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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 暗杀将军前来点轻松日常 ...

  •   银时背着死神走进门的时候,坐在房顶上的胧都懵了一会。
      所以说你吸引事件的体质是不是离谱了点,怎么死神都找你介错啊。
      “死神啊……”松阳叼着神乐的醋昆布来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砍头前要往刀上倒酒吗?”
      “为了不疼?”神乐眨眨眼,“酒精对神经的作用?”
      “为了保护刀哦。”松阳笑眯眯地回答她,“区区一个死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护刀哦。”
      “不要对小孩子灌输这种知识……”新八无力吐槽,“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啊。”
      “说到这个,银时,你知道最近的杀人案吗?”松阳漫不经心地说出攘夷浪士间相传的消息,“断口非常平整、头颅都未落地的死者……我觉得是被称为魂洗的招式。是在行刑人池田家相传的剑术哦?”
      银时目光一凝。
      “……斩断恶人的头颅,将犯罪的鬼变回人的、人类的剑,”松阳依旧笑着,“我有一段时间很感兴趣。不过,那种剑术‘连细胞都察觉不到自己死了’,所以我很快就觉得无聊了。……要砍头的话,还是干脆利落地、死相难看地砍掉就好。”
      “喂,松阳,”真的砍过他脑袋的人忍不住杠他,“为看到尸体的人想想哦,脑袋还在脖子上会让人安心一点哦。”
      “哈哈,是吗……嗯,也是啊。”松阳眯起眼微笑着,那种笑意让人心里莫名地发冷,“就算死的时候也要为观众着想就是鬼变回人的关键要素吗?”
      “我想并不是吧,”银时不动声色地回答,“要是那么简单就好,我小时候就该跑去让他们来一下。”
      他毫不怀疑松阳真的让人给他来过一下。
      只是,连细胞都察觉不到自己死了,对松阳而言,就是真的刀锋划过,连痕迹都留不下吧。
      “哎……其实我是觉得这样有点残忍啦。”松阳突然转移了话题,“要是一死就能赎罪,对受害者很不公平啊。如果我是受害者,我还是希望看到仇人惨遭折磨血肉模糊的躯体——他们这种刀法,别说惨遭折磨了,感觉一点苦都没受呢。为受害人想想啊,怎么只顾着罪犯的人权啊。”
      如果说这话的是受害者家属或是本人,那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说这话的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于是话语里有种残忍的冷漠。因为他真的无数次血肉模糊过,这种冷漠又带着刺,让银时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
      “……那现在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交给真选组呗。
      然后看着夜右卫门来接朝左卫门……呃……
      “他有点问题啊。”松阳小声和银时说。
      “确实,头发怎么这么像隔壁的间O慎二啊。”
      “很像吗……我是说他没有高光耶。”
      两个人各自用完全不对劲的方式推理结束,一起去池田家吃鸿门宴。
      ……好家伙,又一个弑师,这漫画是和老师有仇是吗,新八是你的雇员而不是学生真是太好了啊,老师是什么高危职业啊。
      听完池田家“先代放跑了犯人于是这一代为他介错并打算自杀来埋葬真相”故事的松阳默了默,没有给出评价。
      以他的学生们在攘夷战争中的活跃度,这人大概救过他学生。
      ……呃,嗯,还真救过。
      坂田银时的大名一出,就什么都清楚了。
      “确实,也只能帮你了啊……”松阳眯眼看着那张名册,“吉田衰太郎……很眼熟的名字。”
      是他见过的名字。
      ——在“吉田松叶”的日记里。
      如果是按照虚给他准备的“吉田松叶”的身份,他的父亲吉田衰太郎曾失踪过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正好和松阳入狱的时间相同。松阳当时胡扯的是“我父亲去参加攘夷战争,意识到幕府要清剿攘夷志士于是跑路,然后改名成了吉田松阳”,现在来看,参加攘夷战争那部分没准是真的。
      “眼熟?莫非您在哪见过?”
