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本丸》暮時微雨

86、不要又一次、

　　结束会面之后，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国广很快同第一部队汇合，甲州胜沼之战就此彻底落下帷幕。本时空的时间溯行军被彻底消灭，是时候启程，前往下一个战场，

　　再下一个战场，

　　然后是再下一个战场。

　　一个接一个的战场，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新旧势力为争夺这个国家的主导权而不停的厮杀，刀剑男士和时间溯行军为争夺历史的归属而反复交战，

　　漫长的拉锯战中唯一不变的，是新选组一次又一次的战败。

　　1868年4月，下总流山，近藤勇带领残余的新选组队士在此设下阵地以做修整，休息时遭到新政府军的包围，近藤勇为掩护同伴逃离而假意向敌人头像，被识破身份，于板桥被斩首，

　　5月，冲田总司因肺结核而病逝，

　　8月，会津之战，新选组再一次分裂，斋藤一和土方岁三二人分道扬镳，到死都没有再见过，

　　10月，又一次战败的新选组和残存的旧幕府军一起转战五棱郭，

　　11月，宫古湾海战，土方岁三抓住一线机会发起反击，却因武器落后而功败垂成。

　　第一部队的刀剑男士们远远看着属于新选组的旗帜在海面上飘扬，被大炮击中，旗杆断折沉入海中，只在海面留下一艘千疮百孔、冒着浓烟缓缓下沉的军舰。

　　和泉守兼定久久凝视黑烟升起的方向，看着那艘船一点一点沉下去，在一片浪花之后，再不见踪影，

　　新选组，土方岁三所作的最后一搏，除了平添许多伤亡，给海底新添了一座残骸外，什么都没能得到。

　　在他的身边，是和他一同远望海洋的堀川国广。相比只是神色有些凝重、整体还算冷静的青年，这位小胁差的情绪要激动得多，雾气自他眼底翻涌，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眼前的人间地狱，

　　作为刀的时间逾越百年，可作为刀剑付丧神的时间只不过短短一两个月，胸腔中跳动的人心在无声的悲鸣，激烈的情感让胁差少年咬紧了嘴唇，固执地高昂起脑袋，不肯低头，也不肯移开目光。

　　最终，是和泉守兼定打破了几乎要将空气凝固的静默，他的右臂轻轻搭载自己的搭档肩上，眼睛还看着军舰沉没的方向，声音虽轻，其中的沉重却没有少上半分，“别再看了，国广，这一战，已经结束了。”

　　“……”

　　两相触碰的瞬间，少年的身体止不住打了个颤，他呆呆地仰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青年，呆呆地说，“可是卡内桑，在这之后，就是、”

　　“啊，我知道，在这之后就是箱馆之战，土方岁山身死之战，” 和泉守兼定道，也是过去的他没能抵达的最终之战。

　　这段时间以来的连番鏖战和时空跃迁让他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疲惫，青色的羽织上留下几道交错的豁口，护身的盔甲上出现许多刀剑劈砍的痕迹，在衣袍的掩盖下，细小的划伤裂开又愈合，只在衣料上留下些微干涸的血迹，见证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与之相对的，青年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那双本就湛蓝的眼睛在历经血与火的淬炼后澄澈似暴雨冲刷后一望无际的的碧蓝天空，

　　哪怕面对的是旧主即将身死的落幕，也没有再被阴云遮蔽——

　　据后世的历史记载，土方岁三率领手下残兵向武器精良的敌人发起冲锋，在乱战之中腹部中枪，坠马而亡。

　　堀川国广无言地沉默，又呆呆地望回已经平静下去的海面，心中的迷茫和着止不住的眼泪一同流淌而出，堀川国广猛地低头，用力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又崩溃地哭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质问夹杂在模糊的哽咽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是在质问自己，还是质问这毫不讲道理的历史，

　　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发生，

　　他们刀剑男士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守护历史、哪怕目睹爱重的旧主走向死亡也在所不惜？

　　“……因为，这就是那个人的选择。”和泉守兼定的语气很沉，却坚定，和胁差少年相反，此刻的他心中没有一点点的茫然，

　　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脚下延伸出的道路。

　　堀川国广不明白——

　　土方岁三中枪落马、失去呼吸的时候他就在那里！

　　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淌，漫过那个男人脱力垂落的手臂，也漫过那把被他紧握在手里的胁差，血的温度比锻刀炉里的火焰还要炽热，灼烧着冷铁的本体，堀川国广几乎要以为自己要融化在血泊里，

