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找》覆遥

15、病了

　　假期过后就会有一场大考，老石和周衍分别在班群和小群里通知过了。
　　秦昇的手机在刚收拾好的作业上振动。
　　他单肩背上包，抬手对凌璿打声招呼：“走了。”
　　凌璿也把作业收拾好。带秦昇出了巷口。
　　秦昇在路边扫了一辆车。他听见凌璿开玩笑似的说：
　　“好好复习。”
　　秦昇盯着他看了一眼，回敬：“谢谢你的关心。”

　　慢慢悠悠地骑了很久，周围的景物逐渐熟悉。
　　可是又变化好多，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乱建的高压线都拆了，老屋翻了新漆。不能再翻的，也都拆了。
　　秦昇就才意识到，自己许久没回到这片地方了。
　　他伸手掏掏兜，心一紧：没带钥匙。
　　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家里换成密码锁了。
　　什么时候换的，他不知道。
　　秦昇又摸出手机，点开和老妈的聊天记录。在确认老妈没有给他发带有数字的一条信息后，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被最熟悉的地方拒之门外。
　　现在怎么办？问老妈，给她发条信息，说妈咱家啥时候换密码锁了，我不知道密码。
　　可能吗？
　　无非暴露出一切，让自己更难堪而已。还会多让老妈操心。他不想听老妈哑着疲惫的嗓子再分心唠叨他。
　　然后他就想到了凌璿。
　　去凌璿家再借住一晚。
　　面子说：“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秦昇想着，自己都笑了。
　　开什么玩笑啊，再把自己的脸送给人家丢进垃圾桶里。
　　秦昇又将希望寄予手机。他点开一个app，琢磨着手机给他安排家酒店住下来。
　　结果发现，手机的安排都超出了预算。
　　本来都快走出小区大门了，现在又转身折了回去。
　　今天立秋，晚间的风渐凉，但仍有夏天的气息，不至于冷人。
　　他轻叹一口气。书包从肩上滑落，被他抱在怀里。
　　在自家门前，他抱着抱缩在角落里，靠着墙。
　　今晚在外面过夜吧。
　　真没什么。
　　秦昇安慰自己，却有更多酸胀涌上来。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现在就是。
　　他抬头看星星，有一颗星星在他头顶，很亮。

　　渐渐的，他缓下来了。
　　他冷笑一声：被拒之门外也不过如此。
　　不一会儿，秦昇的意识模糊，随即就栽倒在包上睡着了。
　　接着，他又飞起来了。
　　这次没飞出地球，就在天上飘。
　　漫无目的地飘。
　　他看见了A市的全貌，紧接着全省。他还飘到了首都上空。无数灯光扑面而来，沉在眼底，汽笛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无数楼阁错立，街道上不少有步履匆匆的行人。俨然是繁忙的大城市。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来来往往的人群，全部低头不语，慌慌张张地赶路，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没有尽头地走。
　　有个穿着齐整的人被绊倒，转头骂了一句，然后理理衣服，接着大步走。
　　那人的膝盖已经磕出两个洞了，他还是高傲地向前。
　　秦昇嗤了一声。
　　多可笑啊，衣冠楚楚的人最狼狈。

　　秦昇飘累了，想回家了。
　　原来浮在空中也会累啊。他想。
　　可是，家在哪儿？
　　秦昇四处张望，得不到答案。
　　“家在哪儿？”秦昇像个小孩子问。
　　突然有个声音告诉他：“你回不去了。”

　　秦昇惊醒了。

　　他靠在自家墙头，一点儿没变。
　　身后就是家。
　　他回想起梦里那道声音，有些气愤。
　　“等老妈回来就好了。”秦昇嘟囔道。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哑得吓人，还很低沉。
　　感受到自己头疼地快要爆炸了，呼出的气体堪比暖气。
　　他意识到一点：发烧了。
　　彼时秦昇所有的不爽都涌了出来，对着房门先来了十个操。
　　把目标转向作业，又是一顿“日他妈的”疯狂输出。
　　树上猫猫惊恐地盯着秦昇，他抬头大吼：“滚！没见过帅哥生气啊？”
　　猫猫“刺溜”蹿走了。
　　他骂完还不过瘾，抓着地上一把石头砸墙。砸掉了一层灰皮才停手。
　　发烧的人应该第一时间戴口罩去医院。秦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口就骂。
　　他抿紧嘴，撑着所剩无几的理智挪到最近的诊所。
　　一到诊所，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发烧，开点药吧。”
　　这是家社区医院，而且确实很小。仅有的一位医生戴着副老花镜，打量秦昇几眼：“先量体温。”
　　秦昇的头更疼了，他乖乖接过调好的温度计，胡乱插在腋下。
　　意识模糊。
　　没几分钟，秦昇又睡着了。
　　他确定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凌璿一进门就看见歪头睡在椅子上的秦昇，皱眉问大夫：“他怎么了？”
　　“发烧。”
　　大夫给凌璿包好药，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你认识啊？”
　　凌璿点头。
　　大夫没再多问。
　　凌璿抬头看表：“量体温了吗？”
　　“早量了，正好也到时间了。”大夫的声音从药方里传出来，“你认识他，把他体温计抽出来吧。”
　　凌璿看着睡得昏天地暗的秦昇，没拒绝。