      “是啊,”松阳微笑着,“是家父。所以您可以把他的名字划掉了,虽说不是由您追讨的,但他已经去世了。”
      “呀……”夜右卫门也在微笑,两个人的笑意都没有丝毫真诚,“那可真是……不,我不该说抱歉。先代是救了他们啊。”
      松阳慢慢眯起眼。
      “我能单独和你说句话吗?”
      “如果是想干脆做掉我的话,那还是免了哦?”
      “不单独说也一样。你会死的,池田夜右卫门。”
      对方的眼睛有一瞬间睁大了。
      但随即,他抿着唇笑着,回答:“是吗?”

      “……我开始迷茫了。什么是罪,什么是为人断罪?那个罪人对我来说就是法本身,如果不忘掉一切成为恶鬼,我没办法挥刀……世界上对我而言最特殊的人,我却没办法让他作为一个人死去。请告诉我,我的老师,真的是犯下了必死之罪的罪人吗?我的父亲,真的是恶鬼吗?”
      松阳靠着门,听里面的朝左卫门和银时“聊天”。
      这话说的,怎么每一句都在刺银时啊。
      “……如果法就是正义,那没错,他就是恶鬼。因为他把我这样的家伙放回了人世啊。”
      ——如果他们是正义,那松阳就是恶鬼,因为他养出了我这样的人啊。
      我的老师、我的父亲,如果他是恶鬼,那我就是另一个恶鬼,是他身边的小鬼。
      松阳慢慢吸了口气,对着空气露出微笑。
      很快,土方和冲田就来给他们解释剧情了。为了取信可能成为将军的一桥喜喜,他们的脑袋被卖给了一桥派,所以船会放下一道桥连接另一条船;所以会有人冲进来,说什么“死神,快杀了他们,你那杀了父亲的剑早就脏了”。
      你们这群人怎么都这么喜欢雷区蹦迪,你们以为你们是我吗,我蹦蹦可以,你们会死的啊。
      松阳对银时他们点了点头,直接向那群人走过去。他们的刀锋明晃晃对着他,而他摆了摆手。
      “让开。”
      没有人忤逆他。松阳用虚的声线说话时绝大多数人类会本能地畏惧他的视线,服从他的命令。在他身后,银时他们果断开闹,而松阳已经无声地绕开了。他在夜色里顺着两条船之间的桥梁行进,无声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走向那条属于一桥派的船。
      ……十年前的某一天,银时出现在官差面前,要求他们带走自己,放过其他人。
      那个一心求死的孩子却被先代夜右卫门救下,于是他们得以再次相遇。
      他有恩于他们,但他已经死去,那么,他想保护什么呢?
      池田家,池田家的人们。
      ——包括要求朝左卫门害死他的,此时身处这条船上的夜右卫门。
      “……真可惜,”一切尘埃落定后,喜喜从船上走出,盯着前方的夜右卫门,“说好一起开创新时代的,今后让我叫你什么才好呢?”
      他的手握上刀柄,挥刀——
      在准备好迎接死亡的夜右卫门面前,落下了另一道刀刃。
      “……抱歉,”降落在他们之间的人低声道,“我也知道他很该死,不过,我不巧在学习什么叫‘帮亲不帮理’。”
      他转手甩刀,将敲断的、一桥喜喜的刀刃甩出。
      “你——”喜喜猛地后退,立刻身后有人为他递上新的刀,他抓紧刀柄,这才感到心安,“你是什么人!”
      “哎呀,”松阳似乎有点遗憾地笑了笑,“没时间自我介绍了,我先送他去医院哈。”
      喜喜还没开口,松阳拎着夜右卫门的脖颈向后一甩,胧从黑暗中浮出,直接带人跑路。
      至于松阳的安危,他要是能在有高杉的船上出事,高杉的鬼兵队总督也不用当了。
      “不好意思,池田家的夜右卫门其实很长时间里和我关系不错。”松阳耸了耸肩,“虽然我无数次问过他们能不能杀了我,但他们每一个都做不到……话虽如此,都是给幕府杀人的,关系好也不奇怪,对吧?”
      他收刀入鞘,对喜喜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臣天道院前首领虚……拜见新任将军大人。”
      在清冷的月辉中,他弯起的眼里漾着银色的冷光。
      “——将军大人您,准备好对那令人生厌的无聊幕府挥刀了吗?”
