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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惊雷乍起 ...

  •   她流干了眼泪,却不知道该去责怪谁。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像是要挣脱躯壳的束缚,奔向幻想中自由的天空。

      可是天空,真的是自由的吗?

      她闭上了眼睛。

      一道惊雷劈开晴空,雨,倾盆而下。

      颠簸的车上,迷迷糊糊的陆天泽被雷声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到了没啊?我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好久了?”

      林逢摇上车窗:“快到了,怎么突然就下雨了?我还特地看了天气预报呢。”

      陆天泽来了兴致:“你也看天气预报?我以为你只要夜观天象就知道了呢!”

      林逢笑道:“我是替阴间跑腿的,又不是神仙。再说了,天有不测风云,光靠一个人简简单单看两眼哪能猜透天气的变化啊?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

      陆天泽在座位上笑成一团:“我的天哪!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捉鬼道士说世界上没有鬼一样。”

      “捉鬼的道士捉的未必是真实的鬼,就像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啊。” 林逢被他感染,心情也很不错。两人非常愉快地驶出了收费站,跟着导航七拐八拐地进了个犄角旮旯。

      雨势渐缓,林逢又把车窗摇了下来,丝丝凉风透入,驱散了雨天的憋闷。

      “这雨估计马上就要停了,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不然我车里没伞,到时候饭没吃成反倒把自己变成落汤鸡了。”

      “不停也没事儿,我包里有伞。”陆天泽往后座看去,随即愣住,“啊,我想起来了,我没带包。”

      林逢又笑了起来,最近自己的心情总是莫名其妙的好,这几天笑的次数比往年加起来还要多。

      雨停了,车也终于在一家小店前停稳了。

      临下车时,陆天泽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以为你是想故意饿死我,然后把我抛到荒郊野外。”

      “不是跟你说了先在车里吃一点垫垫吗?”林逢看着被冷落在后座的面包,盘算着下次换家店试试。

      “我不怎么喜欢在车里吃东西,哪知道这么远啊?你倒是有闲情,特意跑隔壁市来吃东西。”

      林逢打开了后备箱:“你之前问我是怎么做到的,这不是带你找答案来了嘛。等会儿问问这家店的老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陆天泽觉得好笑:“你上辈子估计也是个大奸商,这关子卖的,出神入化啊。”推门就往里走。

      屋檐下拴着的风铃被他牵动,叮叮当当地响。小店没有招牌,门口摆了几大盆向日葵,明晃晃的黄色很是张扬,衬得水洗过的老旧青石板也鲜活起来。

      店里面别有洞天,四面都是巨大的书柜,上面接着手扶梯。茶几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手稿,几张沙发椅歪斜在旁,似乎有一场宾主尽欢的讨论刚刚结束。主人的摇椅面朝门的方向,扶手边的小桌上,香炉的余烟还没有散尽。

      陆天泽以为自己闯入了一个学者的寓所,手足无措地站着。

      又一阵风铃响,林逢抱着一小箱酒进了门。

      “杵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坐会儿?”林逢一手扫开桌上的稿纸,放下手里的箱子,熟门熟路地绕到珠帘后面,“客人到了,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吃上饭啊?”

      里头的人懒懒地应了一声,披着寝衣跟了出来,和陆天泽打了个照面,笑了:“还是让你骗过来了,啧,缘分有时候真是奇妙。”

      他看陆天泽半天没有反应,止不住地笑:“难道是饿傻了?不该啊,林逢把你大老远地骗过来,连口东西也不给你吃?”

      陆天泽原本是自来熟的性子,换了以前早就上去勾肩搭背侃侃而谈了。可面对眼前这人,他却浑身不自在,对方靠近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欺负一个小孩子,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林逢转身去里屋拿了条毯子给陆天泽披上。

      陆天泽正要拒绝这突如其来的殷勤,林逢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摁在沙发上裹了个严严实实,“老吴不是一般人,你碰上他得小心一点,以防感冒。这是干净的,刚从柜子里拿出来。”

      “那,那谢谢啊。”陆天泽结结巴巴地低着头回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羞赧,眼睛只顾着看毯子上复杂的花纹。

      “你就是陆天泽吧?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我叫吴天冬,算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了。”吴天冬咬字总有些模棱两可的意味,仿佛下一刻方言就要脱口而出似的,这倒与他细眉长眼的长相很是协调。

      陆天泽想了半天,也没从记忆里找出这么个人物。他有些怀疑所谓朋友就像“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样难以考证的、强行攀关系的托词。

      “看什么热闹呢?饭做了吗?”

