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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做泰山王 ...

  •   西昆仑的办事处设在太湖边,山明水秀,除了夏天。

      一到夏天,就连西昆仑的引路人都不愿意回来述职,暖风一吹,绿色油画般的湖水泛起阵阵恶臭,熏得人头晕脑涨。

      陆天泽想起小时候还坐在木盆里摸过菱角与螺蛳,现在恐怕连那么大的木盆都找不到了。

      正想着,刘弘转着车钥匙往外走,看见他调侃道:“来接新娘子啊?里头吃早饭呢!要不要来点儿?”

      陆天泽看了眼手机:“都快十一点了,他怎么不把午饭也一块儿吃了?”

      “差不多吧,可丰盛了,就他,贼能吃,还怎么都不胖。”刘弘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抻成一长条,“我要去接李庭芝,把车开走了啊!你一会儿和他说一声。”

      春姑一路小跑地追出来叫住他:“刘弘!”

      刘弘回过头,等着她往下说。

      “你……”春姑欲言又止,“谢谢。”

      “没事儿,我拿着也没用,送你好了。”刘弘笑道,“改天我给你织个袋子挂在腰上,特别漂亮。”

      春姑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束口袋:“那多麻烦?改天你把花样给我,我自己喊人织就行。你赶紧去忙吧。”

      “那也行!”刘弘揣着袋子眉开眼笑,晃着小辫儿走了。

      陆天泽朝刘弘离开的方向努努嘴,朝春姑挤眉弄眼:“有情况?”

      “少来!我喊他帮忙来着。快到饭点了,正好林逢在吃,进来一块吃点儿吧。”

      陆天泽没有追问,跟着进入了办事处。

      屋里的大落地窗挂着鸭蛋青的帘子,上面绣着蚱蜢之类的草虫。松木大柜里陈列着各色编绳的玉牌,时不时有引路人领了牌子出去。阳台上支了张小桌,林逢正坐那儿吃得开心,抬头看见陆天泽便招呼他一起。

      桌子中间放了盆猪肚煲鸡,汤炖得浓白鲜香,陆天泽觉得有点渴,便顺势坐了下来,林逢递了个碗过去:“你要是早点来还能赶上昆仑的早饭,今天扬州来的师傅烧了大煮干丝,据说味道还不错。”

      “据说?”

      “哦,我睡晚了,没赶上。”林逢把手边的葱花碟放过去,“葱花要吗?”

      陆天泽摇了摇头:“我不爱吃葱。”

      林逢随口问:“葱姜蒜都不喜欢?”

      “蒜还行,蒜泥还挺好吃的。姜不行,我吃馅儿的时候最怕吃到姜了。”说到这儿,陆天泽情不自禁地皱了皱鼻子,像是已经嚼到了肉馅里的姜末。

      林逢点头:“记得了,下回家里包馄饨就放葱姜水好了。”

      陆天泽没发觉他话中的玄机,问道:“你昨天说的拜师怎么弄啊?我爸的徒弟们拜师的时候可讲究了,你可别糊弄我。”

      林逢吃着炖得软糯的蹄筋:“我们不流行那个,口头上认一下,刻个牌子就行了。”

      陆天泽心中警铃大作:“什么牌子!”

      “西昆仑的牌子啊,就我之前挂的那个。”林逢指着大厅里的松木柜子,“那里面放的是临时路引,拿那种牌子的是临时工。有师承的,牌子后面会刻自己的姓氏,就算是冥界的正式员工了。”

      “可我家里人都在蓬莱啊。”

      林逢把汤喝干,放下碗懒懒地反问:“他们有我厉害吗?”

      陆天泽没法反驳,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了半天,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那你得替我瞒着,不许让我爸他们知道。”

      “没问题。”林逢满口答应,随后高声喊刘弘。

      “哦,他找李庭芝去了,车也开走了。”

      林逢换了个姿势在椅子上歪着:“你喜欢什么颜色,那牌子得配个绳子,刘弘编的最好看,结果人跑了。”

      陆天泽纠结了半天:“随便吧,我都行。”

      林逢又开始喊春姑。

      “你烦死了,站起来动动会死啊。”春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一路小跑,没好气地停在两人面前,“有事快说!”

