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找》覆遥

14、午餐

　　凌璿又在旁边笑了。
　　秦昇白了凌璿一眼，偷偷挪过去踩了凌璿一脚。
　　凌璿看他一眼，说：“他叫秦昇。”
　　秦昇满意地点点头。
　　凌璿接下去说：“确实是个小孩子。”
　　秦昇：“！”
　　秦昇在凌璿耳边放下狠话：“你等着！”
　　凌璿点头，小声说：“好，我等着。”
　　秦昇默默微笑，手不自觉痒起来。
　　好在老头及时插话：“你们大中午跑过来，肯定没吃饭吧。”
　　凌璿刚想说没，老头就自作主张：“正好正好，要不就都留在我这儿吃吧。”
　　凌璿一声不吭，秦昇不知所措。
　　他揪揪凌璿，偷偷摸摸跟他对口型：老人家会做饭？
　　凌璿凑在秦昇耳边小声说：“我们把饭买回来。”
　　秦昇疑惑：“老头说留在这儿吃饭……”
　　“就是往这儿跑两趟。”
　　秦昇嘴角往上咧，他觉得，这个老头还挺有意思的。
　　“想留在这儿？”凌璿注意到这个细微的面部表情，直接了断地说。
　　秦昇转过写着“是的呢”的脸。
　　“那跟我去买饭。”
　　秦昇肯定没有不愿意，只是听凌璿说，跟了几步就开始求人：
　　“凌大学霸，我能坐享其成吗？”
　　凌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半晌，他冷酷地回答：“不行。”
　　“我在这儿照顾爷爷，你出去买饭，这不正好吗。
　　“璿哥——”
　　秦昇拽拽凌璿袖口，突然叫出来。
　　凌璿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他滞在原地几分，然后留下一句“不去拉倒”，转身走出房门。
　　“欸欸欸，别生气啊。”秦昇赶紧跟出来，“凌璿？”
　　他并不觉得凌璿是生气了，只是见到他这反应，暂时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事实上，凌璿也确实没有生气。
　　他见识过周衍在义卖会上的风采。那时他表面镇定，实则激得一身冷汗。他从不理解，为什么女生都喜欢很萌的物种。
　　秦昇的样子……
　　平心而论，比周衍那小子好看多了。但就是很别扭。
　　秦昇被魔化，大部分原因肯定是周衍。
　　“调整好你语气，再跟我说话。”
　　“嗯。”

　　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走出槐荫巷，秦昇才小心翼翼地说：
　　“凌大学霸？”
　　“嗯？”
　　秦昇见凌璿回复，放松下一点警惕：“我们买的饭，老人家真的爱吃吗？”
　　路口对面的红绿灯一闪，从绿色跳到红色。凌璿停下脚，对秦昇说：“老头爱吃的就三样儿：馄饨，饺子，煎饼。”
　　凌璿又补充道：“老三样轮着吃。”
　　秦昇皱眉：“真就天天吃这几样儿？”
　　凌璿点头。
　　“这样营养不均衡啊！”
　　凌璿顿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回答：
　　“以前也给老头买过别的，吃了几次就不吃了。”
　　凌璿想了一下，接上一句：“老头吃不惯。”
　　秦昇若有所思点点头。
　　凌璿问：“怎么？”
　　“没事儿，就是想到我奶奶了。”
　　“？”
　　秦昇轻松地咧开嘴，说：“我奶奶在世时和爷爷很像。”

　　正午的太阳正式升到头顶，连脚下的影子也只剩一小片。这个路口的红灯格外漫长，凌璿静静地听秦昇讲故事。
　　“我奶奶也特挑，每次只吃老几样。”
　　“嗯。”
　　“我爷爷就反对了。他强烈要求给奶奶加餐。”
　　不经意间，红绿灯一闪变了颜色。凌璿抬头，拽拽秦昇。秦昇抬头看灯，跟着凌璿往前走。
　　他们穿过马路，穿梭于来往的行人。
　　周围人很多，脚步或私语不绝于耳。
　　凌璿认真在听。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爷爷从书店买了好多本营养食谱之类的书，把自己关在厨房认真研究。”
　　凌璿听笑了：“能研究明白吗？”
　　“别说，还真明白了！”秦昇兴致一下起来了。
　　“一开始爷爷做的饭奶奶也不喜欢吃，整日只听见奶奶吼爷爷的声音。”
　　他还像模像样地模仿一通：“‘你会不会做啊？天天买那么多菜都糟蹋了！钱是用来撒着玩的吗？！’”
　　凌璿没忍住，偏开头笑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爷爷就听着啊。欸，不瞒你说，我爷爷很疼我奶奶的，每次奶奶一吼，爷爷都是恭恭敬敬地洗耳恭听，笑而不语。但照样坚持不懈地研究菜谱。”
　　秦昇说这话时，没注意到，凌璿带笑的表情突然卡顿了一下。他侧脸看向秦昇，秦昇没注意。他看见，秦昇的侧脸在夏天的太阳下……或者说，秦昇的脸太白，又正好有阳光晒着，本身就像个太阳一样。更何况在秦昇心情不错的时候。
　　挺耀眼的。
　　凌璿轻促地笑一下，继续听秦昇
　　“功夫不负有心人。以后的一天，当爷爷把一锅番茄汤端到奶奶面前，那诱人的红色成功博得了奶奶的目光。她将信将疑地尝一口……那味道，瞬间俘虏奶奶的味蕾。”
　　秦昇偏过来说：“怎么样？我爷爷厉害吧。”
　　凌璿一笑：“没你厉害。”
　　秦昇：“谢谢。”
　　凌璿：……
　　他最后看一眼秦昇，然后径直绕进一家饺子馆。
　　秦昇跟了过去。

