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党猎手》孙晟

31、第三十一章

　　Mark Sullivan警官转身打开了房门，看着满脸愤怒的嫌疑人，说道，“你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的愤怒，Jack？”
　　“我知道你们背叛了我，只是在单纯地利用我！刚才还和我假惺惺地套近乎！”在从前，Jack总是能把一些过激的心情完美地掩饰住，可是自从被捕后，自己的情绪越发不可控制，而且往往怎么藏都藏不住。
　　“我这是怎么了？”有些时候，当那些过激的情绪褪去，Jack会这样问自己。体内的有些东西正在发生变化，而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面对嫌疑人的指控，站在门口的Sullivan警官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他佩服Jack的直觉和洞察力，但也觉得这种易怒、反复无常的反应十分不成熟。他在静等对方冷静一些，然后才开始说话。
　　“介意我们一块儿坐在沙发上聊聊吗，Jack？”过了大概半分钟，警官发问道，“如果你还有精力，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来理清这几天来一直困扰着我的思绪。”
　　“那我有什么好处？我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回答你的问题。”
　　“好处？难道这几天来，我们对待你的方式还不够宽容大度吗？”Sullivan警官也突然来了气，“要知道，如果不是落在我手里，你的遭遇会比现在惨上无数倍。想想你犯下的那些罪行，没有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会对你如此地友好！”
　　“这么说，还要我跪下来感谢你吗？我咨询过律师，其实在这里我可以一句话不说，这会对我更加有利！”Jack没有好气地回应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只是我个人的疑惑，和案件的调查没有联系。所以如果你能慷慨帮忙解答，我自会心存感激。”
　　“心存感激？坐在审判席上的又不是你，决定我余生命运的也不是你。”Jack玩世不恭地讥讽道，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
　　“但是我作为证人，在法庭上会给出证词。对案件的了解多了，我就会更加从你的角度来看整个事件，说不定给出的证词能将判决扳向有利于你的方向。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回答，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刚才和Tod教授的那番对话，你已经做得很出色了！”
　　Jack将头转向窗户的方向，看着外头的景色。下午三点的夕阳投进来金色的光芒，将房间妆点得金碧辉煌。因为阳光而睁不开的眼睛感到了一丝刺痛，但这幅画面确实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感到心情舒畅。
　　“好吧，我答应你！”也许是阳光改变了脑中的想法，Jack对警官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么爽快？”Mark Sullivan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答应我的提议！那就让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吧，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尽情畅谈！”
　　在沙发上坐下后，Sullivan警官让人送来了两杯咖啡，自己的那一份加了鲜奶。
　　“让我们一边喝一边谈吧！”警官将马克杯送到嘴边，嘬了一小口咖啡，然后眯着眼睛望向了身边的犯罪嫌疑人。
　　Jack把头转了过去，回避警官投来的目光，将积压在胸中一口气缓缓吐出。
　　“自从你自首之后，我一直在思考着你的所作所为。有很多地方是我所无法理解的，而其中有一些点则深深困扰着我。”Mark Sullivan为接下里的谈话开了个头，“首先，从你谋害的第二名受害者开始说起，对，就是Ted，一家互联网公司的保安。仅仅因为在地铁站的站台上冲撞了你，你就决定要取他性命。这理由听起来也太过牵强了吧？”
　　“哎，我不是说过了。那类人身上有一种很让人讨厌的气场，他们的脑袋里仍然装着能毒害整个社会的思想。我是在为世界祛除公害，虽然说到底，我只是在清除那些威胁着我生命的病毒而已。”Jack毫不犹豫地答道，似乎为此排练过多次。
　　“Jack，听着。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信息也许会颠覆你对自己的看法。”Sullivan警官已经无法忍受嫌疑人的极度自我崇拜，“首先，我们能肯定的是，按照你的受教育水平，在谋害受害人性命之前肯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触犯这个国家的刑法的。”
