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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明婳一看见玉佩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分外亲近,”她苍白的指尖轻轻划过玉佩上的纹样,眼里露出无限怀念:“你爹他……是怎么走的?”

      姜迟道:“是病逝。”

      这么多年明婳一直担心弟弟过得不好,怕他碰到仇家遭遇不测,又或者是中途遇到变故死于非命……如今听完,心里得到了一点慰藉。

      病逝说明不是被人所害,明荣拜入鹿门观,成为掌门,还遇到了所爱之人,共同生下一子,又收了很多徒弟,最后寿数将近因病离世,临终前妻子儿女、徒子徒孙围绕在侧,他度过了还算平顺的一生。

      “姑母,”姜迟改了称呼,问道:“当年你手上是不是有一份阴阳山的地图?”

      明婳点头:“对,地图一共两份,其中一份在我手上。”

      姜迟问道:“您的地图去哪里了呢?”

      “我交给李霁风保管了。”当年明婳四处漂泊逃窜,是李霁风施以援手,给了她栖身之地,后来两人相爱定下终身,她唯一能托付的人只有李霁风,她以己身作阵眼布了一个死阵,就是打算和整个萧氏同归于尽,后来因为死阵阴气太重,她执念又深,这才阴差阳错化了鬼。

      姜迟道:“二十多年前,钟青去阴阳山带走了阳鱼,此事您知晓吗?”

      明婳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委,她垂眸久久不语,最后闭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很显然,李霁风很早就与钟青有联系了。若是一定要寻根究底,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呢?当年她入了萧氏的陷阱,李霁风在她最孤立无援、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是否真的是巧合?他们的相爱究竟有没有预谋?

      明婳不知道,她有些恍惚。当年他们也曾花前月下,也有过海誓山盟、情深意切……她化鬼之后,从未敢再与他相见,曾经也有无尽相思在心,然而却无可言说。

      李霁风从未对外说过自己有婚配,也从未向世人承认徐牧是他的儿子。他永远独善其身,永远处在最好的境地,永远在思考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明婳也失望过,后来又过了很多年,从前以为深似江海的爱意逐渐散去,她渐渐不在意了,后来连失望的情绪也淡了,对她而言,那一切也只是生前的一桩旧事,她想,世间事大概都是如此吧。自己与他缘分已尽,生时他尚且未尽全部的爱意,死后又何必纠缠?

      这二十多年,明婳在人间穿行,也在鬼域停留,她看了很多事、见了很多人,渐渐从过去走出来,她成了一方鬼主,不再是当年那个全心全意爱着情郎的姑娘。

      如今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弟弟和儿子。

      再睁开眼,明婳依旧是那个皮囊完美、毫无瑕疵的鬼主画皮,她看向姜迟,语气温柔但坚定道:“不必在意,我与李霁风缘分已尽,当年的恩也好、情也罢,他帮过我,而我爱过他,两不相欠,但他灭了鹿门观,又杀了你,姑母不会饶恕他。”

      如此四方鬼主,算是集齐了一半,姜迟接下来分别给赵若淳和吴元易送了两个纸鹤,告诉他们当年的卓云山、如今的姜迟,就是鬼王,并且道明自己将要与堂庭派为敌。

      他们毕竟是姜迟的朋友,理应比天下人先一步知道,至于立场如何,他并不强求。

      吴元易那边很快就回了信,告知了岚烟观的立场,和过去一样选择不站队,但吴元易表示自己会站在姜迟这边,此时已经启程往抱幽山来了。

      赵若淳什么也没多说,纸鹤只带回一个“好”字。

      姜迟在纸鹤传去的信中写明了过去种种,自己是如何死的、如何化鬼,包括失忆等等。

      他其实有想过,如果赵若淳无法接受他是鬼王,他们就不得不刀剑相向。

      可是他心里又隐隐觉得,他这挚交好友尽管心中如何惊骇、如何难以接受、不敢置信,但最后仍会和他站在一起。

      就像五年前一样,天下人都不信他,而赵若淳信他。所有人唾弃他、厌恶他,赵若淳却记着要给他报仇,坚信当年事有蹊跷,还想给他洗清冤屈。

      甚至因为姜迟所托,知道姜迟挂念钟灵川,从来不与人不亲近的赵若淳这么多年一直和钟灵川保持联系,还记得要照应,明明从前很不待见,两人见面话不超过三句。

      所以第二日姜迟在山脚见到他,什么也没说,冲上去抱住了他。

      赵若淳手里还拿着那个破罗盘,拍了拍姜迟的后背,道:“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照月观永远和鹿门观站在一起。”

      姜迟笑了一下,眼睛也跟着红了:“这算不算离经叛道?”

