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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姜迟走后,李书生待在房里看书,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敲门声,他警觉地走到门口,贴着门缝问:“谁啊?”

      “我,”门外的人答道,“钟灵川。”

      李书生听见了声音,确实是钟灵川,但依旧不肯开门:“钟道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

      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李书生趴在门上,差点一下栽倒。

      “我知道他不在里面,”钟灵川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书生,“我找你说两句话。”

      李书生后退一步,紧张地站好:“您请说。”

      “他一向心善,他要帮你,我不会阻拦,”钟灵川的声音很平静,那双看着姜迟温和无害的凤眼,此时满是戒备和威胁,“但若是你敢有一点害他的念头,我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他身上的威压太强,李书生总共没见过几个道士,却知道他身上这气势绝不是平白而来。

      虽说李书生早死了不会喘气,但仍觉得喘不过气来,有一瞬他甚至失去了意识,只知道不停地点头。

      别说他不可能害姜迟,就算想害他也害不了啊!

      钟灵川弯起嘴角,但眼里却并无半分笑意:“叨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还没等李书生反应,门已经自己关上了。

      直到姜迟从窗外翻回来,李书生坐在椅子上,捧着本《论语》还没回过神。

      “干什么呢?”姜迟见李书生一动不动,把他面前的书拿了都没反应,翻开一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里头有金子吗?要看这么久?”

      “没……”李书生知道钟灵川在隔壁,他什么都不敢多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只是觉得很有感触。”

      “天快亮了,”姜迟坐下喝了一会儿口茶,窗外天色渐明,“我下楼去吃早饭,你去不去?”

      李书生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他都已经变成鬼了,早就不用进食了,还吃什么早饭呢。

      “大人……”李书生看向姜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姜迟回头看了他一眼,猜出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道:“鬼曾经也是人,要过得像个人才不会忘。”

      说完他就关上门走了。

      姜迟一日三餐非常规律,无论有什么事,到点必须吃饭。

      他下楼的时候,钟灵川已经在楼下坐着了,像是知道他会下来,桌上放了两双碗筷,微笑着跟他招呼:“早啊。”

      姜迟当然早,他昨晚一夜没睡,此时刚天刚亮,店里的伙计还歪在柜台旁打哈欠,楼下只有钟灵川一桌客人。

      姜迟微微颔首,算作回应,“你怎么起这么早?”

      “早起练剑,习惯了。”钟灵川把一笼包子放在他面前,“这家的包子味道不错。”

      昨晚姜迟已经知道了鹿门观灭门的渊源,钟灵川的年纪和掌教徒弟也对得上,而卓云山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小师叔。

      鹿门观和照月观一南一北,鹿门观遭难后,照月观虽然隔得远,却第一个赶到,可见两边关系不错,虽然不知钟灵川找赵若淳做什么,但能说得通。

      但他现在不去找赵若淳,反而跟着自己,这就说不通了。

      姜迟如此想着,看向钟灵川的目光便带了些深究。

      “谢谢,不过我不太饿。”姜迟婉言拒绝了钟灵川的包子,转头道:“小二,给我来碗白粥。”

      “你在防备我吗?”钟灵川脸上的笑容一滞,他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道:“我不会害你的。”

      姜迟接过白粥,有点烫,他低头吹了吹气,“你小师叔没教过你吗?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建议你也防着点我。”

      钟灵川道:“你也不会害我。”

      姜迟放下筷子,挑眉道:“你怎知我不会?”

      “我小师叔教的。”一提起他小师叔,钟灵川的心情又转晴了,他嚼着着包子,嘴角都忍不往上翘。

      姜迟道:“你小师叔认识我?”

      也许这小师叔是姜迟的故人?但若真是故人,怎会五年毫无音讯?恐怕交集不多,何况第一次见面时,钟灵川虽然表现奇怪,但并不知道姜迟姓甚名谁。

      钟灵川虽然三句话不离他小师叔,但再深一点的却半分不肯透露,如果不是姜迟特意去打听,甚至连他小师叔叫什么都不知道。

      毋庸置疑,这个小师叔肯定对他很重要,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但为何又从不肯深谈?

      姜迟想起在馄饨铺,钟灵川那双带着哀伤的眼睛,还有那句——他骗我。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事,会不会和现在钟灵川找赵若淳有关?换句话说,和钟灵川现在跟着姜迟有没有关系?

