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本丸》暮時微雨

90、……你做得很好

　　土方岁三正带领着新选组的队士们向敌阵发起冲锋、

　　不，旧幕府军的编制中已经没有“新选组”了，争吵和分裂、战败和死亡，再一次次灭顶的打击下，最初那些从试卫馆追随近藤、冲田和他去往京都的第一批新选组成员已经所剩无几，旧人或死或离，不知不觉中，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找不出多少熟悉的面孔，

　　但至少“新选组”还在，他还在，这支队伍还在贯彻最初成立的初心，辗转于一场又一场看不到胜利的战场，

　　直到甲州胜沼一战落败，还残存的队士已经支撑不起“新选组”的名号，只能打散重组，和其他旧幕府军队混编在一起，声明鼎盛时整个时代没有人不曾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如今却衰落到连自己的番号都被迫撤销，

　　在旧时代被终结之前，新选组早已灭亡，留下的只不过是旧日的残影，还在不甘心的苦苦支撑。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同！

　　土方岁三驾马冲在最前方，以己身为刀尖，狠狠刺向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左右拼杀，马蹄迅即如闪电、狂暴如奔雷，他伏在马背上，鼓动的心脏在他的耳边敲响进攻的鼓点，诡谲难辨的敌人让他的精神持续兴奋，惯常冷静的头脑被战火点燃、乃至沸腾，让他抛却一切理智和顾虑，全神贯注投入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不必思考，不必犹豫，他需要做的就只是跟随心中的声音，

　　冲

　　冲、

　　冲！

　　杀

　　杀、

　　杀！

　　身体在回应他的意志，下属在回应他的号召，风托起他的身体让他的速度更快，敌人在畏惧他的锋芒，再无直面他的勇气，

　　土方岁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敌阵的将旗，胜利的果实正在向他招手，只需要轻轻一拢就会落入他的掌心，他的舌尖已经品尝到了胜利的甘美，他的心已经在为胜利而欢呼、

　　直到一个人拦在他的面前，一刀精准地劈在战马膝盖。

　　疾驰的马前蹄脱力，在巨大的惯性下当场飞了出去，再起不能，土方岁三凭借惊人的反应在战马失衡的瞬间起跳，顺势翻滚几下卸去力道，猩红的瞳孔骤缩成针，眼底的杀意和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和泉守、兼定，”他说，“我的刀啊，你是来加入我，和我一起分享这份胜利的吗？”

　　和泉守兼定抿紧了唇，刹那的错愕后，眼睛燃烧着怒火、竭力克制着、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如果，他还能被成为是“人”的话。

　　猩红的眼白充斥眼眶，翻涌的狂暴恶意侵染了原本的智慧和冷静，嶙峋的骨刺从身体里长出，刺破军装，狰狞地延伸向天空，还有那份充斥全身，不断升腾着的、黑色不祥的污秽灵力，

　　这还是以谋略名留历史的“鬼之副长”土方岁三吗？

　　这副模样，和只有本能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和泉守兼定涨红了脸，用力咬紧了牙，从喉咙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字来，“时、间、溯、行、军——

　　我要杀了你们！”

　　湛蓝如天空地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他握紧刀，用刀尖对准形似妖鬼的男人。

　　“看来，这就是你的选择，”似人非人的怪物收回了手，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从胸腔里发出轰隆隆的叹息，“真遗憾，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的主人……新选组因忠义而为后世所知，出身于新选组的刀却选择了背叛……和泉守兼定，这样的你，也算是我的刀？你只会让我蒙羞、”

　　“闭嘴！”更大的声音盖过了“土方岁三”诡异诱惑的腔调，和泉守兼定朝敌人扑了过去，疾风被他甩在身后，青底山纹的羽织在风中猎猎作响，出鞘的本体撕裂空气，在尖锐的鸣啸中一刀砍向敌人的要害，

　　精准、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和挣扎，

　　正如他此刻毫不动摇的决心。

　　他的本体撞上了“土方岁三”的刀，短暂的一瞥，和泉守兼定认了出来，那是堀川国广，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还没有成为刀剑男士的、过去的堀川国广。

　　用着相同的招式轻松抵挡青年付丧神蕴含怒意的攻击，“土方岁三”不放过任何一个找出破绽的机会，“这就是你对主人的忠诚？用你的刀锋指向本该侍奉的主人？”

　　“我说，闭嘴！”和泉守兼定粗暴地挥刀，削断怪物肩上地一根骨刺，“你不是土方岁三，更不是我的主人！你只是个寄生在土方先生身体里的怪物！”

　　“你难道忘记了吗，我们曾经一起喝酒，一起战斗，一起目睹‘和泉守兼定’的诞生，你救过我的命，也被我所伤，我们曾约定会一决胜负……”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能轻易挑起和泉守兼定的一段回忆，那些久别重逢的喜悦、并肩作战的默契、生死之际的惊慌和互相为敌的挣扎在这一刻统统都被“土方岁三”当作刺向付丧神的利刃，

　　刀刀直插要害！

　　在和泉守兼定心神动摇的瞬间，“土方岁三”紧随而至，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突入付丧神的攻击圈，以肩膀被划伤的代价换取刀尖擦过青年的脖颈要害，