      喜喜下意识退了一步,于是对方的笑意漫出来,微笑变成分明的喜悦。
      “夜右卫门当然已经不适合当您夺取天下的同伴了。您看我如何呢,将军大人?无论前代幕府的秘辛,或是现任将军的弱点,每一样,我都会帮助您。”
      “……你想要什么。”
      “臣下确实有所图谋。”松阳的声线此时既非虚亦非松阳,而是浮在这二者之间,带着作秀的华丽甜腻,“臣下想要一张赎罪券,免除一个人的罪刑,您意下如何?”
      “谁?”喜喜下意识问。
      对方的笑意更加真诚了。
      “您身后的那个,高杉晋助。”
      高杉:“……”
      救命。
      他都说了松阳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他,事实证明就是能啊!简直和超能力一样啊!
      最可怕的是这不是超能力,而是真真切切地通过收集分析情报得出的结论。
      他默默从阴影中走出,安安静静,生怕自己说一句话就扰乱了松阳的计划。
      松阳倒是没什么计划,他主要就是想让喜喜去给茂茂挡刀,如果虚那边对付了天道院之后打算顺手拆了幕府来增加计划成功率,那死的就是喜喜了。这样也方便茂茂顺理成章地“为了对付喜喜”纠集军队,可以增加他反制虚的成功率。
      至于高杉的悬赏,那纯粹就是扯个理由,好让自己看上去有所图谋,而不是“你快谋反我来就是想让你谋反,谋反谋反谋反”。
      喜喜的目光在松阳和高杉之间转了一圈。松阳满脸坦然,高杉满脸僵住的邪魅。
      “你要我撤销他的悬赏令?”
      “嗯。”松阳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本来是想去茂茂那边努力一下的,但是他好像不太可信。所以我就来找您了——您意下如何?”
      茂茂不可信,你可信。
      任何人都能听出松阳的潜台词,喜喜也不例外。虽然他做将军时没少做坏事,但他也确实不蠢啊,他在正规剧情里被神威打脸、被高杉无视、被天导众拐人,周围几乎没有忠于他的势力,心虚得很,越心虚就越暴戾,行动就越蠢,后来被坂本和桂拐走,智商那不就蹭蹭地上来了。
      现在他还不心虚,所以他不怎么蠢,不会被松阳一句隐性恭维骗到:“他知道你的存在?”
      “将军,”松阳好笑地回答,“所有将军都知道我存在。我是上一任的天道院首领,虽说我嫌弃定定统治的幕府而叛逃了,但我还做不到在叛逃时顺手把我所有的存在痕迹抹除。”
      “我现在还不是将军。”
      “如果我希望您是,那您就是。”
      ——如果我不希望你是,那你就不是。
      喜喜又一次转头看高杉,看到一脸理所应当。
      利益也许需要谈判,但威胁不用。
      “虚……卿,”喜喜犹豫着,“听你的意思……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我面前的问题吗?”
      松阳望着他。这个问题在长发的男人看来似乎非常愚蠢,但他并没有露出不耐或是嘲讽。当然,还没被毒打过的喜喜也意识不到这有多珍贵,只是瞪着松阳。
      “将军,”松阳的语气漫不经心,“我是个杀手和护卫组织的前首领。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太明白你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松阳耸了耸肩。
      “我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明面上。而且我是个幕府的叛徒,完全有动机这样行动,您不必担心清名。一切都推锅给我不就好了么?我要的只是我看上的人而已。”
      喜喜艰难地眨了眨眼。
      “……啊?”
