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烟艺

8、chapter8

　　春天的雨总是婉转多情的，绵绵细雨下了快一个多小时，才悠悠转停。凌亦一路小跑躲进住宅楼下的挡板前，使劲甩了甩身上的雨水。

　　发梢、颈间、衣摆哪哪都滴着水。他胡乱摸了摸发梢，拧了拧衣摆，才按了电梯。

　　电梯停在11楼，凌亦出来熟练地按密码。他住的小区是一层一户，复式楼。此时，空旷的走廊上响起滴滴声，他微拧把手，门开。

　　凌亦站在玄关处换鞋，水一直滴着，渐渐在他身边形成了个小水塘。
　　“小亦，回来了？”厨房里，探出张温柔慈祥的面孔，只维持一会，眉眼有渐渐下压的趋势。

　　住家的曲阿姨举着锅铲跑到他身边，“哟，怎么淋成这样子？不是带伞了么？”她记得早上出门前，是她亲手交给他的啊。

　　凌亦没什么所谓，淡淡道：“借给同学了。”
　　“……”哟，还挺乐于助人。

　　曲阿姨转去洗漱间拿了毛巾递给他，示意他赶紧擦擦。
　　凌亦接过擦了一阵子，头一抬，曲阿姨还杵在门边。

　　两人视线对上，曲阿姨道：“是女同学吧？”
　　“……”他擦头发的手一顿，淡淡否认，“就是同学。”

　　凌亦的眉忽地一皱，“阿姨，什么味啊？”
　　隐隐约约，似乎有糊味传过来。曲阿姨大叫不好，她锅里还烧着肉呢。随即便慌慌张张跑进厨房。

　　凌亦擦了一阵子，身上的潮湿没办法改变，至少是不再往下滴水了。他这才去拿了个拖把把地上水拖干。

　　往回走的时候，身影被转头拿锅盖的曲阿姨捕捉，她冲他道：“小亦，你先去洗个澡，菜一会就好。”
　　凌亦低低应了声，便往楼上走。

　　整个二楼都是他的空间。二楼有两间房间，一间是他的卧室，另一间作为他的书房，平时写作业都是在这一块。

　　另外一上楼就看到的开放空间只简简单单摆放了个浅蓝色沙发，凌亦喜欢窝在上面打游戏。不过他已经快一年没使用过它了。曲阿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洗洗沙发布，所以它看上去还是很新。

　　凌亦洗完澡，踢踏着拖鞋下楼。曲阿姨已经将菜端上桌，回头见凌亦过来，她折回厨房去拿筷子。

　　满桌子看过去，大荤啊！

　　“阿姨，你这……一点绿都没有。”他不是个素食主义者，也不是吃不了肉。可天天这么吃，胃里也不太受得住。

　　“这不是有么。”说着一盘绿油油的生菜放在凌亦面前，他挑了根肥硕的叶子放进嘴里，再挑了口饭，慢慢嚼着。

　　“以后不用做这么多菜。”凌亦垂了垂眼，“两个人吃不完。”
　　“哦。”

　　曲阿姨应下了，摘下围裙，坐在凌亦对面，踌躇会还是开口：“主家前天给我打电话了……”
　　凌亦夹菜的手顿了顿。

　　“说打你的手机，怎么总打不通，问我你手机是不是坏了，让我去给你重新买一个。”
　　凌亦扒了扒饭，低头闷声答：“没坏，我写作业可能没听见。”

　　“哦，对了主家听你们老师说，你上学期考试考了全年级前十五名，还顺利进了顶点班，都高兴坏了。”

　　凌亦嗤笑一声，“都过年前的事了。”这么高兴还不是留他一个人过年。
　　曲阿姨沉默不语，过了会，还是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小亦，你爸妈也不是故意的，哦他们说你高考前肯定回来……”
　　凌亦直接打断，“阿姨，您别说了。”
　　他从小就知道他爸妈忙，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忙着赚钱。

　　吃完饭后，他难得地没有立刻进书房，而是久违地重新瘫在沙发上，仰头是空荡荡的房顶，四周安静到显得寂寥，让人忍不住陷进回忆里。

　　上次回来，他妈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塞给他一张卡，便又坐飞机走了。那这回呢，曲阿姨说他们会回来陪他高考，别又是一张卡吧。

　　想到这，凌亦翻到微信，给章天发消息。
　　凌亦：峡谷，你来不来？
　　刚吃完饭在床上躺尸的章天一秒弹起，发了条语音：必须啊。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凌亦上王者，这么好的大神带飞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
　　晚上10点多，易欢握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

