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丝百尺长》王小凤

17、海外来电

　　亮子接到单位的电话，半路坐车返回去了。霍宇轩送走亮子之后，一个人拎着包子回到家里。
　　偌大的房间里毫无声息，冷冷清清的让人不想继续待下去。
　　霍宇轩将装包子的塑料箱子随手放到厨房，回到自己的卧室。
　　一种孤独的清静占满霍宇轩的心田。一种绝望的哀伤坠落在霍宇轩的眼底。
　　“可是我在这里见过她。”
　　“她身边还站着她女儿。”
　　刘涛的话字字清晰地回响在霍宇轩的耳旁。
　　“我这一生只为你，我终究没能等到你。”霍宇轩痛着心从保险柜里拿出吴英美泛黄的一寸证件照，长久的端详着。
　　“英美，这些年我从没有停止对你的爱，我总以为我的心如你的心，我的爱如你的爱。岁月流逝，我对你的爱愈加深厚，我的心愈加的渴盼见到你。我知道，你一定是情非得以才会抛弃我们的爱情。”霍宇轩长叹着。
　　“幸运的是，我终于确定了你在那里的位置，我飘忽的心终于安落下来，千里之外，我知道你在那里，足矣。世事牵绊，你一个小女人，坚守一份渺茫的爱情是何等的艰难。我不知道你的生活是什么样，我相信一定也是幸福的。尽管如此，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一生。”霍宇轩将吴英美的照片贴在心口，泪水滴落衣襟。
　　深冬的天短的很，暮色不知不觉落在窗前。霍宇轩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思想飞向了吴英美所在的千里之外的城镇。
　　吴英美的婚礼。
　　吴英美的丈夫。
　　吴英美的女儿。
　　吴英美的生活。
　　吴英美生活中所有的情景，霍宇轩能想到的，都在脑海中设想了一遍，仿佛是他自己的生活一般。
　　霍宇轩任思想漂游着，已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霍宇轩无限的遐想。
　　“喂”霍宇轩打开灯，拿起电话。
　　“我是玉儿。马莉说华仔住院了，是真的吗？”霍玉儿在电话里急切地问。
　　“马莉怎么会跟你有联系？”霍宇轩惊异地问。
　　“我们是朋友。华仔是不是真的住院了？”霍玉儿又追问。
　　“是的，不过没什么大碍了。”霍宇轩告之。
　　“我明天回去看他，机票已经订好了。再见。”霍玉儿匆匆放下电话。
　　霍宇轩拿着电话还没有说完要说的话，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霍宇轩放下响着忙音的电话，摇着头走出房间。
　　霍玉儿小的时候和霍宇轩亲如父女，霍宇轩也极其宠爱乖巧懂事的霍玉儿。不知什么缘故，霍玉儿自从霍宇轩回国那年，就没有再叫霍宇轩一声爸爸，而且和霍宇轩的往来仅限于工作事务，这让霍宇轩一直很费解。
　　“难道知道我不是他的父亲？”霍宇轩常常这么想。
　　“怎么说我也是养育过你，总归是不应该这么冷漠的。”霍宇轩心里失落地走进厨房
　　暮色愈加浓黑，黑夜如常登陆人间，窗口里折射着明亮的灯光。窗口里那份醉心的温暖让多少人魂牵梦绕。这是霍宇轩多少年痴想的情景。
　　晚饭时间已经到了，霍宇轩想着晚上给张巧带饭过去。
　　霍宇轩心急着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却不知弄什么好。
　　“包子！对，就热包子。”霍宇轩的视线落在装包子的塑料箱子上。
　　霍宇轩窃喜着打开塑料箱盖。一个一个方正的食品专用纸的包装赫然跃入霍宇轩的眼帘。霍宇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顷刻收紧，然后带出一阵不能克制的疼痛来。
　　霍宇轩忍着心痛拿出一个包装，几个包子的重量却如千斤般的沉重，几乎将霍宇轩压倒在地。霍宇轩只觉自己的血液奔腾上涌，仿佛浮在浪尖上飘忽，产生一阵阵眩晕。