      “早就安排好了。等了你们半天,现在还得回去热一热。还是先去院子里喝一杯吧。”

      后门连着一个小院,胡乱地种了些蛇莓、委陵菜之类的草本。明黄色的五瓣花点缀在丛生的杂草间,倒也有几分野趣。石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边上的茶炉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林逢摸了摸茶盘:“淋过雨的我可不吃啊。”

      “陈老太太刚摆上,人估计还没走远呢。你摸摸这炉子,还凉着呢。”

      “老太太回来了?听说之前还在老房子里念叨着自己大限将至呢。”林逢拉着陆天泽坐下,陆天泽被石凳冻得一个激灵。

      吴天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老这样,我都习惯了,年年都说自己快不行了,然后又活蹦乱跳地和隔壁老姐妹一起去抢超市的特价鸡蛋。”

      “好啊,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我年纪是大了,耳朵可没聋!”烫着小卷发的老太太端着盘子蹬蹬蹬蹬地直冲过来,中气十足。

      “姐姐身体啊好点儿啦?”林逢换了方言,听着有几分娇憨,打断了即将来临的兴师问罪。

      陈老太太笑了起来:“好着呢,一点毛病都没生!小林好久没过来了啊,没什么事情的话,留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好的呀,好久没吃到你烧的菜了!”

      陈老太太对林逢的捧场很是受用,乐呵呵地回厨房忙活去了。

      吴天冬慢条斯理地张罗着茶水:“也就你有办法治她,她那个嗓门,我的天哪,一响起来我能耳鸣一整天。”

      “老小老小,越活越小嘛。你多顺着她点儿就好了。”

      陆天泽疑惑:“你是南方人?”

      “说得好像你是个北方人一样。”

      陆天泽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你比较神秘吗?我多打听一点,回去当消息的二道贩子。你是不知道你在年轻一代的引路人里人气有多高?”

      吴天冬将茶递了过去:“谁知道他哪里人。人气高?那是当然,他打小就招蜂引蝶的。”

      陆天泽憋着乐:“招蜂引蝶这词用得好。”

      林逢把糖罐移到自己面前,往杯子里加了一大勺。

      陆天泽惊讶:“你……这么喝?”

      “他就这点臭毛病,不喜欢吃苦。”

      几句话下来,陆天泽觉得吴天冬为人洒脱,说话做事很对胃口,两人逐渐热络起来,话题也变得天马行空。

      林逢喝着甜滋滋的绿茶听两人胡扯,心里很是松快,随口问:“我来的路上雷声响得古怪,是何方道友在此渡劫啊?”

      吴天冬沉吟了一会儿,眉头逐渐紧缩:“你还真是给我找事情,就不能吃顿安生饭吗?”

      “不会吧?我成了乌鸦嘴了?”林逢随手在空中画了道符,“这一带的引路人说没什么异常啊。”

      “哎,先吃饭吧,是个麻烦事儿,一会儿有的忙呢!”吴天冬撤了茶盘,急匆匆地端着往厨房走,嘴里高声喊着,“陈家姆妈,快一点呀,我们过一会儿还要讲事情呢!”

      “急吼吼地做什么啦?客厅里摆得差不多了,你们过去好了。”陈老太太端着个大托盘招呼坐着的二人。

      陆天泽正想上去帮忙,被林逢及时拦下:“千万别去啊,她要生气的。东西重不重,她心里有数得很。”

      客厅的红木雕花八仙桌铺了黄色碎花的桌布,边缘还细心地缝了一圈蕾丝,严肃规矩的方桌瞬间显得有些滑稽,像老学究被自己心爱的孙女扎了两个羊角辫。椅子配上了浅绿格子的坐垫,有圆有方,显然又是少女的手笔。

      林逢余光一扫,就知道陈老太太又没少忙活——脆鳝、醉虾、素什锦、玉兰饼、糖芋头、葱油海蜇、肉酿面筋、糖醋排骨、蟹粉蹄筋、蛤蜊蛋羹、清蒸白鱼、响油鳝糊、银鱼炒蛋,层层叠叠摆得满满当当,还特意蒸了过年才吃的八宝饭。

      林逢点了点数目:“太多了吧?这也吃不了啊。”

      陈老太太又不高兴了:“怎么多了?要不是你说得晚,我还想给你包点蛋饺呢!吃不了就带回去嘛。你一个人住,忙起来吃了上顿忘下顿的,这些放在冰箱里,你饿了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多方便啊。这个八宝饭我特意为你做的,豆沙都是自己熬得,保证比外面买的都要好!”