　　响了几秒后，电话接通，男人亲切叫她：“欢欢。”
　　易欢拧着眉心，将手机远离自己的耳膜，“你那怎么那么吵？”

　　都深夜了，他怎么还没回宿舍。
　　易木阳简短解释两句，“有点事耽搁了。”

　　“那你一会儿赶紧回去，别被锁在外头。”易欢关心道。
　　“嗯，不会让你幸灾乐祸的。”

　　“你找我有事吧？”易木阳肯定道。
　　“没什么事。”易欢小声辩解。

　　“是和婶婶有关？”他一下子就猜到。
　　易木阳说的婶婶就是她妈妈殷红梅女士。

　　易欢咬了下唇便松开，不再隐瞒，“哥，你真的把所有关于数学的复习资料都给我了？”
　　易木阳轻笑，“这话你都问了一学期了，不腻？”

　　她不腻，饶是易木阳看不见，她仍是摇了摇头。
　　“那我为什么学不好数学呢？”

　　就像杨简说的那样，她始终上四困难。

　　“欢欢，你没有学不好啊。”易木阳不同意她这个说法，“能将成绩一直保持在130以上，你已经比大多数人优秀了。”

　　“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说完后仍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你妈也是，母女俩都要求高。”

　　“那也没有你优秀啊。”想当年，易木阳可是顺水赫赫有名的学神，从文到理，就没有一科他不精通的。数学回回都是150，从无失手。

　　简直吊打现在的学神。她想着，脑海中浮现出凌亦外放的眉眼，不自觉微微走神。易木阳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哥，你说什么？”
　　易木阳宠溺地失笑，又将话重复一遍，“我说你不应该跟我比，我可是天选之子。”

　　“呵，我就笑笑。”
　　“你还别笑笑，至少你也承认我比你优秀。”

　　“是是是。”易欢一连三肯定，“我们家就差把你供起来了，我妈整天在我耳边叨叨，让我多向你学习。”

　　易欢这话说完后，易木阳却罕见沉默。
　　室内还是有些吵，他推门去了外面，被冷得一哆嗦，声线却沉稳，“欢欢，你妈的话你听听就好。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适当的要学会放松。”

　　“高考临近，成绩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我心态挺好呀。”易欢不明所以回他。
　　易木阳笑着道：“那就好，我妹妹一直是最棒的。”

　　听到这句话，她仿佛又有源源不断的勇气注入，心脏很暖。
　　“哥。”易欢拖着长调，状似撒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我得算算离五一还有多少天。”易木阳说着，那头似乎真的有细小的数数声传过来。
　　易欢哭笑不得，“你不会真在算？”

　　“当然了，可惜十个手指头不够数。”
　　易欢毫不留情戳穿他，“你不是会心算吗？”

　　“累了一天，不想动脑子。”易木阳给的理由很充分。
　　易欢就不说话了，她默默打开日历，一排排数过去，“还有十八天。”

　　“嗯，还有十八天就见面了。”
　　易木阳说完后，仿佛空气都停滞住，只剩这小小的电流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

　　“早点睡觉吧。”易木阳先开口道。
　　易欢乖巧应着，“哥，你早点回去。”她还记挂着她哥还没回宿舍这个事。
　　“嗯，晚安。”

　　第二日，易欢起床后，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她扫了眼，踱步去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妈？”

　　无人回应，易欢推开门，房间内空无一人。

　　预备铃响过三声，何爽走进教室，拍了拍手，打断朗朗的背书声，“行了，倒数两排的同学把桌子搬到门外，其他同学收拾书包放到外面，准备考试！”

　　步入高三，考试便属于常规操作，家常便饭。连搬桌子都成了习惯，易欢搬起来得心应手。

　　她双手把住桌角边缘，然后调头。在看到眼前孤零零的桌椅时，下眼睑抬了下。他还没来么？真是随心所欲，连考试都可以不来。

　　易欢将桌椅搬到门外，身边同学还在忙，她抓紧时间复习着讲义上的知识点。没过一会，身侧转来桌椅的有力撞击声。

　　易欢侧目，刚刚腹议完毕的人站在她身侧，嘴里叼着袋牛奶，把手伸进书包里正在翻找着什么。

　　察觉到易欢的视线，他余光偏移，对易欢扬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易欢收心，将注意力继续放在讲义上。