　　熟悉的食品专用纸，熟悉的包装方法，熟悉的线绳的系法，仿佛看见了那双熟悉的柔滑小手在忙碌着。
　　在这现代的繁华世界里，这包装仿佛来自远古时代，却又恍如昨日之作。霍宇轩思想翻涌着，一会儿是远古时代，一会儿是现代社会。吴英美究竟是什么时候教会霍宇轩打这种包装的，霍宇轩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你看好了，是这么折过去的。这可是一口香包子铺的专利。”吴英美认真地教霍宇轩打包装。
　　“你看这儿，你别看我。”吴英美将霍宇轩的头摁下来。
　　“这绳要这么系，既好看又好解。”吴英美细腻的手灵巧地翻动着。
　　“你的手将我的心搅慌了。”霍宇轩抓起吴英美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你把我包起来放到你兜里吧。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霍宇轩将吴英美带到自己的怀里。
　　“那你缩小吧，缩成包子大小，我给你打上包装，放到我床头。”吴英美开玩笑说。
　　“那我还是就这样抱着你吧。我喜欢抱着你。”霍宇轩紧紧地拥着吴英美。
　　吴英美将双手环绕在霍宇轩的腰际，紧紧的贴向霍宇轩的胸膛。
　　“英美，我爱你。我真希望天天这样抱着你。”霍宇轩重复着当时说的话将自己下了一跳，怀里的包子几乎落在地上。
　　渴望期盼统统地停止了，失去了就失去了，至少心儿从此是安静下来的了，那份美好永驻心田此生也是欣慰的。霍宇轩将热好的包子摆放在餐桌上，肃然端坐，轻轻拿起包子，细细的咀嚼，细细的品尝，用心鉴别其中的味道。包子的味道犹如爱情的味道，就这么如初般的弥漫在生命中。
　　医院里探视的人多起来，走廊里到处飘着菜香味。吃过饭的人陆续地进出洗涑间。
　　霍华德已经醒了，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张巧。张巧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似睡非睡的闭着眼睛。
　　“现在想来，我倒庆幸自己没有真正爱上以前的那些女人。这张清美的脸让人看着心里多么温暖！这是老天爷眷顾我，把这么好，这么美的女人送到了我面前。我何等的幸运呀！这些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竟然不曾打开我的心门，难道就为了等候你吗？张巧，我爱上的女人。”霍华德心里无序地想。
　　一声刺耳的声音划破屋内的寂静，一个空饭盒掉在走廊的地上。张巧惊恐着站起来奔到霍华德身旁。
　　霍华德迅速闭上眼睛佯装睡着。
　　张巧俯下身子，耳朵凑到霍华德的脸旁，听听霍华德的呼吸。
　　“还好没被吓醒。”张巧为霍华德掖了掖被子。
　　尽管挂着窗帘，暮色却仍然透进来。张巧不禁看了看表。
　　“霍伯伯不会不来吧？他早晚是要解手的，我怎么办呢？”张巧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暮色，心情充满期盼。
　　张巧站在霍华德的床头默默地看着似乎沉睡的霍华德。
　　“我来北京本想寻找适合自己的事业，却不想，事业没着落，偏又爱上了别人怀里的男人。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去爱，我心里真是没有底儿。即使你是爱我的，你能把你的心全部地给我吗？我虽然不是豆蔻年华，但也从没想过嫁给一个你这样多情的男人啊。你能把以前的女人忘得一干二净吗？你能不去比较吗？你能不去总结吗？我从千里之外来到北京，不会是就为了你来的吧，这是谁在暗箱操纵我的行程！这又是怎样的缘分呢。让我这样地牵挂着你。”张巧在心里滔滔的诉说。
　　霍华德脸上的神经在跳动。
　　张巧以为霍华德处在梦境中。
　　纤手轻轻地附在霍华德的脸上，鼻子上，眉毛上，最后，手指落在霍华德唇线分明的厚唇上。