      “知道!你的手艺那还用说吗?”林逢吃着,不住地夸赞,“到底是家里的好吃,咸淡就刚刚好!”

      陆天泽早听说这一带的菜甜,以为道道腻得发慌,结果竟是出乎意料的鲜甜,就连堆满了豆沙瓜子的糯米饭也是软糯香甜,并没有预想当中沙沙的糖粒感。

      陈老太太见陆天泽只顾着吃面前的,笑着给他夹了个酿面筋:“这个口味啊,和小林一模一样。尝尝这个啊,也好吃的。”

      陆天泽从善如流,随后便拜服于老太太精妙绝伦的厨艺——笋丁、香菇混合着肥瘦相间的肉馅,简单的配料被密实地塞进面筋当中,混合各种调料煮至外皮皱缩。咬开并不干柴,反倒有鲜美的汁水满溢出来,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已经被囫囵吞入腹中。

      林逢见吴天冬迟迟没来,凑过去小声问道:“老吴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小吴啊?哎呀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老样子。我老和他说,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毛病,都是要重视的,拖一拖要出大问题的呀。他每次都是嘴上哦哦哦,答应得好好的,转个身就忘了,全当我是耳旁风。过几天晚上啊又在那里长吁短叹睡不着觉。”

      林逢煞有介事地点头:“他这个毛病啊,确实不能再拖了。我这回过来就是想给他推荐一个这方面的专家,看能不能帮着缓解一下。”

      “哎呀别说缓解了,能让他睡个安稳觉就谢天谢地了。哎哟,他整宿整宿地不合眼啊,年纪轻也经不起这么熬的呀!我愁啊愁得嘞,头发都白了一大片了。”

      陈老太太又问起陆天泽多大了,在哪里读书之类的闲话。陆天泽一向自诩妇女之友,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三两句就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

      过了好一会儿,吴天冬才进来,餐桌上的话题一下子转变成了各种神话传说、历史八卦,林逢和吴天冬都是一等一的说书先生,陆天泽听得新奇,恨不得起身给他们一人拿一块惊堂木。

      午饭过后,林逢毫不客气地窝进客厅里唯一的摇椅,擦亮了火柴点炉子里的塔香。吴天冬显然已经习惯了,挪了两张沙发椅到他脚边,拉着陆天泽坐下。

      “谈正事之前,先来解决我家小朋友的问题。”林逢朝陆天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话。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天泽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大略地讲了讲前因后果,然后问道:“所以,按照冥界的规定,程双双本应该消散,可为什么最后她活了下来?”

      吴天冬刚吃饱,困意上涌,歪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这小姑娘也算歪打正着。地藏菩萨听说过吗?她许下的愿望和地狱未空有异曲同工之妙,并非出于私心,愿意舍其一切去庇佑一方,这就是宏愿。许下宏愿,就能算是神明了。拯救她的不是林逢,而是她自己。就算没有那个草编的替身,她的灵魂也会依附于山中别的生灵作为躯壳复活。当她许下这个愿望的时候,就成了那一方土地的神明。山川草木、飞禽走兽,只要对她有所求,她就会一直存在,直到这个世间不再需要她许下的那个愿望。

      “满足生灵的愿望来获得力量,就是神明生存的法则。”

      “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吴天冬笑道:“这世界上还有引路人呢,怎么就没有神明了?不然你以为引路人是替谁打工的?”

      蓬莱知名差生陆天泽立刻暴露了自己的短板:“啊?不是替冥王办事吗?”

      林逢反问:“冥王不就是神明吗?”

      “对哦。”

      “老冥王都死了多少年了?还拿人家鞭尸呢?”吴天冬语带促狭,“你可少说两句吧,我要是冥王,非被你气活过来。”

      林逢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我说什么了?你怎么回事?怎么就草木皆兵呢?”

      “啊?神也会死啊?”

      “当然,没有谁是不死的,神也一样。当人们不需要神明的时候,他们就会死。”林逢有些惆怅,“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交易。神明和鬼魂从本质上来讲没什么区别,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能走入轮回才是幸运的。”

      吴天冬扬了扬嘴角,接过他的话茬:“毕竟永生,可未必是件好事。”

      林逢仰躺在摇椅上,脚一下一下地点着地,吱呀吱呀地响,说话声也跟着晃晃悠悠:“永生……唉,算了,不提了,还是说说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吴天冬听林逢的口气就知道他大概率又想起了旧事,不愿再提,可眼下发生的一切又和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姜瑶死了。”

      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惊雷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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