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烟艺

7、chapter7

　　这天，如往常一样，两节课后便是大课间。何爽罕见地没有拖堂。凌亦站起，琢磨着去小卖部转一圈。

　　可陡然，视线瞬间一黯。他抬眸，易欢直直堵在他面前，攥着的指尖发白，仔细看还有点紧张。

　　他学着她的句式发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易欢先是一愣，估计是没想到他会先开口说话，然后缓慢点了两个头。

　　她说：“你跟我来。”
　　这四个字像羽毛般划过凌亦的心间，他喉咙突然有些发痒，声线不自然紧了紧，“干什么？”

　　话不说清楚，他不走。

　　他俩僵持在那处。易欢坐在第二组的倒数第二排，凌亦在她后头。他们本就靠着后门。大课间，走廊上来往的人不断，几乎人人走过又要往这瞄上几眼，更别提教室里的众多看戏眼神了。

　　听左青说上学期关于他们的那场风波在学校论坛影响力很大，再加上他们在学校都是风云人物，难免会有人联想起之前那件事。

　　易欢不想就这样曝露着，被当猴看。她沉默一会，咬了咬贝齿解释着，“有话跟你说。”然后不等凌亦，自己一个人径直走在前面。

　　凌亦虽磨蹭，到底还是跟在她身后，只摸了摸鼻子，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不能在教室里说。”

　　易欢没理会他的念念有词，径直来到顶楼，目光扫了一圈，天台上空无一人。阵阵微风亲吻脸颊，送来春日里的淡淡幽香。她心下恢复片刻宁静。

　　凌亦慢两步才上来，跟她一样看了一圈，才放心开口问她：“没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他等了会，易欢没作声，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递给凌亦。
　　凌亦眼见着没接，眼底神色未明，嘴角漾着笑，偏头戏谑问：“情书啊？”

　　他有些嫌弃，忍不住提了点更高的要求，“你这有点寒颤啊，学校小卖部信封加信纸一套才两块钱，要不我买回来，你重写一份给我？”
　　易欢看着他如昂扬公鸡一般骄傲的头颅，心想：这个人未免太自说自话了吧。

　　她抽了抽嘴角，“你想多了。”接着将那张纸完整打开，然后再递给凌亦。
　　凌亦瞄一眼，那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行字。

　　他勉为其难接过，嘴角仍旧噙着笑。还不承认，这不就是情书。

　　他上下瞄了几行，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敬告凌亦同学：
　　1、不要用脚晃我的凳子。
　　2、不要用脚摇我的凳子。
　　3、不能用任何方式靠近我的凳子。

　　“几个意思？”看完后，他发问。
　　易欢整个无语子，她都写这么明白了。

　　她解释着：“你每天晃我的凳子，晃得我头晕。”
　　“不是。”他轻呵一声，“我腿长，怪我咯？”

　　“我没有这个意思。”易欢矢口否认，想好好和他说清楚，“只是希望你不要踢我的凳子。”
　　“那你写这个是几个意思？”凌亦又问。

　　易欢慢吞吞答：“言语上交流不明白，书面表达更清晰。”谁知道写出来他还是看不懂。

　　是挺清晰的，一二三点，说的还是同一个意思。

　　凌亦默不作声将纸张按着原来纹路重新叠起。
　　易欢看着他这动作问：“你答应了？”
　　他低低嗯一声，“你都这么求我了，我还不答应？”
　　易欢瞳孔逐渐变大，她什么时候求他了？还真的有人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不过她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能解决就好。

　　她不放心又再确认一遍。
　　凌亦烦躁，啧了下唇，吊着眼梢拍胸脯向她保证：“顺水你随便去打听，我凌亦是那言而无信的人吗？”

　　她不用打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易欢道：“你言而有信就好。”说着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凌亦照旧跟在她身后，优哉游哉的，似心情不错，一路还哼着小曲。

　　回去路上碰到章天那一伙人。章天眼尖，一眼看到他手中攒着如珍宝般的纸张，打趣道：“哟，亦哥又有情书啊！”
　　凌亦向他投去深深一眼，反问他：“你猜。”

　　他与章天擦肩而过，章天转头对其他人道：“还我猜，用得着猜么，指定又是哪个迷妹硬塞给他的。”说着还颇有感慨，“这人跟人啊，还真是不一样。”

　　本路过好远的易欢脚步踉跄了下。

　　她到教室时，课代表正在发数学试卷。易欢快步走到座位上，鲜红的137映入眼帘。她大致看了下整张试卷，目光不自觉看向身后。放眼望去，全是红勾勾，不出所料又是150。

　　她有片刻丧气，人跟人真的是不一样。

　　凌亦与章天打诨一会，迟几步到教室，刚到门口，正巧碰见易欢盯着他的试卷盯着正起劲。

　　他放慢脚步，“想看就拿去看。”
　　易欢突然回神，冷静回他，“我不用。”

　　她背对他坐下，将目光放到自己试卷上，盯着那些叉出神。
　　而后，在她的试卷上，又覆上一层。

　　易欢抬头，凌亦挑了挑眉道：“我偏要给你看。”

　　他说着坐回到自己位子上，膝盖弯曲，长腿并直，收拢到桌肚下。凌亦盯着她有一会，见她没将试卷还回来，便低下头，又将纸条拿出来，嘴角轻扯，露出很小的弧度。

　　第三行有一处涂抹痕迹，像是画了只气球。凌亦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无论是放到阳光下，还是拿着放大镜，他都觉得那有点像是爱心的形状。