      赵若淳轻笑了一声,道:“离的哪条经?叛的哪条道?堂庭派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代表正道?除掉他们才是替天行道!”

      净安听出他话中戾气,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忧心道:“但堂庭派中也有人未曾作恶,如今一呼百应,道门众人多有被蒙蔽者,一旦开战,定有死伤。”

      “我此行不为泄愤,不必担心,我不会做滥杀无辜的事情,”姜迟微微一笑,道:“我了解道门中人,他们行动之前估计还得开好几次会,商议许久,在此之前,我要先解决狰狞鬼和雷鬼,好好清算一下北边和东边的恶鬼,一是为了避免腹背受敌,二是避免今后……”

      他停了一下,换了措辞:“二是为了去掉后患,这两个毒瘤存在太久了。”

      明婳和周信现在已经完全和姜迟站在一起,即使鬼与道士本就不两立,但大鬼主与道门起码面上相安无事,如今之势意味着要得罪大半道门,万一打起来不可能毫发无损,在姜迟的计划里,自己很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若是明婳和周信在其中受创,四方又无鬼王镇压,今后很难再像过去一样平衡。

      没了鬼王压制,四方势力不均,就如天平失了平衡,重的那一边必定要坠下。雷鬼有勇无谋,只有些小算计,但贪得无厌,没了束缚定会膨胀,狰狞鬼城府深,行事狠厉且势力又大,很可能会成为新鬼王。

      姜迟必须先除了这两个后顾之忧。

      柿子要挑软的捏,一行人决定先向北去除雷鬼,道门应当还在商议联合对抗鬼王的事宜,姜迟并不想打草惊蛇,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但钟灵川死活不肯,一定要跟他一起去,赵若淳见状也说要去。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最后净安和吴元易也跟着去了。

      明婳和周信依旧在自己的地盘坐镇,免得狰狞鬼见他们不在趁虚而入,同时也阻拦狰狞鬼去支援雷鬼。

      向北一直走,雷鬼的老巢在北地的一座山崖里,此地易守难攻,大部分鬼生前都是落崖而亡,有些是失足坠入崖底,但更多的是带着绝望、怨恨,走投无路跳崖自尽,因此怨气很深。

      他们死后化作崖底怨鬼,在山风中低声呢喃,就如山谷的回声,他们在意志不坚、犹豫不决的跳崖者耳边低语,击垮他们最后的信念,催促他们向前。

      待他们如落叶坠入崖底,他们就一哄而上,争夺最后残留的一点生气,天道和道士难以追究,毕竟是跳崖者自己跳下去摔死的。

      之后雷鬼就用雷电将他们劈成焦尸再吃掉,从此他们神魂俱灭,消散于天地之间,不入轮回,阎王门前也无处申冤。

      姜迟看了一下此处的地势,雷鬼要是站在崖上往下放雷,那简直无处可躲的活靶子。

      不能直接去崖底,那就得把他们引出来,

      姜迟想了想,稍一挥手,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人,穿戴整齐,一转头,却在斗篷里见到森森白骨上两个空空的眼洞。

      这是一具骷髅,离得最近的吴元易吓了一跳:“我的妈——有鬼!”

      那骷髅听到他叫也吓了一跳,浑身一震,白骨状的胳膊掉在地上。

      “叫什么,”姜迟走过去帮骷髅捡起胳膊,“最大的鬼不就在你面前吗?”