　　“我跑到这里来竟然是为了爱你。我虽然不是倾城美女，也曾是系里的系花，我这些年尘封心扉的缘由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对别人固若金汤的堡垒就这么被你轻松瓦解，你一定就是人们常说的我生命中那个命定的男人。你披着满身白雪站在站台，是我永远的记忆。我知道那是你的不舍。我确定你是爱我的，火车装载了那份长长的思念。我在千里之外，因为你，心中诚恐不安，似乎感受到了你的痛苦。我和你的心灵一定是相通了，你的心痛会感应到我的心上。此时，你人虽然在梦中，你的心一定和我的心有交印之时，我的心有时会感应到你的某些想法。爱上你，是我始料不及的。”张巧爱怜地抚摸着霍华德的头发，轻声言语。
　　张巧的表白让霍华德的心情飞扬着。
　　霍宇轩推门进来，打断了张巧和霍华德各自的心事。
　　“丫头，吃饭吧。”
　　霍宇轩走进病房，将包子递给张巧，轻轻走到床头。
　　“爸爸”一直假寐的霍华德听见父亲的脚步声，睁开了双眼。
　　“感觉怎么样？”霍宇轩轻轻问。
　　“好多了，我想吃包子。”霍华德垂涎着说。
　　“丫头，医生说华仔可以吃饭了吗？”霍宇轩问在一旁看着包子发愣的张巧。
　　“不能。”张巧几乎呛着口水说。
　　“明天下午能喝点水。”张巧缓了一口气说。
　　“霍伯伯，包子是特意给您带过来的，我不能吃的。包子是……”张巧几乎说出吴英美的名字。
　　霍宇轩打断张巧的话。
　　“我在家里吃完了。这是带给你的。”霍宇轩挥手。
　　“霍伯伯，晚上不是公司来人护理吗？那我先回去了。我明天要出去办点事。”张巧将包子重新包好。
　　“那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儿。”霍宇轩答应着。
　　霍华德听见张巧要离开，默默地看着张巧，眼里立刻附上了诸多不舍，却没有说出张巧留下的充足理由。
　　霍宇轩看着霍华德看着张巧的眼神，心里翻涌着，一如当年吴英美看着自己的眼睛。
　　张巧离开之后，霍宇轩走到外面给刘涛打去电话。
　　“涛子，你立刻去江北县中心市场道北薄利食杂店看一眼，看一下张巧的母亲是谁？再问问张巧带来的包子是谁做的？你就说你是张巧同学的父亲，其余的你自由发挥。我等你电话。”霍宇轩在电话里交代。
　　霍宇轩徘徊在楼外，焦急地等待电话的铃声。
　　这种复杂的心情是难以描述的，既充满期盼又坚决否定。
　　“英美，看见包子，我深知那就是你做的。张巧果真是你的女儿，那我也会当是自己的女儿对待。人说缺憾才是美，你我相爱不相伴，那我只能当做是一种美丽的邂逅。只是心里的痛无法抹去。英美，这一生，我怎么就不能顺了自己的心愿？”霍宇轩哀痛地闭上眼睛。
　　刘涛接到霍宇轩的电话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张巧家。
　　张巧的母亲和张巧的父亲正在为吴英美的事争吵中。
　　“老的也去，少的也去，你们一块过去吧。”
　　张巧母亲气愤地说。
　　“放狗屁，那不是你接的电话吗？不是你说的吗？不是你让我去的吗？是谁做点好吃的就颠颠的让我送去？”张巧父亲辩驳着。
　　“您好，请问张巧在家吗？”刘涛谨慎地问。
　　张巧的母亲赌气顺口说：“找她妈问去。”
　　“她妈是？”刘涛的心里一惊。
　　“吴英美！”张巧母亲在气头上顺口说出。
　　“你是干什么的？”张巧的母亲反应过来厉声喊。
　　刘涛看那架势，张巧母亲对自己来了，吓的连忙撤出来。
　　电话响起，霍宇轩的心脉几乎短路，足有一刻是没有跳动的。
　　霍宇轩软弱无力地拿起电话。
　　“大宇，我问过了，张巧是吴英美的女儿。吴英美具体住哪儿，公安局的朋友还没给我回话。但现在你只管问问吴英美的女儿张巧就知道。相见不如不见，年轻人常说的，就这么过去吧。”刘涛劝说着。
　　霍宇轩失神地拿着电话，没去理会仍在电话里说着话的刘涛。