　　春日里的天气变幻莫测，早上还是一碧如洗，到了下午，就变得阴云密布，突然下起大暴雨来。
　　到了放学时间，雨还是没停。
　　易欢忘记带伞，只能站在檐下等。

　　左青做完值日下楼，碰到易欢，她讶异道：“你还没走？”
　　“没带伞。”易欢告诉她。

　　左青撑开自己的伞，“用我的。”
　　易欢婉拒，“不用了，这雨下得小多了，估计一会就会停。”

　　“那我陪你等会，正好有事问你。”
　　左青又收了伞，陪易欢一起站在廊下，笑眯眯吃瓜道：“听说你在众目睽睽下跟凌亦出去了？”

　　易欢双目圆睁：“？”
　　左青瞪得比她还要圆。

　　好吧，易欢败给她湿漉漉的鹿眼，“我只是跟他说点事情。”
　　“什么事情还得避开我们？”

　　……没办法，易欢将事情简短说一遍。
　　左青一听，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太过分了吧，什么人这是！要是我，早就跟他吵起来了，你……”坐青摇摇头，叹口气，“你对他太宽容了。”

　　有么，至少也为自己的权益抗争了。并且凌亦答应她了，事后也没有再晃过。
　　易欢很满意现在这个结果。

　　吃瓜完毕，左青看看天色，又撑开伞，招呼易欢，“一起走吧。”
　　易欢还是摇头，“你别管我，先回去吧，不是还有课吗？”

　　左青算算时间，是快来不及了。
　　她将伞柄靠在自己肩头，双手合十，向着天空道：“许愿再过一分钟，雨就会停。”

　　易欢看着她这动作，忍俊不禁。
　　“好。”左青道：“愿望已送达。”

　　她撑伞走进雨里，和易欢告别，“我先走了。”
　　“拜拜。”易欢冲她摆了摆手。

　　左青一望三回头地走远。
　　易欢哭笑不得。

　　水珠落入地砖上，无声无息，很快与其他事物融为一体。易欢的脚尖挨着台阶边缘，轻轻去够那一串串水珠。

　　突然，乌云似跑到她的头顶上，易欢视线一暗。她迷茫抬眸，黑色遮去一些旁的，伞柄上那修长好看得过分的双手映入易欢眼帘。

　　紧接着，主人撑伞的动作微抬高，这会子便只能望进他幽深乌黑的瞳孔里。

　　凌亦将伞过渡到她的头顶，他的身侧恢复清明，反衬得易欢的身旁黯淡无光。

　　“接着。”他声线微哑，说出的话不容置喙。
　　易欢低了低眼睑，拒绝，“不用了，你——快回家吧。”

　　“拿着。”他似没听到般，又说了一句。
　　见易欢迟迟不接，他接着补充，“举着很累。”

　　“你不接，咱们就在这里耗。”他反正时间很多。
　　易欢怕他来真的，还是犹豫着接了。

　　她的手刚握住伞柄，凌亦收手，似乎是真的手很累一般，上下扬了扬，然后指尖捏住校服拉链，往下一滑。
　　易欢声音高了一度，“你干什么！”
　　凌亦动作顿了下，嘴角是勾人的弧度，“你紧张什么？”

　　他将拉链完全解开，领口往上升，兜住整个头，对着她扬了扬下巴，随意道：“走了。”
　　“凌亦。”易欢叫住他。

　　凌亦维持着兜头动作，没再动。
　　易欢浅浅弯了弯唇，“谢谢你。”

　　他琢磨了下，“借你伞，是该谢谢我。”说完后，转身冲进雨里。

　　“欸！”头顶着滴滴雨水，凌亦再次转身眼角眉梢含笑看着易欢。
　　易欢回看着他，少年浑身上下写满了肆意。

　　他道：“我又不是外星人，以后正常交流就可以。”说着回身，这次是真跑远了。

　　易欢想了想，他的这句话应该是对应着昨日她的气话。

　　一路小跑着回家，在门口碰到拿着伞正要出去的殷红梅。
　　易欢主动唤她，“妈。”
　　殷红梅应了声，低头弯腰穿鞋。

　　易欢换了鞋，将伞放到阳台上撑起。伞柄着地，与地面形成倾斜的一个角。她这才发现正朝上的伞面末尾处，写着凌亦的名字。很小的两个字，若不是仔细看，她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一把定制伞。

　　易欢拨弄了下伞面，伞柄发出“啪嗒”一声响，仍旧与鞋面倾斜，只是朝上的伞面光秃秃的，没有出现不该有的名字。

　　她在阳台上待了太久的时间。

　　殷红梅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那把黑色大伞上，“这谁的伞？”

　　“哦，借同学的。”易欢乖巧答道。
　　“哦。”殷红梅将手中的伞放入伞框中，嘱咐她：“一会儿你先洗个澡再写作业，去去寒气。”

　　“妈妈，你不出去了？”易欢敏锐注意到她收伞的小动作。
　　殷红梅愣了下，嘴角不自在地抿起，“要出去的，出去买瓶酱油。”

　　“等会再去吧，外面雨下得还挺大的。”易欢劝道。她先是看着殷红梅，紧接着低下头双眼看向空无的地面。

　　等了一会，殷红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只催促着易欢，“你先去洗澡。”
　　“噢。”易欢答应着，踢踏着脚步往洗浴室走。

　　关上门，她趴在门口听了会动静，悄悄开了个小缝，亲眼见到殷红梅去了厨房，她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