　　Jack的眉毛先是往上抬了抬，不过在听到后半句话之后，那股令人无法忍受的傲慢又铺满了他的脸庞。同时，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对触犯法律这件事毫不在意。
　　“我们已经了解你享受将自己凌驾在法律之上的感觉，所以这一项事实显然不会令你感到不安。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Ted，也就是第二名受害人，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司保安，和极端民族主义组织没有半点关系。他留着光头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年纪轻轻就开始严重地掉头发。”
　　“怎么可能？”Jack充满质疑的语气表明他对于刚才接受的信息毫不买账，“那家伙明显是个不折不扣的光头党，要不然也不会在地铁里那样向我挑衅！”
　　“我知道这信息会使你感到不安，但通过受害人的亲属得知，当时Ted在和你相遇的时候只想使一个恶作剧捉弄一下你而已。可是就是因为这一场太过随意的恶作剧，你却对他动了杀心，最后取了他的性命。”Sullivan警官在陈述事实的时候紧缩眉头，表现得十分沉稳。
　　Jack一下子懵了，找不到任何的说辞来进行回应。他无法接受事实，或者说，不想去接受事实。支持他信念的基石已经开始有了裂痕，在内心世界即将崩塌之前，Jack必须做点什么，使自己免受心理奔溃的窘境。
　　“哈哈哈哈！”突然间，Jack发出了一阵狂笑，Sullivan警官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别骗我了！这一定是你们编出来的故事，想用来摧毁我的心理防线！我怎么可能看走眼，我的判断从来不会出错！”
　　“哦？果真是这样的吗？”Sullivan警官发现了嫌疑人的破绽，决定乘胜追击，“那你怎么解释最后一次作案？那两名无辜的受害者不也是你错误判断的牺牲品吗？”
　　Sullivan警官的这一问题令Jack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嫌疑人的眼神中露出了惊愕之色，仿佛见到了令人魂飞魄散的景象。
　　“怎么样？被我戳中痛点了吧？这也是所有案件中最困扰我的地方。当时，在作案后，你分明有充足的时间清理现场，然后全身而退。为什么最后却选择了报案自首，使自己沦为了一名没有自由的阶下囚？”
　　Jack的面孔开始渐渐扭曲，原本精致的五官也都略微变了形。在他的脑海里，被捕那个午夜的场景重新浮现，所有的细节在折磨他的心智，令他无法恢复平静。
　　“再来一杯咖啡吧！这次加一点奶？”Sullivan警官指了指茶几上空空如也的马克杯，“相信我，喝上几口加了鲜奶的咖啡，心就会慢慢静下来。”
　　看Jack没有拒绝的意思，Mark Sullivan又让助手送来了两杯加了奶的咖啡。
　　这一次，送咖啡来的是Sandra，刚才出去和朋友吃了午饭，所以才回到警局。当她端着托盘推开房门的那一刻，Jack将目光投向了这位曾经和自己短暂相处过的女孩儿。而Sandra也看清了Jack的脸，那一瞬间，托盘从她手中滑落，咖啡洒了一地。
　　“怎么了，Sandra？”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Sullivan警官关切地问道。
　　“没…没…没什么！”Sandra用力掩饰令她胃部翻江倒海的恶心，结结巴巴地说道，“长官，我…我只是…只是突然感到一阵…一阵不舒服！抱歉，我得去一趟洗手间，失陪了！”说完便用最快的速度摇摇晃晃地从房间跑了出去。
　　虽然Sandra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失态，可是洞察力敏锐的Sullivan警官还是察觉出了苗头，特别是当看到Jack又挂出了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他卓越的推理能力帮他理出了个大概。
　　“你和Sandra之前认识对吧？”在仔细思索了一番后，Sullivan给出了自己的推论，“你就是前些日子和她分手的那个男朋友！而你第一次行凶的武器就是从Sandra那里偷来的，那把Block Nineteen警用手枪！”
　　“精彩！真是精彩！”Jack不禁鼓起了掌来，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明显，“不愧是我欣赏的警察！Sullivan警官，你的推论一点不错，要是那女孩儿能早点用正眼瞧上我一眼，你的很多困惑也许就能迎刃而解了！”
　　怒火在Sullivan警官胸中熊熊燃烧，他想松开束缚着自己的职业道德，冲上前去，给眼前这个惹人厌的年轻人来上两拳。他碰过自己助手的身子，偷了她的枪用来作案，还在最后让Sandra伤透了心。不知有没有一丝嫉妒心在作祟，此时的Sullivan真想好好地教训一下盲目自大的Jack。
