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际》天瑶

5、第一章 子夜吴歌4

　　四年前，他刚刚创立了吴歌馆，一向爱曲如命的他，自陈沿江水而上，到达极西之地后，又沿江水而下。
　　那一年，他沿江而行，到达了不少人迹罕至的地方，收集了不少乡间民谣，甚至于一度失散多年的《广陵散》也被他收集得差不多，只要再稍加润色，便能够再现于世人面前。
　　然而，他认为生命中最美的，却是遇到那个女子——
　　四年前的一日，自江水而下经过巫峡时，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然的声音，自江面传来。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刚刚弱冠的青年男子，一路舟车劳顿，厌烦了那些单一的景色，如今，居然在这里遇到一个女子，怎能不让他为之心动？
　　立时间，他让船家停止了向前划船，然而，此时既是顺风又是顺水，即便是停下了划船，船还是向前漂流的极快。
　　他顿时有些着急，做出了一个现在看来都极其不可思议的决定——
　　“船家，把船倒回去。”
　　“呃？……”老实的船家一脸诧异，明明是要往东去的船客怎会突然间改了方向，然而，看到男子听着耳边传来缥缈的歌声出了神，一时间恍然大悟，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将船掉过头去。
　　“那是空灵仙子……”船家一边掉头一边悠然说道。
　　“空灵仙子？”他反复了一句，单听名字，就已经能想象唱歌的人是怎样蕙质兰心的女子。
　　“是啊，”老者一边使劲儿地划船一边说道，“巫峡此处的峡谷每年秋极易起大雾，往往整月整月不散，船家行至此处时总会迷路，甚至葬身于前方的激流。一年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用歌声为船家指路，减少了这一地的死伤，人们都称她为‘空灵仙子’。说来，仙子是我们这些船家的救命恩人呢！”
　　他不禁莞尔，如此善良的女子，他更要一见了。
　　船家不停地摆动着船桨，始终停留在原地附近，也开始欣赏那动人的歌声。
　　他细细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讶异之色，这首原本平淡无奇的《子夜歌》竟让这个女子改编的如此朗朗上口，婉转动听，曲子已完全没有原先遗留下来的味道。
　　即便是他，名为陈朝乐曲第一人，也忍不住暗自钦佩，一时技痒，径自拿起了碧玉箫，配着歌声吹起——自小沉迷乐曲的他，只刚听那女子唱了一遍曲，已经暗自记下。
　　箫声袅袅，配着歌声飞出巫峡，向四处绵延开来，一歌一曲，配合默契得如同早已训练过无数次一般。
　　沉浸于眼前此景此乐声中，船家皱纹满布的脸也舒展开了许多，然而，忽然间，他大叫一声：“不好！”
　　轻灵的音乐中忽然夹杂这个声音，一向爱乐的他忍不住停下了笛声，看着眼前的船家，面色带有一丝愠怒。
　　“每次空灵仙子歌声响起，便是雾气将来之时，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忘了！”船家看着周围渐渐聚集的雾气，猛地一拍大腿，懊恼地说道，“快！得快些离开这里！”
　　他立刻又将船掉过头去，立刻准备借着一帆顺风和流水，离开这里。
　　“慢着——”男子拦住了他，还没有一睹佳人芳泽，怎能就此离去？他抓住了老人正欲掉头的桨，缓缓说道：“我还没有让你走，你怎可离去？”
　　“公子不知道，这雾异常可怕，若是不趁着此时还未聚集起的雾气离开，只怕一会儿想走都走不了了！”老人语中露出一丝惊慌，夺过船桨，又划了起来。
　　“有什么可怕的？一会儿万一迷了路自有‘空灵仙子’的歌声带路，你怕什么？”吴子夜面色沉静，毫不慌张，轻握短笛在手，语气温和。
　　老人皱眉道：“公子是习武之人，自是不怕的，老夫只是一个养家糊口的渡人罢了，家中老小还等着老夫，老夫切不能冒这个险。”
　　说着，船头已经掉了过去。
　　“如此……”吴子夜淡淡说道，“麻烦船家把我放下来吧！”
　　“什么？”老人忍不住惊慌出口，看了看周围全是峭壁高峰，毫无落脚之地，如何能放下一个人？
　　他此时抱着不见佳人誓不休的目的，竟下定了决心攀岩而上，以他的武功，成功登顶虽然有困难，但还是可行的。
　　“拿着这个，您快离去吧！”老者看着他掏出一块成色十足的黄金，一时惊得变了脸色，却又听见他说道，“您确实不能冒险，但是我今日却冒定了这个险！”
　　话音一落，老者便看到这个男子凌空而起，身子竟然挂在了峭壁之上。
　　“啊？”船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一时惊呼，却看到那个男子越来越高，雾气渐聚，他已看不清那个身影。
　　“哎——”老人叹气一声，看着越来越浓的雾气，立刻离去，挥手将那锭金子丢下水中。
　　那块金子，他不该收。毕竟，刚一上船，他已付过自己银两，更何况，他于行程途中将船客丢下，本就是不义之举——若是他再年轻些，必定也同他一起冒这个险，只可惜，他老了。
　　老人无奈笑了笑，划船而去。

　　吴子夜跃身而至峭壁之上，一把抓住长在峭壁之上的刺梅，手上渐渐流出了血迹——那对他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的。
　　爬了几丈，他渐渐掌握规律，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即将登顶，他顿时欣喜不已，抓住一块石头，借助石块之力向上飞去——
　　然而，就在他猛地一用力时，那看起来牢固的石块却忽然松动，他的身子便直直向下坠去！
　　“啊——”他大叫一声，只觉得身子急急向下，耳旁呼呼风声，心中顿时一凉：没想到，他鼎鼎大名的陈朝第一公子，居然就这样死了么？还真是可笑。
　　看着底下的深水，他顿时来了斗志，就算掉下去也不一定死啊，他水性可是极好的，只是可惜附近没有可停留的地方。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在哪里落脚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白色缎带。
　　——那是？
　　他心中狂喜，定是那个女子扔下来的。他立刻接住了那条救命稻草，身子悬挂在了绝壁上。
　　只瞬间，他的身子便腾空而起，借着那缎带，飞速地爬了上去。
　　在登上绝顶的那一霎那，他简直被惊呆了。
　　云气蒸腾，雾色弥漫，恍若人间仙境。然后，在这一片如仙似梦的景色中，他终于看到了那一抹袅娜的身影。
　　浓郁的雾色将女子的面庞全部遮住，只能看到她影影绰绰的身影。然而，即便只是一个倩影，也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他向前几步，终于看到了女子的模样，如他所料，她果然有着天仙一般的容貌。
　　在深山中一年，女子想必也是寂寞的。两个爱乐之人一拍而合，竟就在那绝壁之上以天为媒，私定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