      “就是说,”松阳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我看上高杉晋助了,为了让他死得晚一点,多陪我几天,我才跑到这来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干脆自己去当将军,反正我也不是没有任命诏书。”
      冷汗浸湿了喜喜的后背。
      这个人真的有。虽然这很不科学,听起来就像扯淡,但松阳的表情告诉他,将军任命诏书而已,真的有。
      高杉:“……”
      他可疑地垂下视线,目光在松阳和喜喜之间的地板上乱转。
      就算是这种简直搞事的情况,当松阳说出“看上”这个词时,他心底还是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是喜悦,却也是阴暗——他心口有个地方发疼,刺着他的神经,提醒他,松阳对他的感情其实远没有达到爱情。
      他的老师只是不会拒绝他们,只是学会了依赖他们,只是尝试着回应他们的行动,将自己的身体与情感都作为他们索求的资源呈上。甚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要说“他们”而非“他”。
      ……真想把老师关起来。关到只有他能见到的地方,摧毁老师的思维,剥夺老师逃离的能力,迫使老师永远只看着他一个,身体记住他带来的感受,记忆里只留下他的身影,无论是不是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于他一人——
      想把这个游刃有余地折腾喜喜的人干到话都说不出来。
      有时候他甚至想做点令人恶心的事,比如,字面意思地剥夺松阳思考其他人的能力,把对方变成只能依赖他的白痴之类的。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真的这么做,只是在把自己推出松阳的信赖圈。无论有多疯狂,都必须得忍耐。
      必须……
      “就是说,”喜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们两个是……爱人?”
      “不像吗?”
      “不像,”喜喜在故意和他对着说,“编瞎话也编得更合理一点吧,看爱人可不该是那种表情,你说看儿子倒是更可信一点。”
      “……啊好吧,他其实是我的私生子。”
      “你坚持一点啊!”
      “毕竟我是个变态杀手,和自己的私生子谈恋爱未尝不可。”
      “你根本就是他爹吧!完全不是恋人吧!”
      “理论上来讲是的啦……”
      高杉依旧垂着眼,没有吭声。
      “什么叫理论上的恋人啊,你有多勉为其难啊!”
      “唔呃……虽然情况比较复杂,但确实是恋人啊。”
      “他威胁你了吗,他绝对做了吧。”
      “你要是想这么理解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
      “好的,你去吧,加油。”
      松阳慢慢歪头。
      “……做什么?”
      “暗杀德川茂茂。”

      一桥派的暗杀当然不是心血来潮,他们已经谋划了很久,松阳只不过是个送上来的助力,没有松阳,他们也是要暗杀的。
      但松阳使得在暗杀开始前,高杉还能去万事屋打个酱油。
      指刚到万事屋门口就被桂一把扯住。
      “老师,”桂直接抱紧了他的躯体,“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跑到敌人的船上很吓人?”
      松阳一僵。
      桂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他难以避免地想起之前桂在床上折腾他的场景,脸上顿时发烫,慌乱地推开对方:“也不算一个人……晋助在。”
      “哦——”桂从松阳手下滑走,换了个方向抱着他,下巴压在他肩上,呼吸扫过耳垂,“原来是去和晋助偷情了,我喜欢。”
      “没有。”松阳根本不敢看他,“放开我……很热啦。”
      “哪里热?”桂一本正经地反问,“需要我帮您解决一下吗?”
      高杉一拳把桂锤得退了几步。
      “你拿的甜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你们自己不努力怪我吗。”
      “哈……?”
      “我让老师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而已嗷——嗷,老师!杀人了,高杉嗷——嗷——”
      松阳没吭声,躲远了点。
      他现在看到桂就发热,耳朵通红。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绝对在自己和银时做之前就拽着自己跑路,而不是在这看着桂和高杉“亲密交谈”。哦不,也许他应该直接回五百年前和自己谈个恋爱把自己给上了……或者一千年前,先把小时候的自己救出来再说。
      他的思路越来越散,所以桂忽然抱住他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躲。
      “老师——杀人了——”
      “啊?啊……晋助,别闹了。”
      高杉收回手,冷冷盯着他们。那种目光让他眉间一跳,但立刻,高杉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应了声“是”。
      松阳依旧看着他,没有收回视线。
      ……那种眼神……
      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不是单纯的“攻击性”,而是想在他身上施加什么。
      “晋助,”他低声道,“你这几天也很累吧?”
      “我还好,您多虑了。”高杉还是看着地,“请放心,我不会让您的计划受挫。”
      “如果我对晋助做了很糟糕的事,晋助会恨我吗?”