　　可惜，只是擦过，

　　和泉守兼定左手反手牢牢抵住敌人持刀的手腕，右手将本体高高抛飞，空出的手掌毫不顾忌地扯住敌人脑后的头发，逼迫其不得不身体后仰，

　　敌人重心的动摇让他在力量的博弈中占得上风，青年突然松手，趁其无法回防之时旋身飞起一脚将其踹飞，恰到时机地接住坠落的本体随后又是一刀。

　　“土方岁三”捂着受伤的肩膀踉跄后退两步，身体不稳的摇晃，眼中的猩红随着他的动作逐渐褪去，黑气减弱，黝黑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身披青葱羽织的青年挥刀的身影，“和泉守、兼定……”

　　他的声音不再是怪异的二重和鸣，而是断续的、虚弱的，褪去疯狂之后重新显露出冷静镇定的本色。

　　“土方先生！”和泉守兼定的动作一顿，猛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泛起的一丝丝喜悦让他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警惕。

　　就是现在！“土方岁三”眸中红光一闪，反退为进，一直抓在手中从没有松开的堀川国广这一次毫无阻碍的贯穿了刀剑付丧神的胸膛，“叛主之刃，给我去死吧——”

　　他双手紧握住堀川国广的刀柄狠狠一拧，企图撕裂伤口好将刀剑男士的存在彻底抹去，

　　而在他没能看到的后背，和泉守兼定抬起手臂，同样以刀身贯通他的后心。

　　没有料到会被背刺的“土方岁三”双手脱力，嘴唇颤抖，“你、居然、”

　　和泉守兼定拔出刀，用最后的力气推开黑气溃散、呈现将死之相的怪物，失血让他的声音变得虚弱，“战场上、要全力以赴，轻敌大意就会付出代价……这还是、咳咳、是我告诉国广的……”

　　堀川国广还残留在他的胸口，胸腔的每一次震动都会牵扯得伤口生疼，血浸透了衣料，渐渐在羽织上晕染出一片深红，

　　他的同伴们还在和时间溯行军战斗，以伤换伤是他能想到的、能够最快结束战斗的办法，

　　哪怕过程有一点惊险，但很显然，他成功了。

　　青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他跪倒在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濒死的怪物。

　　污秽的灵力向天空逸散，鬼物褪去骇人的外表，露出被包裹在内的男人最原本的模样，他躺在被自己的血浸透的土地上，略微失神地仰望身边一身狼狈的青年，好一会儿才凝聚成焦点，“和泉守，”

　　“土方先生！”和泉守兼定回应道。

　　眼前的男人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心跳又快又轻，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这个人就要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

　　费力地眨了眨眼，土方岁三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变得清晰，他还不能这么死去。先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梦中的新选组有如天助，披荆斩棘，直达胜利的彼岸，

　　但那个梦里没有近藤勇，没有冲田总司，没有山南敬助，没有那些曾和他并肩战斗的人们，

　　现实虽然破败又残酷，但这里有他坚守的一切，有他向往的结局，有值得期待的未来，

　　还有他的刀，和泉守兼定。

　　土方岁三想拍拍青年的肩膀，想微笑着鼓励青年，不必悲伤，不必自责，你贯彻了自己的选择，为贯彻自己的道战斗到了最后，不愧是我土方岁三的刀，

　　但失血过多带走了他太多的生命力，最终，溢出唇边的只有一句轻到几乎听不清的呢喃，

　　“……你做的很好……”

　　最后一丝气息也从这具残破的躯体上离开，如历史所记载的那样，土方岁三率军出击，战死在一本木关口。

　　失去这个最大的变量，势如破竹的新选组队士们失去了领头狼，士气大减，不多时就被尽数斩杀，战争结束，天空中盘桓不散的污秽黑云隐隐中有了溃散的迹象，这样一来，时间溯行军不再是能反复重生的不死之躯——

　　第一部队赢了！

　　这个念头轻飘飘浮现，脑海中紧绷到几欲断裂的弦在这一刻松开，和泉守兼定呆呆地望着已经没有呼吸的旧主，空荡荡的脑袋在那个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发烫，那些被强行无视、压抑、被理智束缚的情感在失去约束之后如汹涌的浪潮反扑而来，梗在喉咙里，让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想。

　　可来不及宣泄更多，和泉守兼定猛地抬头望向刀剑男士的另一处战场，

　　在他的视野中，失去源头的黑气突然疯狂地向那个地方凝聚，卷起的灵力风暴甚至掀起了狂风，海量的污秽灵力在极短的时间收缩于一点，破坏力以指数急剧飙升，一眨眼就已经凝聚成一个足以杀死所有刀剑男士的奇点，

　　不好！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和泉守兼定的身体已经行动起来，不顾伤势地奔向同伴所在，

　　可太慢了，赶不上，他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奇点在极致的收缩之后静默一刹，紧接着就会是席卷整个战场的大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澄澈的灵力降临于此，用蛮不讲理的强大力量将奇点包裹、镇压，将历史修正主义者和时间是溯行军最后的反扑彻底掐灭，

　　这个灵力……和泉守兼定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是审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