　　目测这家饺子馆年龄很大。颓败的墙壁裂开不少纹，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是最老式——摇摇欲坠到下一秒好像要掉下来的那种。
　　倒是涌进来的顾客不少。他们俩走进来的时候，馆里已经没有空座了。
　　凌璿走了几步，有些迟疑地转回头对秦昇说：“你在外面等着吧。”
　　秦昇问他：“怎么了？”
　　凌璿说：“里面人多，别跟着挤了。”
　　哦。
　　秦昇本想说，挤一点也没关系。
　　可是临到嘴边，瓢成“哦”了。
　　秦昇只好一个人等在店外。
　　路上会有车驶过，街旁偶尔有猫路过。它们可能是看着秦昇长着一张好欺负的脸，大胆地过来蹭蹭秦昇。秦昇就俯下腰，挠挠它们的下巴。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凌璿没多久就出来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塑料盒：“走了。”
　　秦昇笑着回应一句，把那些猫打发走了。
　　往回走的时候，凌璿突然问上一句：“你也喜欢猫？”
　　秦昇说：“喜欢。”
　　“刀刀喜欢吗？”
　　“喜欢。”
　　凌璿说：“下次还让你撸。”
　　他这会儿心情应该不错。
　　秦昇这么觉得，不然他不会说出这种话。

　　13：01，他们准时回到老头家。
　　老头已经搬出来桌子等着他们了。他把凌璿买的午饭端上桌，除了一大份酸汤水饺，还有一盒槐花饼。
　　老头稀罕地说：“你今天走运了，这个点还能买到饼。”
　　凌璿拿着筷子走出厨房，说：“最后一盒。”
　　一个圆桌，围三个人正好，一点不显拥挤。
　　老头舀了一勺饺子给秦昇，笑眯眯地说：“小昇多吃点，小孩子嘛，要长得高高的。说不定哪一天，就长过小璿了，是吧。”
　　秦昇含着饺子，很满意地点头。
　　老头又呵呵笑起来。
　　“两个小孩子，要长得高高的。”
　　凌璿夹了一个饺子到老头碗里：“再不吃就没汤了。”
　　“你看你，急什么？”老头又慢慢拿起筷子，“你不盛出来，不就有了吗？”
　　老头的左手边放着一整碗盛好的饺子汤。
　　秦昇看着，觉得这个画面异常得温馨。
　　他不知道老头是不是凌璿亲爷爷，但起码对于他这个外人来讲，相处得很融洽，很自然。就好像本就是一家人，久违了而已。
　　凌璿也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感到不适。

　　凌璿刷碗的时候，让秦昇陪老头唠嗑。
　　老头悠闲地躺在藤椅上，从阳台投落下的一片暖阳，安然包裹着老头。
　　老头突然问：“你是小璿同学？”
　　秦昇：“是。”
　　老头：“关系铁？”
　　这……
　　不太对付？
　　老头这期待的眼神……
　　好像不能这么说。
　　秦昇：“就……还不错。”
　　老头很高兴，说：“真的不错？”
　　“是。”
　　“哎呀，那就太好了！”老头高兴得像个孩子，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老头说：“小璿能有个朋友，我就高兴了。”
　　秦昇突然有些难受，也不知为什么。他问：“他没有朋友吗？”
　　他说这话时很谨慎，最后两个字就是挤出来的。
　　老头赶紧往厨房描一眼，见凌璿未回，才摇头说：
　　“不多啊，还从来没见过有其他人找到这儿来。”

　　早几年，老头还坐在四中的办公室里，被学生们亲切地叫“陈老”。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邻居了。因为时间相近，陈老头经常能看到早上凌璿背着书包，脚蹬自行车，往槐荫巷相反的方向骑去。
　　两年前凌璿中考，老头就是这样真正认识他的。
　　凌璿是市中考状元。
　　这个名字一时响彻了安静的巷子。
　　街坊邻居都来祝贺，条幅都挂起来了。老陈没那么多事，没想到再见就是在四中。
　　在高一六班，老石带的重点班。
　　高一那会儿，陈老头教他们班政治。
　　可下半学期，老陈突然旧病复发，调休一段时间后提前退休。
　　退休一个月，凌璿就来了。
　　每天中午带来他喜欢吃的饭，陪他吃完，再收拾碗筷后掐点回班。
　　问他为什么来，他说顺路。
　　中午放学后总要回家一趟。
　　时间久了，就成了老陈的老朋友。

　　老陈说：“一年还没见过他和其他人来。就有一次六班全体来了。那个时候这儿热闹了。”
　　“再见就是和你了。”
　　秦昇听着这段旧事，但保持沉默。那是凌璿过往的一角，也许是一段悠长的故事。
　　只是有人把他带到这个巷子里，有人给他讲故事而已。
　　中午的时间舒适又沉稳，他觉得凌璿的日常出乎意料。出乎意料得可爱。
　　为了选择午餐烧脑，听着老头的唠叨。
　　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临走前老头问秦昇吃得怎么样。秦昇说很好。
　　午饭很好吃，这儿也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