　　“你现在一定对我恨得咬牙切齿了吧？”Jack的挑衅仍然在继续，“要知道，那姑娘已经偷恋你好些时候了。在和我逍遥的时候还忘不了你！警官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和她上过床吧？”
　　然后，Sullivan的一记重拳砸在了Jack的侧脸，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Jack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好几颗牙有了松动的迹象。可是，他仍然略带轻蔑地看着眼前怒火中烧的警官，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暴力行为而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收敛。
　　Sullivan警官又伸出了另一只拳头，不过在出拳之前及时收住了手。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为自己无视职业守则所造成的行为产生了巨大的内疚感。他想对Jack表达歉意，可是仇恨捆住了他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舌头。
　　在挣扎了好一会儿后，Sullivan警官才开口，“对不起，Jack！我为自己的行为向你致歉！我知道刚才发生的事能造成怎样的后果。也许我会被禁止调查这组案件，甚至会被停职！我不在意自己将要受到的惩罚，只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原谅你？Sullivan警官，为什么要原谅你？”处于上风的Jack突然转变了自己的语气，“你可没有做错任何事。得知自己的手下，哦不，是自己心爱的女孩儿遭到了我这个十恶不赦罪人的玷污，然后在愤怒的顶点出手行侠仗义，这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你只是表现得像个正常男人而已，终于，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展现出了实实在在的那一面。施暴者！我们都是施暴者！你和我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话说到最后，Jack兴奋地大笑起来。
　　“不，我和你不一样！”Sullivan警官激动地争辩道，“我和你有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你会为自己的暴行找出各种牵强的理由，让自己的良心不受谴责！而我，和其他正常人，都会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而感到内疚和自责！”
　　“正常人？！”Jack顿时也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不正常的疯子吗？！是那个满脸假惺惺的糟老头告诉你的吗？我就知道，他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证明我是个心智不正常的精神病！”
　　“好吧，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也为自己的失言向你道歉。Tod教授只是名心理学家，不是精神科医生，所以他也不会给出关于你精神方面的诊断。”Mark Sullivan强制自己保持冷静，“能让我们先整理下各自的情绪吗？刚才我们都有点上了头。介于明天我就有可能接受停职调查，我还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我最后那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最后为什么会选择向警方自首？”
　　Jack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他重新将直起来的后背靠向了沙发，然后将目光抛向窗外。晚霞已经布满了天空，粉色的云在缓缓移动，想藏在地平线的背后。接下来的几分钟内，Sullivan警官的另一名助手进来清理了地板上的托盘和茶杯，用拖把将残留的咖啡吸干，随后又送上来了两杯加了鲜奶的咖啡。Sullivan警官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着Jack重新开口说话。他知道，要捕到一头难缠的猎物，必要的耐心是不可或缺的。
　　“能让我先喝完这杯咖啡么？”Jack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助，“我是说，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就一杯咖啡的时间。”
　　“好的，没问题。”Sullivan警官思索了一番后决定道，“我十五分钟后回来。你如果想抽烟，就把窗户打开，不然有可能会触发房间的烟雾报警器。”
