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丝百尺长》王小凤

18、建厂创业

　　北京郊区一座废弃的厂房，院内的荒草已经长到骑墙高，法院的封条随风飘动着。张巧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扶着吴英美迈步踏在满地的荒草上，脸上舒展着笑容。
　　拍卖会上激烈的竞争，价格的飙升，心情的大幅沉浮，仍在张巧的心里缠扰着。
　　“５１万”，“５５万”，“５８万”，“５８万第一次”，“５８万第二次”。
　　张巧的心绷得紧紧的，双手握拳，手心里攥着汗。
　　“那个房子一定是我的。”
　　“６０万”张巧颤着音喊出去。
　　“６０万第一次，６０万第二次，６０万第三次，成交。”
　　“好”张巧忘乎所以地兴奋着惊叫起来。
　　张巧在拍卖会上只看到了房子，她想要的那座房子。自己说的数字，别人说的数字，她只当是阿拉伯数字。６０万究竟会是多少钱，是张巧不能想象的数量。
　　吴英美事先接到张巧的求助电话后，带着自己的所有积蓄乘坐飞机赶到北京。
　　“２１０万”张巧合加折上的数字，惊跳起来。
　　“太好了。您现在就是我的董事长。我花您的每一分钱我都会加倍还给您的。老师，我们去办手续。”张巧激动着涨红了脸。
　　办厂的费用足够了，张巧打消了向霍宇轩开口的借钱念头。
　　吴英美微笑着看着张巧。
　　张巧扶着吴英美站在荒芜的院落中，细说自己建厂规划。
　　张巧和吴英美回到张巧事先租住的房屋。詹姆斯先生应邀前来共商建厂事宜。
　　厂房是新建的，张巧雇用了附近的居民进行了彻底的清理，张贴了招聘广告。
　　詹姆斯先生负责技术指导和设备购进。
　　办厂的相关审批手续由吴英美负责，这是张巧央求的。吴英美北京的熟人都是党政届的高官要员，这来自于吴英美父亲的人脉渊源。张巧希望所有的资产都写上吴英美的名字。吴英美一生在期盼和失望中度过的，投资建厂，张巧想让吴英美拥有那份真实的收获。
　　想起父母，吴英美不禁黯然落泪。虽说父母在去世前都原谅了吴英美的独身的做法，这是吴英美这一生愧对父母的，没有让父母在世上享受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吴英美心中充满无奈。
　　张巧和詹姆斯准备出国看设备。
　　张巧这才想起自己东西都留在霍家。
　　张巧急匆匆地赶往霍宇轩家。
　　时间快的来不及清点。张巧已经离开霍家半个月了，霍华德依然住在医院，张巧忙碌到来不及和霍华德联系，张巧在霍家人面前处于失联状态。
　　霍宇轩和霍华德都在焦急的等着张巧的来电。
　　霍宇轩和霍玉儿仍然是冷面相对。
　　霍华德养伤中，霍玉儿提出去接管公司的事物，遭到霍宇轩的拒绝，更加剧了霍玉儿对霍宇轩的怨恨。
　　霍宇轩收到刘涛发来的吴英美的地址，带着吴英美唯一的照片踏上回乡的列车。
　　张巧急匆匆地打开霍家的防盗门。
　　霍玉儿正巧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张巧匆忙进来的身影，手中的水果盘叮叮当当地滚落到楼下的墙角处。
　　霍玉儿不知道张巧的存在。
　　“你是谁？你怎么会有钥匙？”霍玉儿充满敌意地喝道。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张巧不亢地问。
　　“我是这家的女主人。你是谁？你到这干什么？”霍玉儿傲慢地说。
　　“那我知道你是谁了。请让一下，我来取我的东西。”
　　张巧上楼梯。
　　“那些破东西是你的。我说嘛。”霍玉儿上下看看张巧鄙视说。
　　“破不破是我说的算，你没有资格说我的东西破。”张巧气火上涌向楼上走。
　　张巧傲气十足的走过霍玉儿的身旁，霍玉儿迫不得已的让出了路。
　　张巧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已经被霍玉儿清出来。
　　张巧径直走进霍玉儿住的房间。
　　“你有什么资格进这个房间。出去，你的东西在老头子房间。”霍玉儿跟进来轰赶张巧。