      “不会。”高杉根本没思考,“我永远不会和您生气,无论您做了什么。”
      “那我也不会和晋助生气的,”松阳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软,“无论晋助做什么。”
      高杉心里一跳,抬起头时,松阳已经拽着桂走进了万事屋,留给他一个浅色的背影。那句话——那算什么。那是伤害的许可证,他的老师在对他说,做吧,随便你,我知道众多的酷刑与疼痛的死亡,但如果是晋助想这样做,那就做吧,我不会责怪你的。
      经受了他也许无法想象的痛苦后,他的老师鼓起勇气,将伤害他的权力再一次交给人类。
      而他绝不会那么做。
      他所想的,最多也不过就是……
      啊,确实。和那些东西相比,关个小黑屋确实是“也不过”。
      高杉突然就搞清楚了自己曾经的囚禁剧本究竟哪里不对。他跟着进万事屋,先给银时一拳头,再给胧一拳头,然后被银时回殴,无比自然又日常——所以说他怎么就成了日常角色了啊。
      算了,松阳就是有这个特异功能,他身边的每一天都是日常,他的学生也学会了把每一天过成银魂日常。他们就像一群过了今天就会死的重症患者,用剩下的生命拼命地对这个世界说脏话。而对这些学生而言,松阳就是这重病唯一的解药,他存在,于是他们都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
      胧:“……”
      喂,这事别带我啊,我连手都不还的啊。
      日常被银时折腾还要被高杉打的大师兄默了默,和桂一样窝到松阳身边,看银时和高杉打架,就好像他们俩打架是什么村塾风景线似的——似乎也没问题,在松阳的印象里,从高杉入村塾开始,所有的学生都在给他和银时起哄,他们俩的互相挑战是所有村塾学生的日常娱乐,唯一能和看他们打架媲美的活动就是下注谁赢。
      而那时候,松阳和桂也只是看着他们胡闹,微笑着,仿佛他们永远都不需要长大。
      ……只不过,当然,那时候,他们对面不可能坐着朝左卫门和夜右卫门。
      松阳和夜右卫门对着眯眼笑,颇有种怪物vs怪物的既视感。两边都做过杀手,可惜一边叛逃了,一边怕是不能再当池田家的家主了。
      对视良久,夜右卫门站起身,低头向松阳道谢。他顺从地垂下头,发丝软软向下落,脖颈白皙修长的线条漂亮得要命。
      “……承蒙大恩,不胜感激……”
      “你们池田家的敬语总给我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夜右卫门顿了顿,没和松阳怼,顺服地回答:“抱歉,池田家毕竟是负责行刑的杀人者,这种感觉非吾刻意,为您带来困扰非常抱歉,还请相信,吾……”
      “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松阳戳了戳他的发顶,“虽然道理上讲,你把银时卖了这事很值得你死一死;但你毕竟也是前代的亲儿子,我还不至于让你提头去见他。”
      夜右卫门:“……”
      不,你绝对想,你的语气就是“好遗憾啊为什么你是亲生的不是收养的”啊!