　　看Jack没有回话，Sullivan警官走出了房间，命令两名配有警棍的同事守在门口后，就走向了位于走廊中部的电梯厅。他想要回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找到Sandra，然后安抚下她那不稳定的情绪。他能想象，在得知自己交往过的男人竟然是这么多天来一直在寻找的犯罪嫌疑人，这份打击会是多么的难以承受，即使她平时表现得多么坚强。
　　来到重案组办公区后，他打听了Sandra的去向，然后得知刚才自己的助手压根就没有回来。不知她去了那里，但愿不会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角落。Sullivan警官一边琢磨着，一边掏出了手机，在最近通话记录里找到了Sandra的名字，摁下了呼叫键。但是，手机里传来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无奈，他只好用对讲机呼叫对方，可是也无济于事。
　　她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躲在卫生间独自一人哭泣？无计可施的Sullivan警官只好请求其他部门的女警员去各层的女卫生间寻找Sandra，自己则留在了公区的餐厅，来回踱步。五分钟过去了，终于有了积极的消息，一名女警员在二楼的卫生间里发现了Sandra，她当时把自己锁在隔间之内，只是不间断的抽泣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在同伴的陪同下，Sandra回到了重案组的办公区域内，脸颊上的泪痕清晰可见，虽然此时已经止住了哭泣。去卫生间的时候没有带上化妆包，所以Sandra也不能给自己补一下妆。
　　同时，在楼上的会客室，Jack打开了窗，一边抽烟一边喝着咖啡，他在回想着失去自由前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事模糊了他的记忆，使他看不清当时的真相。他也不清楚那晚为什么会做出自首的决定。
　　地平线上空的晚霞越来越深，太阳也已完全落下了山头。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Jack也从出门的那一刻回想当天所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长官。”Sandra此时来到了Sullivan警官的办公室，“我知道发生的一切真是难以启齿。我不该对身边的人掉以轻心！要是我，要是我能早点观察出一些端倪，在Jack作案前阻止他，四条无辜的性命就能得以挽救！”说到最后，Sandra再一次激动地抽泣起来，泪水开始在眼眶内打转。
　　“这不是你的错，Sandra。不要怪罪自己。”Sullivan警官安慰着自己的助手，“如果不是铁证摆在那里，我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眼前的Jack是犯下那三起骇人命案的罪魁祸首。毕竟，他长得是如此仪表堂堂，而且打扮得像是不折不扣的绅士。”
　　“可是，你不是那个和他近距离接触的人。我和他走得这么近，竟然都没有察觉一丝不对劲。我觉得，觉得自己对不幸死去的那些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千万别这么想，Sandra！”Sullivan的语气中充满着权威，“换个角度，你在这段时间付出了这么多努力，终于使他落入法网，阻止他夺取更多人的性命。”
　　“但他是自首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他自己拨通了报警号码，也许我们到现在还会在苦苦寻觅着他！”
　　“不是这样的。其实，在那天晚上，从档案室出来，我们已经锁定了Jack。抓住他，让他伏法只是几个小时的差别。这么说吧，即使那天没有接到他的自首来电，我们在早晨之前也能查清Jack的身份，然后将他同三起命案联系起来。”
　　“好吧，长官。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可这也掩饰不了我在这起案件中的失职表现。我决定了，为了不给警局制造丑闻，我会马上起草自己的辞职报告，争取在媒体知道这件事之前离开这里！”
　　“我不允许你辞职，Sandra。整个警局都会站在你这边，即使这个国家的所有媒体都想抹黑你，我们所有人都会在你身后，陪你一起度过这道难关。”
　　“长官，很感谢你的支持。但这件事，在卫生间的时候我已经想清楚了，离开警局对我和这个部门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听我一句劝，Sandra。不要那么快做出会使自己后悔的决定。坚持住，我和整个重案组需要你。如果你觉得待在这里实在难熬，那我就给你放两个星期的假。回家去，陪陪家人，然后不要再考虑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即使是媒体得知了此事，我也会想办法找到合理的解释。再说了，我刚才也在楼上给了那小子一拳，看来我俩都得趁机避避风头！”在最后，Sullivan还不忘打趣道。