      “借几根线用用。” 林逢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一身的懒骨头!要什么颜色的?”

      林逢指了指陆天泽:“给他编绳子用。”

      春姑明白了,从兜里摸出两个泛着金色的线轴:“本来都是给刘弘的,结果袋子里装不下,剩了两个,正好给你用。”

      林逢看了眼,笑起来:“他怎么来讨这个?”

      “谁知道呢?”

      “我拿一个就好了,再替我去楼上拿卷黑线和金线。剩下那个你叫人给戴榆送去,前段时间看她佩刀上的绳子旧了。”

      陆天泽疑惑:“她手上拿的不就是金线吗?”

      春姑捻着线凑到他眼皮子底下:“这个可比金线稀罕多了!我手里总共也就十来卷,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家里给的。这是拿孔雀毛捻出来的线,在光下面一照,流光溢彩的。林逢有一件袍子整个儿就是这种雀线和金线混织的,罩在烫银的裙子外面,别提多好看了。”

      “什么!裙子?”陆天泽一下子抓住了自己想听的重点,才没管什么珍贵不珍贵的。

      “咳。”春姑意识到说漏了嘴,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袍子,白色的袍子。”

      “哦,袍子外面套袍子,他是洋葱吗?”陆天泽紧抓着漏洞不放。

      林逢拿手顺着自己的头发:“我早年在昆仑跳舞,穿的当然是裙子。那个时候还留的长发,每回上去跳之前要花好长时间编头发。”

      “哇哦——”

      林逢顺势邀请:“过段时间昆仑要办大祭,我会上去跳的,你要是感兴趣我让刘弘来接你。”

      “一言为定!”

      春姑愣了一下,随即上楼去了。

      二楼的玻璃橱窗里,那件雀金的长袍撑开挂在架子上。她记得自己成为春姑以后,林逢只去过一次大祭。

      那时他跪在高台上,雀金的长袍在地上散出一个扇面,烫银的长裙掖在身下,披散的长发里编着羽毛和珍珠,脸上绘着神秘的白色图样。

      冥界的老人说,自西昆仑死后,林逢再也没有跳过舞。

      世事难料,他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座白色的高台,他在上面跳过无数次舞蹈,为了雨水,为了耕作,为了征战,为了守护,为了……追忆。

      春姑仰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问身边的人:“西昆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扎着小辫儿的男人眼含追忆:“西昆仑啊……她是那个时代所有的光,也是那个时代最后的光。”

      黑色的长袍随着跳跃流淌着璀璨的光,仿佛破碎的星河。风带起他宽大的裙摆,露出纤细脚踝上一圈一圈环绕的银钏。

      临了,男人送了她一条编着羽毛和金线的发带:“你和她很像,你们生来就注定会成为唯一的太阳。”

      “我叫刘弘,下回见。”

      弘,她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子,那个温柔善良,多情敏感的男孩,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宽厚大度,才华横溢,又继承了自己的聪慧果敢,雷厉风行。那时的自己,心高气傲,野心勃勃,忽略了他越来越羸弱的身体,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相伴的时日了。

      “阿娘,往日种种,不要对自己多加苛责。”

      “阿娘,洛阳甚好。”

      绮云殿前,我方知,人意不能胜天。

      春姑攥紧发带,走向了高台,她想要一个机会,尽管不知道这场机遇会把自己引向哪里,但她一定要去,就像答应弘的洛阳,她答应了一个女孩,要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洞悉了一切,却说:“我要你做泰山的王。”

      “那个位置从没有女人坐过。”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那你就做第一个女人。”林逢抬头看向她,“到时候,我会为你跳大祭的舞。”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决心?

      连林逢自己也不知道。

      林逢远望泰山的方向,落下了第一枚棋子——

      那个女人身上,有西昆仑的影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做泰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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