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党猎手》孙晟

32、第三十二章

　　我还没有晕厥，仍然手举圆石，不顾一切地砸向身前身前的芦苇群。随着它们一片片地在我眼前倒下，冲入耳中的刺耳声响还是不依不饶地折磨着我。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排斥这声音，而是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既是为了手头上的任务，也是为了能够听清被那尖叫声所淹没的旋律是在讲述一段怎样的故事。
　　残留在地上被砍了半截的芦苇还是会划到或是扎到我的双脚。虽然留不下伤口，但疼痛的感觉是真实的。持续不断的痛感使我的双腿有些儿不听使唤，上身东倒西歪地，只能尽量维持着平衡，不让自己倒下。我知道倒地的结果是什么，稍微一点不谨慎，就会有好多把尖刀刺进我的身体。我害怕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害怕身体就这样被扯得支离破碎。
　　远处的鲜花还盛开着，刚才的狂风似乎没有破坏它们的美感。当时的我有个猜想，心想也许正是这片鲜花谱写了那段旋律，而当我最终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旋律的内容也终将会在脑海中呈现。每当因为疲劳或疼痛而即将丧失斗志的时候，正是那片花海美丽的模样帮我坚定信念。为了美好的事物，有些代价是必须的。
　　于是，我就一边汲取着太阳的能量，一边不惜体力地将身前的芦苇一片片地砸倒。回头望去，路开始的地方，那些断了茎干的芦苇又重新冒出了新芽，正迅速地往上窜。我明白，今天是回不去山洞了。我已经没有了再杀出一片血路的体力，回头路已封死，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不断地向前。只要再坚持十来米，在重复百来下相同的动作，我就能完成使命，穿过这令人望而生畏的芦苇群。
　　尖叫声在持续着，只是被其覆盖的旋律越来越清晰，我已经能听清她的曲调，并跟着哼起了声。
　　而当我将最后一片芦苇砸倒在地，将满是疮痍的双脚再次踏向草坪，尖叫声终于淡出了耳朵。虽然偶尔还伴有耳鸣声，但这恼人的噪音终于告一段落了。我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战胜了一切困难，成为了这座世界的主宰。
　　回头望去，虽然那一道被砸倒的芦苇正逐步地恢复原样，但我清楚，既然已经成功过一次，做第二次的时候，会简单得多。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再次开辟出一条道路，回到我那还算舒适的庇护所。
　　此时，头顶上的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的阳光落在了草坪上，使叶子绿得很不真实，感觉像是塑料做的一样，反射着亮光。那是一种会令人感到不适的翠绿色，绿得扎眼。不过这点儿瑕疵无法到影响我的心情，我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完成使命的释然感。那是一种神奇的安详，心如止水，不带一丝波澜。
　　如国王一般，我闲庭信步般地朝那片花海靠近。耳边的旋律越来越清晰，这是一段悠扬重复播放着的乐声，里面不停地重复着一段话。我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此时的我已十分确定，这段旋律来自那片花海，是她们谱出来的曲子。
　　这一定是为胜利者，为这片土地的君王谱写的乐曲。我要凑近身子，让耳朵贴在花朵的边上，听清楚她们想对我诉说着什么。
　　可是，有些改变正在悄然发生。我越是靠近花海，原先透明清澈的身体就变得越是浑浊，就像一壶污水被灌入了清澈的池塘。很快，我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血管。而我的皮肤也在发生变化，一些细小的裂痕出现在了上头，以很快的速度蔓延到全身。我正处于变异的边缘，虽然不知道我将变成怎样的存在，但我仍然保持乐观，相信这也会是一种对于胜利者的奖赏。
　　而这一信念，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彻底地颠覆。当我终于在花海边上坐下，身体已是浑浊不堪，表面的皮肤也像旱灾期间的大地，到处都是丑陋的龟裂。我还是不顾这一切，固执地伸出手，触碰到了离我最近的那朵花。
　　然后，接触到花瓣的那一瞬间，整片花海突然变了色，从原来不同浅色的花朵变成了具有攻击性的暗红色。并且，花朵的尺寸也迅速地膨胀起来，像是一群来势汹汹的食虫草，朝我扑来。
　　也在那一瞬间，我终于听清了那句在乐声中一直被重复的歌词，“愚蠢的外来者啊，我的美貌迷惑了你！那片芦苇不是你的敌人，他们一直在保护着你！”
　　当那群食虫草最终将我吞噬，当太阳失去了光辉，当草地迅速地死去，当远处的小溪不再发出悦耳的声音，我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将离这座世界远去，消失在时间和空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