石。
　　“早些有几个混混……欺负女生。”伪学长尽力避免一些敏感词，“他们把四中的一个女生拖到个死胡同，干了些很下贱的事。
　　“那里没有监控，是一个爷爷发现她的。爷爷发现她后就报了警，赶到的时候，那女生全身湿透了。”
　　伪学长叹气，说肇事人也是四中的。
　　“四中一下子出了这么大个事儿，很影响声誉。校领导把这事儿压下去了，那五个混混也没处分。”
　　说到这儿，学长转而轻快地笑了一声，说：“不过你猜，谁最先不愿意的？”
　　秦昇回答：“她家长吧。”毕竟遇到这种事情，家长不是闹事就是疯，恨不得杀死肇事的流氓。
　　学长摆摆手：“是老赵。”
　　秦昇：？！！
　　学长解释：“那女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没父母。这也是那三个流氓好下手的原因。老赵呢，把学生养的跟自己亲生孩子似的，这决定一下来，当场登着皮鞋跑到校长办公室说理去了。”
　　“结果呢？”
　　“就是你们现在听说的结果了。”
　　那三个混混被开除，还被石逸和赵封轮番批评。大部分讨论的都是石逸怎么说的，没想到赵封还在事先帮了一把。
　　对于一个女生，一次这样的事就足够毁掉一生。她的未来会装满恶心的标签。但是她幸运在：会有人为她讨回公道，非礼的人迟早要收到惩罚。
　　只不过那个挺身的人是她的老师罢了。
　　事后，那个女生很欣慰。这事不会不冤不白，事情不会周而复返。她爷爷奶奶感谢过老师，被二人谢绝了：“学生的事情，老师义不容辞。”
　　她是前年的高考生，市里第十名。
　　“热烈祝贺宋佳彤同学获得F市第十名。”看见那个只为她而挂的条幅，她再次哭了。
　　她说这辈子最爱的，一定是她的老师。
　　学长说：“在校时我是赵老师的学生，有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愿意比亲人还爱你，拥有这样的老师，我很幸运。”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叫“赵老师”。
　　秦昇听罢，想起了电影里常写的桥段。宋佳彤的经历放到现在匪夷所思，老师在学生眼里就是会留一大堆作业还要挑你刺儿的形象。
　　烦了就抱怨两句，也不敢违背老师命令。他从别处听来的小道消息与他无关，但一定会对当事人造成重大影响。
　　将来的他也没有绝对权力去评价赵封的大爱无私，或许除了宋佳彤谁都没有发言权。一切只是听说，有位老师非常爱护自己的学生，就像他的亲人一样。
　　“所以你们这帮小朋友，对你们老师尊敬点，别高中下来跟拉仇恨似的。”伪学长做总结性发言。
　　秦昇却抓着了空子，他不怀好意地说：“那学长，你是不是有过什么违规操作啊。”
　　学长明显一愣，随后爽朗地笑出：“你小子可以啊，都学会套路了。”
　　“倒是被你说中了，我高中还真惹下不少事儿。
　　“不过都是些打架或者翻墙的鸡毛蒜皮，没什么好玩的。”
　　伪学长说话时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失落，秦昇一听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现在好点没？”
　　这回轮到秦昇反应迟钝了。他答复：“好多了，谢谢学长。”
　　门上的铃铛一阵响，进来一个人。伪学长往门口看一眼，热情地招呼：“哟今天这么快啊！”然后对秦昇说：“接你的人来了。”
　　秦昇满头问号朝门口看，脸瞬间就拉下来了。
　　来的人是凌璿。
　　凌璿直接略过秦昇，不动声色地对学长打招呼：“代哥。”
　　秦昇转向伪学长，一下子明白了。
　　好啊，原来他说的方便就是这个意思！
　　秦昇一脸被耍了的样子！
　　代哥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对秦昇说：“跟他回家吧。”
　　秦昇：“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那你就理解成……领养关系吧。”代哥无所谓地说。
　　卧槽！！！！老子不需要他领养，老子要自力更生！
　　凌璿终于看一眼秦昇，对他说：“走吧。”
　　……敢情他这是默认了！
　　走出门时，代哥在店里招呼：“路上小心！”

　　已经是晚上了。
　　F市的星星很美，尤其在夏末。
　　秦昇知道凌璿要带他回槐荫巷，不好意思说什么。
　　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你发烧了。”凌璿突然对秦昇说。
　　秦昇没反应过来：“谁？谁说的？哦，那个代哥是吗。
　　“是有点。但是我能自理！”
　　凌璿点点头，接着往前走。
　　秦昇跟着走了一段，猛地想起：手机还在酒店呢！
　　“怎么了？”凌璿见秦昇停下脚。
　　“我……我……”
　　我靠！
　　把手机这茬忘了！
　　这会牵扯出一大堆解释不清的问题，比如他订了酒店，比如他手机不小心忘带，比如在自家墙外睡了一夜。
　　无法解释。
　　凌璿挑眉，但是没有追问。
　　他只是说：“忘带什么就去拿。”
　　看来代哥已经告诉他了。
　　“好。”
　　秦昇往酒店方向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
　　“我拿过后还能跟着你回槐荫巷吗？”
　　凌璿站在路灯下，暖暖的光给他镀了一层软膜。秦昇觉得这个人也会是个眼神炽烈的少年吧，只是还没看出来而已。
　　凌璿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谢谢。”
　　秦昇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显得很弱小，真的像一个走丢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依靠在来接他的大人身边。
　　其实秦昇也是算好的，多住一天酒店就多交一天的钱。但是住凌璿家就不用。
　　他并没有多少钱了，更何况他还欠着35块钱没还。
　　秦昇不喜欢欠别人的。
　　其实他漏算一笔，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要返校住宿。上学前把房退了，就不需要再多付任何钱。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迷路了，让凌璿开导航送他回家的，再偷偷拐回酒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