　　“真的吗？你刚才打了Jack？”Sandra突然止住了抽泣，好奇地问道。
　　“是啊，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估计会因此接受停职调查了。不过说真的，当时给了那小子一拳后感觉真是出了一口恶气，就好像正义得到了伸张一样。”
　　“哈哈，这真是太爽了！真希望我当时在场，能目睹这一切！”
　　“哟，不伤心了啊！能再次看到乐观的你真是太好了！”
　　Sandra又和Sullivan警官聊了几句，然后便收拾了自己的物品，离开了办公室。她接受了上司的提议，打算休两周的假，还邀请了Sullivan警官，希望他能抽出时间来看望自己。毕竟，他俩都得暂时离开警局一段时间。
　　等到办公室里又剩孤身一人，Sullivan警官突然想起来还被留在会客室的Jack，他已经一个人待在那儿半个小时了。这都够他抽上半包烟了，Sullivan警官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起步走出了办公室。路过厨房的时候他喝了一杯凉水，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嗓子。自从Jack被捕之后，他一直期待着能解开这个谜团，而现在，离它最终露脸只在片刻之间。
　　上楼的路上他碰上了一些同事，他们都向Sullivan警官打了招呼，有些还祝贺他成功破案。这都过去几天了，人们的赞赏之词在这位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身上毫无作用。而在进房间之前，Sullivan警官先是向里头望了望，确认嫌疑人还在里头。Jack倚在窗边，手上已没有了香烟。
　　敲门进去，打开了屋顶上的吊灯，Sullivan警官先是向Jack打了声招呼，“嗨，Jack。我回来了。你刚才怎么没有开灯啊？天色都这么晚了。”
　　“有没有光重要吗？对于一个即将终生失去自由的人来说，还是黑暗来得熟悉亲切一些。毕竟，今后的大多数日子里，我都得和这家伙打交道。”Jack转过身，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即使要永远失去自由，在有限的条件内还是得追求最好的生活啊！”Sullivan警官感叹道，“怎么样？思绪整理得怎样了？我们现在能谈谈了么？”
　　“你既然都那么执着了，那我就把所能记起来的事都告诉你吧！那是段痛苦的记忆，我的大脑已经强迫自己模糊了很多细节。回想那一晚，记起一件件细节，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说完，Jack便朝墙边的沙发走去。他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看来刚才的烟没少抽。
　　警官也跟着来到了沙发前，等嫌疑人落座后，也坐了上去。
　　“我无法忍受夜晚的宁静。那一天也一样。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我并没有任何的计划，只是想和好朋友喝上几杯，然后顺便勾搭上几个能带回家的妙龄女子。”Jack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他按顺序将那一晚午夜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描述给Sullivan警官。
　　只是，当故事讲述到市中心那间公寓里的时候，Jack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看得出来，他正在经历着挣扎，大脑在阻止他分享这些信息。“虽然之前有了大概的计划，可是，到最后，还是厨房里的剔骨刀让我有了杀人的冲动。老鼠已经躺在沙发上，沉浸在□□带来的快感之中，丝毫察觉不到厨房里的动静。而他女友则在另外一个房间。我抽出那把剔骨刀时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响，但是老鼠当时要是神智还清醒的话，应该能察觉到异样。我的计划还是太过周全，连这些小瑕疵都掩饰得天衣无缝。”
　　“当我拎着那把剔骨刀来到他身后，老鼠转过头来，神情荡漾着满足，有些散漫地瞄了我一眼。昏暗的灯光，再加上□□的效用，当他看到我手中的剔骨刀时，似乎没有露出惊讶之色。然后，然后我就看着他的双眼，将刀刃捅入了他的胸膛。确认自己刺中了心脏后，我迅速抽出了刀刃，献血从刀口处喷出，他也发出了一声声哀嚎。于是，我就拎着滴血的刀，埋伏在了卧室门口。女人听到了男友的哀嚎，很快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当她看到沙发上濒临死亡的老鼠，全身上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没有发现我，所以我便上前一步，将刀刃从侧面扎入了她的颈部。我一定是扎中了她的颈动脉，因为当我把刀抽出的时候，涌出来的血量真是惊人。但那女人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即使被刺中要害，她还垂死挣扎地想从我手中夺取尖刀，然后致我于死地。”