　　“对不起，请你保持你的高贵修养。说话干净点。”张巧愤然出去。
　　自己的东西都被霍宇轩整理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张巧不吭不卑的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霍家。
　　“你站住。”霍玉儿喊住疾走的张巧。
　　“把钥匙交出来。”霍玉儿气喘着说。
　　“你是谁呀，敢对我发号施令！钥匙是你给我的吗？”张巧反驳说。
　　“我是霍宇轩的女儿。钥匙是我家的，你必须交出来。”霍玉儿不让步地说。
　　“霍宇轩的女儿怎么了，高贵吗？我得听你的吗？可笑。”张巧说着向前走。
　　“站住，把钥匙拿来。”霍玉儿挡住张巧的去路。
　　“钥匙是霍宇轩，你父亲赠送给我的，你是要不去的。跟你说吧，大小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都是我的名字哪。回去看看吧。”张巧甩着头坐上等着她的出租车离去。
　　霍玉儿气的直跺脚，眼睁睁看着张巧坐车离去。
　　霍宇轩到江北县后，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张巧的父母。
　　张巧的母亲不是吴英美，虽然有一些小失望，但霍宇轩觉得自己拥有吴英美的希望再燃，脸上瞬间红光四射。
　　霍宇轩和张巧母亲聊了很多，然后拿出吴英美年轻时的照片。
　　“这不是吴英美吗？我女儿的老师。一生未嫁，和我女儿好的比我这个亲妈还亲呢。”张巧母亲一眼认出吴英美。
　　霍宇轩听到吴英美一生未嫁，激动的几乎眩晕在地上。然后拿着吴英美的地址急速离开。
　　霍宇轩站在江北县政府家属楼前，看着眼前的建筑，回想自己家以前的样子，想着这些年寻找吴英美的情节，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眼里的泪水跟着笑声滚落着。
　　“英美，原来你在这里。”霍宇轩踏上楼梯。
　　霍宇轩心情激动，默默地在吴英美的门外站了半天，才终于伸出手。
　　“你找谁？”邻居出来问。
　　“你好，我是来找吴英美的。”霍宇轩颤着音说。
　　“你是吴老师的什么人？”邻居追问。
　　“我是她的哥哥。”霍宇轩安全地说。
　　“啊，还有哥哥呢。你来的真不巧。吴老师走了。”邻居五婶说。
　　霍宇轩的心几乎碎了，整个人飘飘的，本能地伸手扶着墙。
　　“英美走了，英美走了”霍宇轩喃喃自语，以为吴英美离世了。
　　“你没事吧。外地人吧。到屋坐会歇歇。”邻居五婶扶着霍宇轩走进自家。
　　霍宇轩希望邻居能多说一些有关吴英美的事情，哪怕再也看不见吴英美，至少心里会得到安慰。
　　邻居五婶听霍宇轩自称是吴英美的哥哥，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告诉霍宇轩，吴英美去北京了。房门钥匙留下了，房子让邻居五婶照看着。
　　霍宇轩请求吴英美的邻居打开房门，邻居不敢做主，刘涛带着派出所的民警赶来，在情况说明书上签上字，霍宇轩才走进渴望一生的房间。
　　一室一厅的房间里，整齐干净。两盆刚刚抽芽的翠绿旺盛的荤香摆在客厅里。
　　霍宇轩一个人在房间里，触摸着吴英美屋内的每一样东西，轻轻地，轻轻地，仿佛那是熟睡的吴英美的身体。
　　霍宇轩轻轻的走进吴英美的卧室。
　　想念多年的熟悉的女人气息弥漫在空中。
　　霍宇轩陶醉着闭上眼睛，深深地吸进心里。
　　“英美，我的爱人，我回来了。”霍宇轩轻轻说。
　　两个黑色的皮箱，格格不入地摆在床头。
　　霍宇轩将皮箱放到地上。抚摸着吴英美的被子，然后将脸埋进被子里。
　　“英美，我回来了，你的被窝不会再这么冰冷。”霍宇轩嗡声说。
　　霍宇轩抬头时，看见地上的皮箱上挂着钥匙。
　　好奇心驱使霍宇轩走过去打开皮箱。
　　涨满皮箱的是吴英美写给霍宇轩的书信。
　　每个信封都写着日期，写着霍宇轩收信人。上下却没有写地址。
　　霍宇轩哽咽着，胸口沉闷着，颤抖着打开一个信封。
　　轩：