      骷髅身上只剩空魄,已无神智,但作为阴物,对鬼王的臣服与生俱来,它向姜迟微微躬身。

      姜迟很少召唤阴兵,也不习惯支使旁人,他伸出手,轻轻在骷髅头上抹了一下,隐去它身上的阴气,礼貌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骷髅用斗篷遮住自己的脸,走到崖边,假装犹豫不决、唉声叹气,没过多久,它张开双臂,直直地跳入崖中。

      骷髅摔入崖底,面朝下趴着,很快就有恶鬼向它聚拢,它跳完之后,又出现几个骷髅,陆陆续续跳了下去。

      寻常白骨摔下山崖,定会摔个粉碎,但这些骷髅与普通尸骨不同,它们受到鬼王恩赐的阴兵,并不脆弱反而异常坚硬,它们的力量来自鬼王,这十来个算是其中精锐。

      如此多人同时“自杀”,可谓是难得一顿大餐,这一下几乎所有崖底所有鬼都出来了。

      等恶鬼聚拢,趴在地上的骷髅突然爬了起来,挥动着坚如磐石的骨架攻击恶鬼,恶鬼毫无防备,被白骨刺穿,在鬼哭狼嚎中化为青烟。

      这下雷鬼也发现不对劲了,他从山崖上的一处石洞里飞出来,手里挥着手里的铁棍,盘旋而下。

      姜迟知道他要往下劈雷了,这也是姜迟只放十来个骷髅下去的原因,骷髅四散,身边都被恶鬼围着,雷鬼就算要霹,也得顾及不误伤自己人,若是全部阴兵出现在下面,反而方便了雷鬼,阴兵再强也抗不了雷,他一道雷下去就要伤一大片。

      雷鬼飞了一圈,终于放下一道雷,姜迟远远地操控骷髅往旁边避了一下,雷电反而误伤了两个恶鬼。

      雷鬼又飞了一圈,终于不耐烦地扑了扑翅膀,决定落地。

      然而双脚刚一触地,地上就伸出无数白骨利爪,将他死死抓在地上,无法往上飞。

      雷鬼心下一惊,知道这是中计了,白骨纠缠不休、似乎无穷无尽,他狠下心折断双腿,振翅向上,看见姜迟出现在山崖另一头,身边站着的那个道士他见过,前不久在抱幽山,他也是这样冷面如霜地站在姜迟身侧。

      “灵川,”姜迟看着气急败坏的雷鬼,不紧不慢地向旁边人摊开一只手,“核桃。”

      钟灵川马上掏出荷包里早就剥好的核桃仁,喂进他嘴里。

      姜迟猝不及防地咳了一声。

      钟灵川马上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太干了吗?要不要喝水?”

      雷鬼:“……”

      另一边正准备加入战局、帮阴兵一起打恶鬼的三人同时停了一下,赵若淳不知他们的关系和从前不同了,觉得有点怪,他蹙眉道:“现在是吃核桃的时候吗?别太过分了!”

      “对啊钟兄,你太过分了!”吴元易伸着脖子回头道,“我方才喊饿的时候你不是说没有吃食吗?”

      只有净安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就转回头继续摇手里的铜钟了。

      姜迟嚼着核桃仁:“有没有没剥过的。”

      “有。”

      钟灵川刚把核桃放在姜迟手心,就见对面的雷鬼举起了铁棍,一道闪电袭来,姜迟修长的两指夹着核桃,向闪电掷去。

      小小的核桃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与闪电相撞,冲力带起一阵风,把雷鬼身边想帮忙的恶鬼全部带倒。

      姜迟气定神闲地剥着核桃,随手把核桃壳丢过去抵挡雷电,伸手把核桃仁往旁边一递。

      钟灵川眼睛亮了亮,微微颔首低头,咬住核桃仁,他很喜欢这样简单又显得亲近的的动作,望过来的眼神温和又专注。

      雷鬼咬牙切齿地看着姜迟,连着劈下好几道雷,都被姜迟手里的核桃壳一一击灭。

      “鬼王!”连出这么多次雷都被轻松化解,雷鬼从前没亲眼见姜迟出过几次手,如今也明白了鬼王就是鬼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你的命。”姜迟拍了拍手上的核桃残渣,旁边的钟灵川掏出帕子想给他擦手,姜迟摆了摆手避开他的触碰,拒绝了。

