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本丸》暮時微雨

85、你的名字

　　灌木丛被人向两侧推开，扑簌簌直晃动，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步现身，“你知道我们会来？”

　　土方岁三看着向他走来的青年，和那双已经不再陌生的湛蓝色眼睛，“一点推断而已，很简单。”

　　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战争，再一次的战败让新选组和背后的旧幕府军彻底失去了和新政府军抗衡的能力，

　　可以说，在这之后，哪怕战火还没有停歇，战争的双方依旧在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厮杀，但最后的赢家已经可以预见——将军和他麾下的军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会是垂死挣扎，无法撼动注定落败的命运。

　　和泉守兼定：“如果是你的话，倒也不让人意外。”

　　毕竟是以谋略名扬历史、让敌人也不得不感叹的新选组副长呐。

　　土方岁三对直白的夸奖没什么反应，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面前身披青葱色羽织的青年。

　　为了顺应时代的潮流，一路走到如今的新选组早已经舍弃青底山纹的队服，

　　不仅只是队服，京都那间热闹的壬生村屯所，手足相连的道馆兄弟，出生入死的年轻队士……

　　为了走到今天，他们舍弃了太多东西，在时间的蹉跎下，很多人、很多物都已经面目全非，就连土方岁三都不敢说站在这里的自己和从前相比毫无变化，

　　但眼前的青年，和泉守，却和他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转念一想，土方岁三觉得这也正常，

　　他和这个人结识于年少，算起来也已经有五个年头，他对和泉守的了解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深刻，

　　就比如，这位来去神秘的青年总是在局势出现重大变化时出现，必定会和那些非人的怪物一起出现，极度在乎他、总司和近藤的性命，对新选组过分了解……

　　甚至，他还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既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

　　土方岁三的目光从青年滑向黑发的少年，再看回青年：“和泉守、”

　　他目光沉缓，语气平平但足够清晰地说出那两个被刻意隐去的名字，

　　“兼定。”

　　和泉守兼定猛地瞪大了眼睛，

　　猝不及防地被旧主一口叫出刻意隐瞒的真名，以他对旧主的了解，只是一瞬间已经足够和泉守兼定想明白，这不只是一个名字，还代表着隐藏在这个名字背后的真实身份也已经被识破。

　　“你是和泉守兼定，”土方岁三握紧了腰间暗红色刀鞘的佩刀，肯定地说道，“你是我的刀、”他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加精准的说法，“不，该说，你曾经、是我的刀。”

　　他把“曾经”两个字刻意咬得很重，

　　为什么对新选组的大家这么熟悉，为什么身披象征新选组的羽织，为什么战斗的习惯和他那么相似，

　　自名为“和泉守兼定”的刀中诞生的付丧神，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答那些一直以来的疑惑和怪异之处。

　　而一旦猜出其中一个人的身份，那么其他人、鹤丸、清光、安定……这些人的名字和真实身份也就不难推断，

　　土方岁三的视线转向自现身起就一言不发的少年，

　　当然还有他，“堀川国广，对吧。”

　　被叫破名字、躲无可躲的胁差缩了缩脖子，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向身侧的青年寻求帮助，在收到点头暗示之后定了定神，迎着旧主的审视，轻声承认，“我是。”

　　少年微微低着脑袋，不安地抿紧了唇，怎么办，他好像给卡内桑添麻烦了，要不是他在战场上看到土方先生之后心神不宁，卡内桑也不会提议这个时候来见土方先生，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对峙、

　　和泉守兼定找回了应有的冷静，往侧旁迈了半步，让自己的身体刚好挡住堀川国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对方把话摊在了明面上，说明土方岁三已经认定了这样的事实，这种时候，极力的否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是猜测的话，在我得到这把刀，并且从刀匠的口中知道这把刀的名字的时候，”土方岁三从腰间抽出佩刀，横握着展示在二人面前。

　　和泉守兼定在心里快速翻找了一遍出阵的记忆，惊愕地发现，那是第一部队的第一次出阵末尾、新选组刚成立不久，堀川国广都还没有来到本丸，

　　早就从卡内桑那里听过第一次出阵的堀川国广同样意识到，“……这不就是在最开始……”

　　土方岁三丝毫不管自己的话给两个付丧神造成怎样的打击，“至于彻底确定，是在那两个家伙出现后，池田屋之战的时候吧。”