　　“这什么。”架不住她肩膀处多了颗脑袋。
　　易欢躲闪不及，让凌亦看了个正着。

　　“让我瞧瞧突击什么呢。”他似捡到宝贝般兴致勃勃，几乎是一目十行。

　　“这些都会考？”他指着她打五角星的地方问。
　　“我不确定。”这只是她认为的重点而已。

　　“那有什么是确定的？”凌亦吊着眼梢问，另一只手跟耍杂技一样上下抛着袋装牛奶。
　　他眼眸微眯，眼皮没什么精神耷拉着，看起来似乎是昨晚没睡好。

　　易欢认真想了想他那糟糕的语文默写，告诉他，“有时间，你还是多背几首古诗。”

　　凌亦先是一愣，然后忽然极小声与易欢唱反调，“就不。”
　　他长臂一伸，趁着易欢没什么防备，从她手中顺利抽走那一页纸，转身往4班走，纸张随着他摆臂的幅度往后扬着，“谢了。”

　　易欢一整个猝不及防，也只能安慰自己。算了算了，看在他借她伞的份上，就借给他一下下。

　　每次考试，全校学生的座位都是打乱的。很幸运，易欢这次在本班考试。本班的同学们都散的差不多，陆陆续续有别班的同学过来，易欢跟着走进教室。

　　进入考试状态，时间就过得特别快。预示解放的铃声一打响，各班都跟煮沸的开水一般，不住往外欢快地冒着泡泡。

　　易欢走出教室，随着浩浩荡荡的干饭人流到楼底下去等左青。4班在顶点班的左边，离楼梯更近。

　　老远就看到个挺拔的背影，身边跟着章天他们一伙人。

　　他们边走边打闹，不知是谁手臂不小心刮碰到凌亦，他作势扬着手臂吓唬那人，在章天肩膀上重重一拍，“快走快走！”

　　看凌亦那干饭欲满满的双眼，章天打趣道：“亦哥，牛奶没喝饱啊！你家阿姨没给你准备鸡蛋什么的？”
　　当然是准备的，曲阿姨回回都准备很丰盛，只是他总没有时间吃。

　　“有也不给你吃。”说着凌亦冲他冷飕飕斜过来一眼，“明儿我监督你，你早餐就喝一袋奶试试。”

　　“行啊。”他乐于挑战，反正今早他就什么都没吃，“哥们今儿可仗义啊，唯一的奶给你了。我什么都没吃，到现在不还生龙活虎的，就不饿！”说着他还挺骄傲。

　　凌亦给他一拳，“我能跟你比么！你睡了一节课当然不饿！”
　　“当然不能比！”章天老实承认，“我亦哥是要继续在顶点班发光发热的！”

　　凌亦盯着他哂笑一声，没回话。
　　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到一楼。凌亦看到正前方树荫下来回踱步等待的左青，他不动声色偏了偏身回眸。
　　易欢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来不及收回目光，被迫与他对视一会。

　　他似乎是特意看过来，又更像是随意一瞥，两三秒便没了踪影，转回视线，继续与章天他们插科打诨，一路快步奔向食堂，就好似一群欢快的麻雀般不知疲倦。

　　“易欢！”左青眼尖，终于等来她，雀跃向她跑过来。
　　易欢笑着问她：“怎么这么开心？”

　　“考完了当然开心。”左青振振有词。
　　易欢善意提醒，“下午还有两门呢。”

　　“我不管，考完一门扔掉一门。”
　　易欢说不过她，只笑了笑。

　　在要考试的日子里，时间总溜走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夕阳下沉，人群乌泱泱涌入走廊，又四处分散到各个教室。
　　易欢搬回自己的桌子，迫切地翻开英语书，验证着一个单词。

　　身后有重物放下的刺啦声，易欢没空去管。
　　凌亦在放书包的过程中受到阻碍，他不死心试了几次，每一次都在告诉他，他的桌肚里有古怪。

　　凌亦终于将书包拿出来，弯腰低头查验，长臂伸进去，捞出折叠如新的一般的雨伞，“凌”字熠熠发光。

　　他忍不住看向前方，少女的马尾辫扬高，随着动作起伏，如活泼的白兔般上下跳跃，时而不小心露出的纤细脖颈，肌肤白皙细腻，要说是上好的白瓷都不为过。

　　凌亦双手托着下腮，一看就目不转睛。只是盯着那道恬静的倩影，他的唇角早已升起一道月牙，在他无意识的时候一路咧到外太空。

　　易欢全身心投入在找单词中，完全没发现有两道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很久。一道穿过幽长的时光，只为记住她淡漠的影子。

　　一道借着不长的过道，直勾勾盯着易欢，眼里的清明逐渐被疯狂的嫉妒占据。高鹿紧紧捏住指尖，视线在易欢和凌亦身上来回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