　　今天是腊八节，是喝腊八粥的日子。我煮了一锅腊八粥，是姥姥教会我的。姥姥说，一定会煮腊八粥给自己的男人喝，寒冷的日子里喝上自己女人煮的腊八粥，男人的心永远不会冷。我替你喝了一碗我煮给你的腊八粥，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不要让我的心冰冷就好。轩，我是爱你的。
　　……
　　霍宇轩的泪水落在信封上，霍宇轩从下面再拿出一封信。
　　轩：
　　前些天，我忽然吐了鲜血，着实吓到了我。我不能病倒，我更不能死去。我知道，你一定在哪里等我，这是我深深感知到的，你一定在等我对吗？这样确定之后，我更加的想念你，以至于几夜不能入眠。想念之后，便是无尽的伤痛，我却不知你现在的模样。泪水流湿了心，却仍然固执地期冀，你就在哪里等我，等我来爱你。
　　……
　　霍宇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霍宇轩将信贴在心口，任泪水滔滔流淌。
　　“英美，我等你，我爱你。”霍宇轩心底呼喊着。
　　霍宇轩抹去眼泪，拿起第三封信。
　　轩：
　　你不辞而别已经快十个月了。我很茫然，苦闷，不知所措，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我做了一件让我无法原谅的事情，甚至被我痛恨的事情。
　　我别无选择。
　　我没有办法。
　　我只能这么做。
　　我必须这么做。
　　我——
　　这封信只写到这里。霍宇轩的心绷起来。
　　霍宇轩看了一夜的信，哭了近半宿。
　　吴英美这些年所受的感情煎熬远远超出了霍宇轩的想象。
　　直到接到公司召开紧急董事会的通知，霍宇轩才依依不舍地拿着一张吴英美的四寸近照离开吴英美温暖的家回到北京。
　　霍玉儿拿着霍华德的委托书上任公司代总经理。
　　霍宇轩回到家里，霍玉儿已经上任，霍华德已经出院回家。
　　霍华德愧疚的看着父亲，想着自己在姐姐的威逼下签署的授权书，紧张的不知如何开口。父亲和姐姐霍玉儿不知为什么关系一直不太好。在父亲面前，他一直不敢提霍玉儿的名字。
　　霍宇轩看着没有完全康复的霍华德，什么也没有追问，只是问了一下张巧的信息。
　　“她只说有特殊事情要处理，就再也没有出现。”
　　“张巧是个好孩子，好好珍惜她。”霍宇轩叮嘱霍华德。
　　“爸爸，我会的。”霍华德承诺。
　　晚上，霍玉儿和马莉回来，做了一桌的饭菜。
　　霍宇轩露出了不悦之色。
　　霍玉儿却仍然我行我素的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玉儿，马莉如果只当是你的朋友，我欢迎。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那我郑重地告诉你，我不欢迎，不接受，不允许。玉儿，问问华仔，问问马莉，华仔的车祸怎么发生的，我不能允许一个几乎将我儿子置于死地的女人再来打扰我儿子的生活。华仔，爸爸出去一趟。”霍宇轩起身穿衣出去。
　　马莉理亏的看着霍玉儿，拿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马莉，我说过，我们的缘分已尽，我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交集。”霍华德沉沉地说。
　　“华仔”霍玉儿想制止霍华德。
　　马莉抓起衣服仓皇而去，要不是马莉在电话里对霍华德大喊大叫的死亡威胁霍华德，霍华德不至于开车分神发生车祸。
　　“华仔，怎么回事？马莉什么时候成了要置你于死地的女人？”霍玉儿不解地问。
　　“姐，已经分手了，你就别费心了。”霍华德低头喝着汤。
　　“姐，以后对爸爸好点，别老惹他生气。”霍华德低头说。
　　“我一直对他很好。华仔，你知道那个田野吧，那个人怎么样？”霍玉儿突然问霍华德。
　　“田野？”霍华德吃惊地看着霍玉儿。
　　“这有什么吃惊的，我看上他了。我准备和他交往。”霍玉儿坦然地说。
　　“不行。他是有老婆孩子的。只是没在跟前。”霍华德断然说。
　　“那有什么，我只是和他交往，也不跟他结婚。”霍玉儿大方说。