　　“可我还是对这一变故早有准备，趁着她伸出手，我抬起拳头，正面给了她一拳。这一招制服了她，女人立刻用双手捂脸，希望能止住从鼻孔中流出来的鲜血。我猜，当时一定打断了她的鼻梁。接着，我又对准她的胸部，将尖刀刺向了她的心脏。第二次的致命一击彻底使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轰然倒地，慢慢地等待着体内的鲜血从两处刀口流干。”
　　Sullivan警官察觉到，Jack在描述那些血腥的场景时，脸上不经意流露出了得意之情，刚才痛苦的姿态荡然无存。他感到不解，不理解嫌疑人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种挣扎的姿态。“这些细节也和我们的法医鉴定报告相吻合。可是这些还是让人推测不到你当时为什么会做出向警方自首的决定。来吧，Jack！把更多的内容说出来吧，说出来以后，心事就不会压在胸口。”Sullivan警官决定对嫌疑人做一些引导。
　　“我都说了！会把自己所能记起的尽可能全都告诉你！”Jack突然被激怒了，冲着警官吼了起来。
　　“好吧，那我就不插嘴了。你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讲故事吧。”Mark Sullivan感觉到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就决定采取以退为进，适时做出一些让步的策略。
　　Jack也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深吸了好几口气，给自己过激的情绪消消火。他突然感到一阵口渴，开始怀念起失去自由之前的日子，如果自己还在那套老旧的公寓里，或是在城中一家不错的酒吧，这时候就能要上一杯爽口的啤酒，既能解渴，又能享受那种酒精慢慢融入血液之中的感觉。如今，身为阶下囚，显然是喝不到啤酒了，只好从身边的玻璃杯中喝上几口凉水。
　　“虽然浑身粘着那对情侣的鲜血，但我却不觉得别扭。”沉静了一段时间，Jack又开始了回忆，“第一次用刀作案带来的刺激令我的肾上腺素持续飙升。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看着生命在眼前慢慢流逝，而你是这一切的主导。当然了，这是没有发生后面那一切之前，随后，那一夜就渐渐超出了我的掌控，朝着无法挽救的方向发展。”
　　故事讲到这里，Jack再一次停了下来，一开始的那股挣扎劲儿重新占据了他的面孔。很明显，他正在遭受那段记忆的折磨。而这一次，Sullivan警官没有插话，而是静静地等着对方再次开口说话。
　　“和杀害我楼下的那个光头党一样，在作案后，我开始满屋子地寻找战利品。”Jack继续说道，“当然，我洗了手，带上了皮手套。他们的那套公寓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感到了一阵失望。从公寓里的物品和摆设来看，他俩和其他普通情侣并无二样，只是几乎看不到任何值钱的玩意。这点我倒是不在意，毕竟，我不是一名入室行窃的盗贼，只是在搜寻有特色的战利品。在客厅搜寻了一圈后，我就来到了卧室，衣柜、书桌、床头柜，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个遍，却没能找到一样能够吸引我眼球的物件。然后，然后在我快要离开屋子之前，床单掀起来的一角引起了我的注意。下意识给我的信息，告诉我床底藏了东西，而且刚被翻动过。”
　　“瞬间，我兴奋了起来，赶紧跪在地上把手往床底里头伸。然后，指尖触碰到了一叠纸，堆得很厚，大概有二十公分高。一边猜测着它们可能会是什么，我一边夹住了那叠纸的边缘，将它们往外头拖。我一开始推测它们可能是存款凭证之类的文件，或是隐藏着那对情侣身份的档案报告。然后，当我将它们取出来，拿到还亮着台灯的客厅，一张张地阅读起来时，我发现了令人震惊的真相。那是一叠血检报告和病情诊断书，纸上有两个人的名字，一男一女，然后诊断报告上打印着清晰的字，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这就是他们留着光头，在一起互相陪伴的原因！他们根本不是我所认为的光头党，而是普普通通的癌症病人，垂死的癌症病人！”
　　“得知了这一真相，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脑中引爆了。我顿时失去了思考能力，脑袋发疼，那种要炸裂的疼。瘫坐在铺着血泊的地板上，看着落在地上的报告书被血液染红，我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在那一刻坍塌了。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夺取了两名无辜癌症患者的性命。”
　　说完，Jack双手紧抱着头，不敢正视Sullivan警官的双眼，只能呆呆地盯着地板，期望那里能敞开一个黑洞，将他带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