　　“我相信这不是真的！我又希望张巧是吴英美的女儿。英美不会抛弃我的，她绝不会抛弃我的，她一定有难言的苦衷。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要什么人生的缺憾美，我只要你，英美，我只要你，你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英美，我只要你。”霍宇轩扔下霍华德，失魂落魄的的走出了医院，淹没在人群中。
　　霍宇轩在老朋友处喝了半夜的闷酒，睡到中午才想起回家。
　　早上，张巧收拾衣物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自己在昌平捡到的一则出售厂房的广告，张巧如获释宝的握在手里。张巧匆匆赶到医院和霍华德请了假，答应霍华德办完事情一定马上回来。
　　“既然你是英美的女儿，我就要负责。”霍宇轩固执地以为。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烟火味道。
　　霍宇轩正欲出门，楼下的门铃响起来。
　　“英美有钥匙，怎么按起门铃？”霍宇轩急忙下楼。
　　“玉儿”霍宇轩打开门，霍玉儿戴着貂帽，穿着貂皮大衣，长皮靴，手里拎着鳄鱼皮手包，盛气凌人的拉着皮箱站在门外。
　　“我回来了。”霍玉儿平静地说，脸色冷若冰霜。
　　“回来就好，进屋吧。”霍宇轩接过霍玉儿的皮箱。
　　“我还住我妈的房间吧。”霍玉儿径自向楼上走去。
　　“你住客房吧。”霍宇轩说。
　　张巧一直住在那个房间，张巧的东西还留在那个房间，霍玉儿回来的太突然，霍宇轩没来得及考虑这个事情。
　　“我只住我妈的房间。”霍玉儿强调。
　　霍玉儿走上楼。
　　“这是谁的东西？谁在这住？”霍玉儿看着张巧的东西，掀起床单。
　　“我说了这里有人住。几天时间，你可以到客房住。”霍宇轩有些生气。
　　“我只住我妈房间。”霍玉儿固执地说。
　　“你妈你妈，你妈什么时候来住过，只是我说要留给你妈住。你这孩子怎么变的这样。每次见面你都要吵是不是？如果这样，你干脆不回来不就完了吗。”霍宇轩看着霍玉儿冷若冰霜的面孔气不打一处来。
　　霍玉儿像是没听见似的，将张巧的东西全部扔出来，床单，枕套也都卷起推在地上。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不懂事呢。让我怎么放心把企业交给你。”霍宇轩把张巧的东西拿到自己的房间。
　　霍玉儿将床重新铺上新床单之后，走到客厅。
　　“马莉，过来接我，带我看华仔。”霍玉儿打电话。
　　霍宇轩急忙出来。
　　“你怎么给马莉打电话？”霍宇轩吃惊地问。
　　“那是我的朋友。你不喜欢那是你的事。”霍玉儿无礼地说。
　　“玉儿，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这是一个女儿和父亲应有的说话口气吗？别忘了，我是你父亲，不是你随便雇来的佣人，何况我也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霍宇轩气愤地批评。
　　“我不稀罕。”霍玉儿说着走下楼推门出去。
　　霍宇轩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疼痛着。
　　应该付出的没付出，不该付出的却得到这样的回报，难道是我做错了，我辜负了我深爱的人，我辜负了我自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宋德玉，你在天之灵看看吧，我霍宇轩仰仗你热爱祖国，忠于祖国，是铁铮铮的炎黄子孙，为了保护你的妻女奉献了我的大半生，我不求报答，只求平安啊。”霍宇轩揪着心口的衣服说。
　　“我丢掉了我的爱人，这一生还叫我如何终了！”霍宇轩老泪纵横倚进沙发里。
　　人生没有回头路，错过了就错过了，遗憾包裹了霍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