　　亲眼看着那个人的呼吸一点点衰落，瞳孔渐渐涣散，血液逐渐冰冷，死亡被拉长，连同失去的恐惧一起，无比清晰地刻印在胁差的眼中，

　　为什么卡内桑能这样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这些不明白落在和泉守兼定却再清晰不过，他甚至能想象出土方岁三在面对这些问题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那个男人大概会说“……就算能看到结局又怎么样……我会贯彻我选择的道路……”之类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最后吧。

　　既然这就是旧主的选择，他曾经作为旧主的刀而存在，如今能为旧主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坚决捍卫旧主选择的道路，决不让任何人玷污这份坚持！

　　更何况……

　　“国广，过去的我们所存在的那个战场，那个刀剑依然活跃的时代早就已经结束了，”那个枪和火炮齐鸣的时代，那个刀光剑影走向落寞的时代，早已随着历史人物的离去和刀剑的沉睡而被时光彻底埋葬，和泉守兼定看得很清楚，“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人的刀，不再是过去那个单纯的工具。”

　　获得人身，萌发人心，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挥动本体，亦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作为刀剑男士而存在的和泉守兼定，而他也确实下定了决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承蒙审神者的恩惠，他得以在沉寂三百年之后以刀剑付丧神的姿态重新显现，早在第一次在本丸现行的时候，他不是就已经决定，以审神者的意志为自己挥刀的理由，审神者的所在即是他前进的方向，以此身贯彻守护历史的职责，直至刀身断折、意识重归高天吗？

　　而帮助他做出这个选择、下定这份决心的，正是曾经的旧主。

　　土方岁三选择贯彻自己的忠义，以武士之名践行自己的道路，

　　而他也将贯彻他的忠义，以刀剑男士知名践行他的职责，哪怕这会让他和旧主为敌。

　　堀川国广呆呆地仰望青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和泉守兼定地搭档和助手，他熟悉对方就像熟悉他自己，他知道当青年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意味着撞了南墙也绝不会回头的决意，过去，他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对方青色的背影，

　　但现在，他没有办法和以往那样，认同、并追随青年的脚步。

　　不，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歇斯底里地呐喊，不，我不要、堀川国广仓惶地后退一小步，我不要又一次、

　　不要、不想，少年的瞳孔涣散了一瞬，失神地握紧本体，冷硬的刀鞘咯在掌心，带来的疼痛无法驱散他心中的迷茫，那他又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办呢？

　　背后传来鹤丸国永的招呼声：“和泉守，堀川，狐大助说这里已经打扫干净，没有时间溯行军，我们该去下一个战场了。”

　　“已经定好时间地点了吗？”加州清光凑到狐大助跟前，看着小狐狸熟练地开启传送通道。

　　“啊，是1869年5月10日，箱馆。”大和守安定回答。

　　加州清光：“我记得那个男人战死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怎么提前了？”

　　一文字则宗解释道：“战场上，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更别提时间溯行军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自出阵以来，我们的战斗一直都没有停止，现在都已经很累了。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恢复精神。”

　　“……原来是这样……”

　　传送阵的金光亮起又熄灭，在一脚踏上新的土地、抬头一眼看到新选组“诚”字旗的瞬间，一个念头陡然出现堀川国广的脑海中，裹挟着他混乱的意志，让他做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冲动行为。

　　少年迈开双腿飞奔在即将燃起战火的土地上，他跃下山林，掠过荒野，用尽最快的速度奔向那面旗帜，

　　在大战开始之前，在结局到来之前，他一定、一定要再见那个人一面！

　　发生在山南敬助身上的偏差早已经证明，刀剑男士保护的历史远没有苛刻和绝对到任何一点更改变化都不允许存在，

　　他可以劈开那颗射向旧主的子弹，他可以拉紧让旧主坠落的战马，逃离战场也好，隐姓埋名也罢，那个人有机会藏在没有被后世记录的历史罅隙中活下去！

　　疾驰的风在耳边呼啸，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

　　失却一切理智和克制的堀川国广在这一刻听到了那个历史中亲眼看着土方岁三失去呼吸的自己所发出的、来自心底、来自灵魂，绝望却又没有人能听到的悲鸣，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谁能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