      钟灵川将最后一个包子吃完,抬头看过来,凤眸弯成一道月牙:“我认识你。”

      姜迟道:“我们认识不过数月,你并不了解我。”

      “那就从今日开始了解,”钟灵川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我叫钟灵川,六岁被我爹把我丢到鹿门镇上,本来我要被乞丐打死,是我小师叔把我捡回鹿门观,让我拜在掌教门下,因此成了一个道士。”

      钟灵川说完,眨了眨眼,看向姜迟。

      “我叫姜迟,青石县人……”姜迟顿了顿,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过去,他连“姜迟”这个名字都是捡来的。

      某一日他在乱葬岗里转悠,捡到半块墓碑,碑文残缺不全,只剩几个字——姜迟之墓。

      这几字不难认也不难读,姜迟觉得挺好听,他问遍了整个乱葬岗,没有鬼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已经投胎了,这半块儿石碑没人要,他就捡回来了,决定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世人都有名姓,有名姓的人便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一提起这个名字,就能想起这个人。

      姜迟也想有一个名字,也许以后也能被人提起,没有过去,他自己造一个。

      于是他决定,若是遇人问起生平,就说:我姓姜名迟,青石县人士,从小在青石县长大,几年前父母去世,没有兄弟姐妹和其他亲眷,也未婚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朋友,小时候去过学堂略识得几个字,平日就在乱葬岗替人办白事为生。

      可惜从前没人来问,如今有人来问了,他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又不想用这套编出来的说辞搪塞。

      “我的经历平常得很,听了也无趣,没什么可说的。”见他露出几分失落的神情,姜迟放下碗,站起身,道:“我打算去街上转转,你要跟着吗?”

      不用说,钟灵川已经跟着他站起来了。

      姜迟打算去最繁华的地方逛逛,刚一到市集,就被围着的人群吸引了目光。

      两人身量都高,挤一挤就挤到了前面,抬头一看,墙上贴了张告示,围在告示前的百姓议论纷纷。

      “谁家孩子又不见了?这都是这个月第三个了!”

      “早些年就总有孩童无故失踪,怎么查了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

      “此人实在歹毒,专挑孩童下手!”

      “京城也有人贩子?衙门的捕快都是干什么吃的?现在还没抓到人!”

      “不是人。”

      这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道士站在最前面,一身素白道袍,面容俊朗,神情淡漠,身形很挺拔,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便是他肩上停了一只黄雀,羽毛鲜艳亮丽,脖子上还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仔细一看,这琉璃珠形状有点特别,像一颗水滴。

      老百姓最忌讳的便是神鬼之说,贴告示的是京城的禁卫军,闻言立即转头瞪他:“你是哪儿的道士?别妖言惑众,京城有鸣钟寺钟坐镇,怎么会有妖鬼横行!”

      白衣道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负手站在告示前,尽管再拥挤,他仍站得笔直,丝毫不动。

      这白衣道士腰间佩剑上有个白鹤的标志,又穿一身素白长衫,和春风楼那个对紫袖出手的道士一样,姜迟心里已猜测了个大概,侧头对钟灵川道:“这道士是堂庭派的?”

      钟灵川点头:“堂庭派掌教的关门弟子,徐牧。”

      徐牧似有所感,转头看见了钟灵川,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便穿过围着的人离开了。

      姜迟道:“你们认识?”

      钟灵川道:“算不上认识,从前我跟着师父去过堂庭派,见过一面。”

      “你们记性真好,十年前见过一面,现在还能认得对方。”钟灵川跟着师父去堂庭派肯定是鹿门观灭门之前,至少是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不是因为十年前那一面,”钟灵川摇了摇头,解释道:“他是他那一辈最小的弟子,佩剑上有掌教亲传弟子的标志,一见便知,至于他能认得我,也不出奇。”

      钟灵川摩挲着腰间上的纹样,剑柄上嵌着一颗雕刻成鹿的绿松石。

      每个道观都有代表本观的颜色和标志,从道袍的颜色和佩剑的装饰上便能看得出来,堂庭派是白色,岚烟观是蓝色,鹿门观则是青色。

      姜迟知道钟灵川的师弟拜到别的门下去了,所以鹿门观掌教的弟子只有钟灵川一个,见他腰间佩剑上的纹样,便道:“哦,你也有掌教亲传弟子的标志,所以他能认出你。”

      钟灵川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和缓:“师父没来得及给我铸剑,这把剑是小师叔替我铸的,上面是他的标志。”

      每一代最出色的入室弟子都拥有自己的标志,而门内收徒的长老则通过材质的不同,来区分自己和别人的徒弟,钟灵川是掌教的徒弟,他剑上的鹿本该是翡翠而不是绿松石。

      钟灵川十句话八句都离不开他小师叔,姜迟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方才见到徐牧肩上那只鸟,倒觉得有点奇怪,没见过哪个的道士养鸟,还给鸟脖子上戴珠子,估计是怕丢了不找?

      钟灵川并不太在意徐牧养没养鸟,他在意的是徐牧那句话,“徐牧方才说‘不是人’,是不是说抓走孩子的不是人?”