      但他能怎么办,他老老实实地认错,低头让松阳揉了半天脑袋,把他的头发揉成奇怪的、经历过龙卷风般的造型。
      “老师很喜欢卷发吗?”桂突兀地问。
      “……?也许吧?”松阳一时没想懂他的问题,“白卷毛的小孩子很可爱啊。”
      嗯,是啊,您捡了俩都是白色系卷毛,这根本就是您的个人喜好吧。
      “……没什么,我在考虑要不要……”
      “不要,小次郎是黑色的。”
      “阿银是白色的哦,阿银是白色的卷毛哦。”银时忽然从夜右卫门的沙发后站起身,“顺便,不请自来的客人,阿银要赶跑了哦。”
      嗯,赶跑,指都给我出去,我要和松阳二人世界。池田的给我哪来回哪去,假发给我乖乖攘夷,矮杉……矮杉去死。
      “好啦。晋助能帮我买点东西吗?”松阳一边写清单一边安抚高杉,“嗯,就是这些哦。”
      高杉:“……”
      买东西倒是无所谓,但是这单子上全是零食吧。
      “因为之前小太郎带我出去的时候,发现现在的食物比我想的好吃。”松阳一脸装出来的乖巧,“拜托晋助啦——”
      高杉垂眼看他,对方坐在沙发上,双手指尖相对,举在胸前,一副“抱歉”的样子。那双手修长有力,指甲光滑的弧线落在他眼里。他一直知道松阳很漂亮,但此时,这人似乎比他记忆里的模样更鲜活。曾经的松阳不会提这种要求,那人总是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没太大兴趣,只有看着他们时会露出微笑。甚至,即使是看着他们,松阳的目光偶尔也会涣散开,仿佛注视着深渊,而非几个孩子。
      但此时松阳看着的毫无疑问是他。
      绿色的眼睛映着他的面容,专注而明亮,没有一丝阴霾。曾经困扰他的老师的事物在消失,松阳比以往更轻松,那种“漂亮”也就变得越发具体,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松阳真心笑着的样子美得让他心跳加速。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爱松阳什么。所有关键词都更倾向于师生间的好感与信赖,松阳是稳定,是安心,是保护他的老师和拯救他的武士,但唯独不该是爱人。他曾想过,大概只是自己疯了,在失去老师后,在看着同伴的头颅被列在河边后,他已经疯狂到扭曲了自身的全部情感,将单纯的“喜欢”变成亵渎般的“爱慕”。
      但也许不是。
      也许不仅是因为某一个夜里温热的触感,还有黄昏、樱花、清茶,以及无数堆叠的意象,和那双空洞的眼睛。
      ……他其实是想救松阳的。
      不是从天道院手里,而是早在那之前,早在某一次,他发现自己的老师静静站在私塾的角落里,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胡闹,瞳孔里有易碎的东西在颤动时。
      他记得那时候他强装镇定,提着竹刀向松阳走过去,故意撒娇让人教他动作。松阳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才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恢复成他习惯的师长。高杉记得,那天他回家时,松阳站在夕阳里与他告别,素色的衣衫被阳光染红,于是松阳的身影像是随时会消融在一片血色里。
      他感觉心慌。
      他知道他的老师看着些别的东西。在老师身上,有让老师痛苦万分的存在。他想救那个人——想救几年后,在他终于问“您在看什么”时,露出虚幻的笑意,扯开话题的人。
      他想把老师从那片虚幻里带出来。他想保护松阳,想抱紧对方,想让松阳染上他的、永远不会消失的颜色。那时候,老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会哭,还是会笑着抱紧他呢——
      也许现在,他终于看到了。
      年少时的幻想终于凝为实物,闪闪发光,落进一片绿色,变成漾开的温和。
      原来从他第一次见到醒来的老师之后,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们能慢慢填补这个人心里的伤痕。
      “老师……我之后,会给您买很多东西……不管是零食,还是玩具,您曾经缺少的,我都会补给您。”
      他听到自己缓慢但有力的声音。
      “所以,活着回来……拜托了,老师。”

      松阳当然没打算挂掉。
      别的先不说,他真的能挂掉吗,他就算想挂掉也挂不掉吧。
      他只会安心地抱着一堆零食来到忏悔屋……啊不是,是《银时家的壁橱住了MADAO,MADAO吃了定春的狗粮,定春吃不饱怒而报复银时导致将军落水,将军失忆后被桂捡到》。
      假发也就图一乐,真倒幕还得看白夜叉。
      松阳抱着零食看桂教将军帝王学,顺便给旁边围观的攘夷浪士们递零食。反正那边不正经,这边也不正经好了——话说桂你在做什么啊,你完全在被碾压啊!将军要兵不血刃地策反整个攘夷组织了啊!
      对此,松阳觉得……
      那不是正好吗。
      他才不介意顺手涮涮桂呢,银魂的日常篇哪有什么心灵伤害,只有快乐涮人啊。
      正好带着将军回他们自己家砸场子……不错,白夜叉也就图一乐,真倒幕还得看大将军。
      “我不,”无论银时怎么喊拦住那两个傻子,“你去追吧,我挺喜欢看他们搞事的。”
      “……”银时,“我总感觉有诈啊!”
      “嗯,你们joy4里你算是比较甜的那个了。”
      “喂什么叫joy4啊!”