　　“姐，公司里未婚男子多的是，别去招惹已婚男子，你会很麻烦的。”霍华德劝说霍玉儿。
　　“好了，我知道了。尝尝这个鸡翅。”霍玉儿为霍华德夹去一个鸡翅。
　　霍华德默默地坐在床边，点燃了出院后的第一支香烟。
　　人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你越不想想一个人，心里偏偏都是她的影子。张巧的音容笑貌在霍华德的眼前晃动。霍华德吐着烟圈，眼里流露着无尽的思念。
　　临近春节了，天气越发的寒冷。路上的行人尽可能地将自己包装起来御寒。霍宇轩将自己的衣领立起来，漫步在街头。
　　“这一生，为了朋友的一句嘱托，付出了这么多，究竟是否值得？”霍宇轩想着霍玉儿仇恨的眼神，想着吴英美书写两箱子的信件，又来怀疑起自己的曾经的选择。
　　霍宇轩伤着心默默地看着过往的行人。
　　“我知道有种快速发热的办法。”霍宇轩神秘地说。
　　“什么办法？快告诉我。”吴英美好奇地问。
　　“这种办法得你帮忙。就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了。”霍宇轩故意郑重地说。
　　“我帮我帮，你快说吧。”吴英美急急地说。
　　“我们走吧，出去再说。”霍宇轩站起来说。
　　霍宇轩拎着吴英美的皮箱拉着吴英美的手走到了一僻静处。
　　霍宇轩将皮箱放到地上，将吴英美拉到胸前，借着民宅的灯光，深情地看着吴英美。
　　“宇轩，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有种快速发热的办法？”吴英美看着霍宇轩不解地问。
　　霍宇轩痴痴地看着单纯的吴英美，脸有些涨红，呼吸有些急促。
　　“我很冷。”霍宇轩喃喃地说。
　　“我知道。你不是说让我帮你嘛。”霍宇轩的呼吸已扑在吴英美的脸上，吴英美仍在傻傻地问。
　　霍宇轩将吴英美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腰间，让彼此的身体贴紧在一处，然后对着吴英美的脸，将头低下去。
　　吴英美来不及反应便全心地坠入霍宇轩的热吻中。
　　霍宇轩回忆往事，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自己的双唇。
　　曾经的甜美划过心尖，霍宇轩微笑着。
　　被岁月洗礼后的爱情会更加坚固，当霍宇轩从张巧母亲那里得知吴英美一生未嫁，霍宇轩不再年轻的心狂跳起来，俨如一种重生的喜悦。
　　“我的爱情，那是我的爱情，英美，谢谢你保留我的爱情。”霍宇轩心底高声疾呼。
　　年轻的情侣相拥着经过霍宇轩的视线，霍宇轩的心情随着身影的消失荡漾着。
　　恋爱的季节都在思念中荒废喽。
　　霍宇轩一路走着，一路感触着自己这大半生的生活。
　　一对年轻的恋人互相咬着一串糖葫芦，霍宇轩站在路边微笑着漏捡人家的快乐。
　　一辆黑色轿车慢慢地划过视线。
　　吴英美坐在副驾座上，眼睛看着前方。
　　霍宇轩的目光被吸在车窗上，心血瞬间凝固。
　　“英美，那是英美。那是英美的脸。”霍宇轩立在路边，不能行动，不能言语，静静地看着吴英美的车子消失在车流中。
　　“英美，我在这里，你回头看一眼。”霍宇轩模糊着视线呼喊。
　　几十年不见面，不记得模样了吗？还是老的很，不留当初的痕迹了？难道对我失去了信心，以为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了吗？你回眸一刻，你的爱人在这里。
　　老天，你是不是知道我有一双儿女，明知我在这里，却不见我。
　　那不是我的，那不是我的，你不要因为这个不理我，我爱你，这是今生不可更改的事实。你来见我，好不好，让我告诉你事实，让你看到我的心，英美，我好想你。
　　身边的车，路边的行人，眼前的一切都消失在霍宇轩的视线里。
　　霍宇轩空空地望着前方，心茫茫眼茫茫，直到自己公司的车恰好经过才将他拉走，却留下一地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