　　安定，和堀川，

　　大和守安定，和堀川国广，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三次四次，反反复复，就一定是必然。

　　甚至私底下，近藤桑还朝他和总司抱怨过，明明他的佩刀长曾祢虎彻也是一把极好的刀，必定能名流千古，为什么没有名叫长曾祢的付丧神来找他呢？为此还盯着长曾祢虎彻发呆了好久，想着如果能见到长曾祢，他一定要请对方和他大喝上一场……

　　过去的时光总是让人怀念，土方岁三不会允许自己在其中沉湎太久，“那么，这一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沉默了许久，和泉守兼定盯着漆黑的地面，将那个沉重的现实摆在所有人的面前，“……甲州胜沼之战，新选组战败了。”

　　“是，我们败了。”土方岁三点头，

　　这就是事实，无法否认。

　　和泉守兼定从地面拔出视线，抬眼盯着没什么表情的旧主，语速骤然急促：“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之后、”

　　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尖锐刺耳。

　　“在这之后、”土方岁三猛地截断青年的话，瞬间爆发的气势碾压过全场，让两位付丧神哑口无言，“新选组、旧幕府军，再也不会有获胜的机会，我们败得彻彻底底！”

　　历史从不会为失败者驻足，

　　一同破碎的，还有他、总司、近藤桑的梦想，那个以贫贱之身成为武士、让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他们的、遥不可及的幻梦。

　　对局势的敏感和对战争长久的熟悉让他能一眼看到结局，但没有哪一刻会如此刻一般，土方岁三如此痛恨这份与生俱来的才能，明知道结局，却在结局到来之前只能做无谓的挣扎，

　　“但是、”真正到了面对旧主、面对历史的时候，和泉守兼定发现之前所作的一切心理准备和决心都像泡泡一样一戳就破，在这个瞬间，庞大的不甘笼罩了他的心，驱使他说出不理智的话，

　　但是土方岁三不是非死不可、不是非要踏上那最后的战场、走向死亡的结局不是吗？

　　在那后的结局里，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土方岁三的死亡，而是新选组和旧时代的落幕，

　　就像对于山南敬助来说，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他落幕的时间，而是他的死亡本身。

　　既然山南敬助可以在不同的时间走向同样的结局，

　　那土方岁三也可以在相同的结局中走上不同的轨迹。

　　只要、

　　和泉守兼定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死死盯着旧主，

　　只要土方岁三愿意选择后退一步，从那谢幕的战场上、从历史的舞台上，后退一步，

　　从此隐姓埋名，埋葬新选组的过去，

　　他不是没有机会、

　　活下来。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不会逃走！”

　　迎着旧主的目光，和泉守兼定瑟缩了一下，恍惚中几乎以为自己的一颗心要被彻底看透，

　　“近藤桑、总司，新选组的大家，都不会逃走！”

　　他仿佛变得无限小，只能抬起头，艰难地仰望那道看不见边际的身影，

　　“这是我的选择，”土方岁三说道，

　　从京都到甲州，从池田屋到胜沼，新选组的成员变了，队服变了，就连他自己也变了很多，

　　唯独他的坚持、唯独这一颗跳动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

　　土方岁三平静地宣誓自己的选择：“无论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悲伤也好，绝望也罢，我都会沿着我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不会后退，更不会逃走。

　　和泉守兼定的瞳孔中倒影出旧主的影子，冲动的心慢慢回归冷静，“……真不愧是土方先生。”

　　这确实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土方岁三会说出的话啊。

　　“那么下一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同样的话再一次从旧主口中说出，这一次，和泉守兼定缓慢地、用力地点头，“是，下一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

　　“真是期待啊，这一战。”土方岁三的瞳孔中亮起了锐利的光，

　　同出一源的剑术，同出一源的战法，自相逢相识的最初，他就一直在期待着能和这个人一战，

　　如今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

　　在这一刻，战败的沉重被暂时抛在一边，土方岁三的眼里只剩下面对强大剑客时升腾而起的战意，

　　“那么，就这么约好了。”

　　说罢，他带着今晚这唯一一个好消息转身离开。

　　“啊，不会让你失望的。”

　　目送旧主的背影消失在营地，和泉守兼定握紧了本体，

　　“毕竟，我曾经可是你的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