      “哟,哟,攘夷就是joy,joy就是攘夷——所以你跟上去看看吧,你真的算傻的了,我亲爱的银时。”

      喂,这根本就不是甜不甜的问题吧,这是什么人能想到这种事的问题啊。
      直到日常转到穿浴衣去庙会,银时还是黑着脸。看到高杉时,他的脸就更黑了。
      没办法,庙会这东西,高杉既然能蹭到,他就不可能错过。庙会上大家都穿着常服……翻译一下,庙会上,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要求看松阳穿高杉式深V。
      然而松阳不,没人说过非得穿那种深V啊喂,常服也有严严实实的啊,倒不如说大部分人穿的都是严严实实的啊,那边戴着松阳面具的近藤勋也穿得严严实实的啊。
      ……近藤勋和阿妙。
      “去安心当你的坑钱店老板吧,”高杉用烟斗敲他的脑袋,“老师就交给我们。”
      “呵呵,阿银不甜哦……啊不,阿银很甜但是阿银的脑袋不甜哦……阿银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哦,阿银……”
      “老师,”高杉看都没看银时,“走吧,庙会总有好玩的吧?”
      “哎,都是大人了,还想玩吗?”
      “嗯,”拽着他的学生偏了偏头,紫发扫过耳垂,“想和您一起玩。”
      松阳下意识看了一眼桂,桂拉着胧转到另一侧的摊位,明显不打算管他们了。银时到底去当了搞事老板,也没搅合他们。他的学生们突然就给高杉腾出了空间,好像庆典是高杉的专属物一样。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很会互相照顾、内部达成默契。
      “您在看什么?”
      “没有……就是突然想看看小太郎的反应。”
      高杉的目光落在松阳下颌。
      “为什么想看他的反应?”
      “……?我也不清楚,很重要吗?大概就是……好奇?”
      很微妙的感觉。在高杉拉住他的手时,他好奇桂会做什么,想知道那个学生的反应,甚至隐隐担心他为此生气。明明高杉和银时打的时候,他不会有这种想法。
      “不重要。”高杉的声音比他想象的温和,“无论您怎样行动,我都只会做我该做的。保护您,支持您……”
      即使您选择了我之外的某一个。
      他的另一只手藏在松阳看不到的地方握紧,指甲陷入掌心。
      您不懂爱情,所以把自己平分给我们也好;您在某个人那里学会,于是把一切托付给他也好。只要您能那样笑着,不再虚幻,真心实意地微笑着就好。
      ……只有您,我不愿强求,不敢奢望。
      但即使这么想着,他依旧觉得血往脑子里涌,叫嚣着要他卡住面前人的喉咙,把人拽回鬼兵队锁起来,立刻离开地球,让他永远都再见不到桂小太郎。
      老师——他的,他为之发疯为之毁灭的老师——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将那种视线、那种微笑投给别人……
      如果松阳没有离开过,也许高杉不会这样。就算松阳突然告诉他“我也许喜欢银时或者小太郎”,他也只会把那抹悸动藏在心底,笑着祝他的老师幸福平安。但他已身在泥潭,他在一片灰烬中抬头仰望,不期然又见到那抹夕阳,于是他呆呆地看着,希望夕阳永远高高在上,也希望夕阳有可以落向的山的怀抱,却也同时,阴暗地,令人恶心地,希望把太阳拉下,让众生赖以生存的光独属于自己一人,哪怕被火焰灼烧到灰飞烟灭,也要得到那片光。
      他觉得自己像只飞蛾。
      而此时,被他紧握的松阳的手,就是黑暗里仅有的一抹黄昏。
      在这一刻,他莫名地理解胧。
      “……晋助?”
      “啊,在想要玩什么……打靶吗?”
      “没什么想要的,而且别欺负人家摊主啊。”他们玩打靶简直就是抢劫和扫掠,除非枪上动手脚到子弹随机发射,否则就算准星歪也没用。
      “刻图形?”
      “……刻银时的吗。”那不是图形啊,那是牟财天白龙王大权现啊!就算是他也刻不出来的啊!