      告示下人挤人,两人也从人群里出来,方才钟灵川一直站在姜迟前面挡着人,姜迟才没受多少挤,这会儿瞥见钟灵川挤皱的衣摆,没忍住便伸手替他抚平,道:“不是人就是鬼,查一查就知道了。”

      钟灵川微微一愣,勉强压住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面色如常地拿出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到处乱转,“京城鱼龙混杂,罗盘恐怕帮不上忙。”

      “指望罗盘得找到什么时候去?既然长了嘴,问问不就行了。”姜迟看了一眼罗盘,又见他另一边衣摆也皱了,心想一回生二回熟,又伸手替他整理了一回。

      然后姜迟眼睁睁地看见钟灵川低头收罗盘的时候,刻意把刚刚抚平的衣摆弄皱,然后眨着那双无辜的眼睛,抬头正好和看着他的姜迟对视。

      姜迟似笑非笑:“你找打?”

      被抓包以后,钟灵川自己老老实实把衣摆抚平,看着姜迟抬手也不躲,眼睛仍旧亮亮的望着他。

      姜迟咬了咬牙,又把手放下了。

      两人在街上随处闲逛,直到太阳下山,回到客栈吃了晚饭,姜迟才说要去见个人。

      钟灵川想都没想就站起来,说要跟他一起去。

      “你最好别跟着,”姜迟道,“我这朋友怕生,不喜欢人多。”

      钟灵川只好委屈地坐了回去,眼巴巴地望着姜迟。

      “这样看着我也没用,”姜迟直觉钟灵川那双眼睛不能多看,看多了总心软,“我问完就回来。”

      至于姜迟口中的朋友,自然就是昨夜鬼宅里的郑宵了,他在京城做了二十年的鬼,又算个小头目,问他再合适不过了。

      一回生,二回熟,郑宵客客气气地把姜迟迎了进去,还用衣袖把院子里的石凳擦干净,殷勤道:“大人,您请坐。”

      姜迟也没客气,坐下来之后便表明来意:“有个事儿问你,京城最近总有孩童失踪,是不是和哪只鬼有关系?”

      郑宵睁大眼睛,动了动嘴:“呃,这个……”

      姜迟扫了他一眼,道:“别支支吾吾,知道就说。”

      郑宵咽了一下口水,道:“您记得我昨日跟您说过,我是被吓死的吗?吓死我的那只女鬼,生前是尚书家的远亲,听说她化鬼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抓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吸食生气,被她抓走的孩子连尸骨都找不到。”

      “这么说是个恶鬼?”姜迟皱眉,这完全说不通,“她在京城为害二十年,竟然无人理睬?鸣钟寺也不管吗?”

      “鸣钟寺没时间管这些小事,”郑宵摇了摇头,道:“京城这么大,偶尔有一两个孩子失踪不会有人在意的。”

      姜迟义正辞严道:“人命关天,如何会是小事?哪里能找到她?”

      “她怨气很重,又独来独往,没有鬼敢靠近她。”郑宵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叫手下的鬼帮您找找。

      “好,”姜迟点头,略一思索道:“你让见过她的鬼给我画一张图,标明在何时何处见到过她,我顺着找找。”

      郑宵点头应下了,问道:“您是过两日亲自来取图,还是我挑个时间给您送去?”

      姜迟做事最烦磨叽拖延,当即拍板道:“还过什么两日?我现在就要。”

      过个两日,又有孩童失踪怎么办?

      好在郑宵手下有只鬼生前是画师,画了一张京城地图,工工整整地把地点和时间标上去了,没整出鬼画符来为难姜迟的眼睛。

      姜迟拿到图,当晚就去找钟灵川了。

      反正他干什么钟灵川都要跟着,要查清此事肯定也得带着钟灵川。

      好在钟灵川虽然动手不行,动脑倒没多大问题。

      他似乎知道姜迟晚上会来,没熄灯就寝,还在桌上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姜迟把郑宵关于女鬼的话转述了一遍,接着在桌上把图铺开,两人凑在灯光下看画了红圈的地方。

      “地点好像没有什么规律,不过从上个月开始便频繁出现了,”钟灵川倒了杯热茶递过来,道:“不如明日去这些地方看看,是否曾丢过孩子。”

      “嗯。”姜迟接过茶杯,感觉热气顺着指尖往上蔓延,清透的茶水里浮着一朵小巧的茉莉花,他低头闻了一下,想象盛开的茉莉花该是什么样的香气。

      他从前应该闻过这个味道,他猜肯定是某种浓烈而又沁人心脾的清香,以至于晒干之后,在茶水中依旧馥郁,才让深秋的夜晚蒙上一层氤氲的热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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