　　秦昇迷迷糊糊的，感觉一只手伸进衣领，把温度计抽走了。
　　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看见一道清瘦而高挑的身影。
　　呵，又是他。
　　秦昇没力气从地上找脸了，紧接着反应过来：凌璿来诊所干什么？
　　他强撑坐起来，临到嘴边又觉得多管闲事。想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怎么哪儿都有你。”
　　凌璿愣了片刻，把温度计给大夫，在他身边坐下：“发烧了别说话。”
　　“我没烧我好着呢，你看。”
　　秦昇稳稳地站了起来。
　　凌璿：“嗯，冰放下。”
　　秦昇手里紧攒着一瓶……冰。不知道是想降温还是干嘛。
　　像是谎言被揭穿，秦昇气愤地说：“关你屁事。”
　　倚回凳子继续睡觉。
　　凌璿低头看他。
　　那时秦昇有了几分蔫蔫的气息，狡辩的话少了，语气不得已软下来。两条大长腿随意蹬在地上，即使生气，也毫无攻击性。
　　他的领口敞开，凌璿伸手系上几颗扣子，提着药袋走了。

　　秦昇再醒，手背上多了两条医用胶带。
　　大夫见他睁眼，忍不住调侃：“坐着睡两个小时了你不难受吗？”
　　秦昇摇头，反而觉得睡了一觉好多了。
　　大夫又抓了一袋药放在柜台：“打过针了，这是一周的药，回去按时吃就好了。
　　“还有，这几天在家别开空调。”
　　最后一句不可置否。
　　“哦。”
　　大夫问：“怎么了？”
　　“我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吗？”

　　昨晚许言连发了五条信息，秦昇都没来得及回。
　　这会儿点开手机，打字敷衍几句。
　　许言回得很快：“大哥。
　　“您终于回我了， 突然打字我有点不习惯。”
　　秦昇点开语音框说话：“我乐意。”
　　“妈呀，您这鼻音这么重！是不是生病了？”
　　“知道我为什么打字了吧。”
　　许言很知趣地发来一个表情包，并附上：“懂。哥您好好休息，记得考虑我给您说的事儿。”

　　许言说的是边儿都没有的篮球赛。
　　高一那会儿有好几个学生提议要开，集体被老师们“你们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说辞否决。
　　高二，他们还在斗智斗勇。
　　他听了一遍许言的语音，知道事说通了。比赛时间就在考试后。
　　“……希望您能参赛助力。特此通知。”
　　秦昇是想参加的，不过现在应该先养病。
　　起身，打算再去外面找找住处。
　　大夫叫住他：“药忘了。”
　　秦昇刹住脚回身拿，发现袋子里多了一盒冲剂，但是他并没有买。
　　“装错了吧，我没买这个。”秦昇把冲剂挑出来晃晃。
　　大夫回答：“凌璿给的。”
　　秦昇蹙眉，才看见药盒上还有一行手写的字：
　　这个很有用。
　　秦昇心说我还稀罕这玩意儿？
　　他把药放回桌上：“谢谢，我不需要。”
　　大夫偏偏又强塞回袋子里，说：“他这份心意你就领了吧。那么不错一小伙子，要不是……”
　　他突然不说了。
　　秦昇问：“要不是什么？”
　　大夫摆摆手，又指指药：“总之你就拿着，早点治好少难受。”
　　秦昇觉得有道理，没再拒绝。

　　这次还挺幸运，出门就有一家价格合理的小旅馆。
　　住宿环境也不错，起码入了秦昇的眼。
　　秦昇又在这儿躺了一上午。
　　而且是活生生被热醒的。
　　因为一头栽进枕头前，没考虑忘开空调了。
　　后果就是他现在热得像个火球。
　　一点就着。
　　“叮咚”手机接受到一条信息，显示许言。
　　许·导火索·不要脸·胆子肥·言：“大哥，给您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昇直接甩了一条语音：“滚！我没有考虑！”
　　同时，凌璿也发来一条信息：
　　“。”
　　只有一个标点，却好像意味无穷。
　　秦昇：“？”
　　凌璿：“醒了？”
　　秦昇：“……”
　　秦昇：“滚。”
　　他又想起某盒药，隐隐有些愧疚。想把药钱转给他。
　　“余额不足。”
　　…………
　　他把“谢谢你的药”改成了“我再睡会儿。”
　　凌璿：“好。”
　　准备下线时，看见朋友圈页面的小红点。
　　——碰巧是秦昇发的。
　　他点开看看，只有一句话：闭关，勿扰。
　　下面跟着一堆好事儿的，秦昇通通没理。
　　估计是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