      “不至于只有他一家吧。”
      不至于倒也确实不至于。
      唯一的问题是……
      松阳拿着手里的针,看着糕点上的星星,陷入沉思。
      用针……扎开……?
      “您以前没玩过吗?”倒是高杉开始意外了,“之前的祭典您都会和我们一起去啊。”
      “但是我一直在看着你们玩……就是说,我从来没自己玩过啦。”
      是的。松阳总是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人类欢庆,自己从不伸手。
      但高杉就是要把他扯进人类的红尘中。
      他站在松阳身后,伸手包住松阳拿针的手,带着这人行动。针尖顺着星星的边缘移动,而高杉也就自然地俯在松阳背后,下颌搭在对方肩上。松阳本能地一僵,又因为身后的人是高杉而放松下来,任由那孩子带着他的手,慢慢移动针尖。
      摊位里暖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火焰跳动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松阳无数次注视过火焰,火总是类似的,而注视它的心情截然不同。
      “您跑神了,”高杉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喜欢这个图案吗?……您喜欢什么?”
      “晋助。”
      “是,老师。”
      “我是说,我想刻晋助。”
      高杉愣了愣,脸骤然红了。
      “没有那种……糕点的话……”
      “老板,”松阳却已经抬起头,对摊位老板挥了挥手,“有方块形的糕点吗?”
      于是,变成高杉坐在他身边,看他在火光中移动手里的针雕刻。松阳好像能做到一切,即使是雕刻。他的手一直是稳的,拿着那根小针戳糕点,就像持刀战斗般顺滑。高杉又一次察觉到时间留下的痕迹,他很难想象,人到底要无聊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能接触到的东西都学个遍。
      战斗、杀人、书法、文章、茶道、做饭、雕刻,以及太多松阳还没展示过的东西,这个人一定都学了,但所有的内容都无法填满那份空虚。空虚依旧是空虚,学再多再久,也救不了那透明的灵魂。
      能为那份灵魂染色的是他们。
      “晋助,”松阳硬是从粉色糕点里扣出一个Q版头像来,“可爱。”
      高杉抿了抿唇,接过那个圆圆的小东西,而松阳在刻银时和桂。他越刻越快,高杉将这小东西的表面抚过一遍时,他已经刻完了万事屋,在接着刻阿妙。高杉没有阻止他,只是在他刻完了长谷川和狂死郎的时候,低声开口:“没有独属于我的吗?”
      “……?这个没办法保存多久的,独不独属没什么意思啊。”
      “不一样。”他的学生笑了笑,火光在唇上跳动,显得唇色异常苍白,“老师,就算吃下去,独属的也是独属的。”
      在那片火光里,高杉伸出手,再一次握住他的手。
      “老师,”他撒娇道,“我想要个独属于我的。”
      他们的手指互相触碰。
      松阳垂下眼,没有再反驳。
      他亏欠他的学生太多太多,他明白,在他同意和高杉交往时,就本该将自己的一切都变成高杉独属。只是他……是的,只是他在亏欠。
      他要了新的糕点,慢慢地,再一次地雕起来。
      他雕了自己。
      “晋助,”他说,“我把我送给你了。……虽然我也许……但是,这个是你一个人的。”
      当他看到高杉眼里腾起的光时,他反而更加鄙弃自己的犹豫不决。
      “老师,”高杉却在这时对他说,“如果是您本人的话,别说几分之一……其实,您就算什么都不想给我,我也依旧会选择您,依旧愿意为您付出一切。作为您的学生,我的一切,已经属于您了……如果您觉得困扰,现在让我退出就好。我永远、永远不会让您的利益受到分毫损害——”
      但是,他的学生在感谢这份犹豫,因为它让他还能得到一点点。
      “……这不是因为我对您抱有爱慕,或是希望得到您的回馈。这是在回报您……早在十几年前,您已经为此付过了账单。从我成为您学生的那一刻开始,从您愿意将一切教给我开始……”
      高杉的指尖碰到松阳的糕点小人,细细抚摸着眉眼。
      “……您说过,武士忠于自己内心的主君。我内心的那个主君告诉我,我这条命,是属于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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