      其实姜迟并非像面上显得那么轻松,核桃上凝聚了姜迟的力量,一连丢了好些个,方才白骨阵拖拽雷鬼也用了不少阴气,姜迟感觉到一缕阴冷之气隐隐蔓上胸口,若是让钟灵川碰了,就会发觉他的手冷得厉害。

      姜迟于是想速战速决,刚要迈步,被人按住了肩膀。

      “小师叔,我来吧。”

      姜迟转头,看见钟灵川手中握着东隅剑,平静地对他说:“让我来吧。”

      姜迟微微蹙眉,想了想还是让开了一步,手心阴气没收。

      “小心些。”他叮嘱道。

      钟灵川微微一笑,再一转身面向雷鬼时,神情已经变了,墨色眼眸如寒潭,东隅剑在他手中如游龙,青色道袍衣袖翻飞,眨眼间已经来到了雷鬼身前。

      利剑光耿耿,佩之使我无邪心。(注)

      他的剑法是当年在鹿门山上,姜迟一招一式教的,鹿门剑法如清辉,皎皎于天地之间,亦如当日竹林中的故人。

      当年的卓云山是鹿门观在剑法一道最有天赋的弟子,他从未下过山,但年少时就以剑法闻名,剑气如旭日春风,是蓬勃向上、包容万物的和煦,而钟灵川的剑中寒气太重,杂念太多而不纯粹。

      钟灵川知道,尽管自己的招式早已炉火纯青,也永远无法达到卓云山的境界。

      没有人能达到卓云山的境界,鹿门观的卓云山只有一个,惊才绝艳、却只是昙花一现。

      其实钟灵川没想在剑术上有多大成就,他于道法、剑术、阵法都没有太大兴趣,对得道成仙也并不热忱,当年学剑是因为小师叔,后来修行也是因为小师叔。

      钟灵川与雷鬼缠斗,心思却放在旁边人身上,他看见姜迟垂手站着,望向他的时候似在出神。

      姜迟腰间佩着方睨剑,但再也没出过鞘,他身上还是一袭黑衣,再也没有穿回道袍。

      打了几个来回,雷鬼发现这个看着年轻的道士道行竟如此之深,剑法诡异莫测,招招狠辣致命,他知道自己讨不了好,扑了扑翅膀打算逃。

      姜迟早有预料,抬手聚气,山崖上顷刻间乌云密布,云间不时有闪电划过。

      姜迟道:“想走吗?不如你也尝尝五雷轰顶的滋味。”

      雷鬼知道自己飞不出去了,他在山崖上盘旋,钟灵川抬头往上看,只要他一往下飞就立即出剑,两人僵持不下。

      山崖中间有一个山洞里,雷鬼知道自己只要躲着不出来,底下的人就奈何不了他,他反正能耗,但姜迟他们耗不起。

      姜迟不是雷鬼,钟灵川他们都在山崖下,他怕误伤因此不会随意放雷,雷鬼停在崖边的一块石壁上,挑衅地往下看。

      就在他转身往洞口飞的时候,一把长剑破空而来,迅如闪电,穿透他的胸口,将他定在了石壁上。

      其他三人诧异地看向钟灵川,只听钟灵川无辜道:“这招是和徐牧学的。”

      姜迟点点头,笑道:“不错,我们灵川就是聪明。”

      姜迟本来就希望钟灵川能杀掉雷鬼,雷鬼是四方鬼主之一,除掉他功德和道行都会大涨,他本来想自己先把雷鬼打个半死,再让钟灵川补一剑送雷鬼上路,没想到钟灵川这么争气。

      姜迟突然觉得有点感慨,有时候他还总觉得钟灵川孩子气,总是想处处替他考虑,但当钟灵川执剑而立时,身如青松翠柏,早已不是当年孩童。

      姜迟扪心自问,他心里对钟灵川也和当年不一样了,依旧爱护、珍惜,但是多了点别情愫。

      在心底慢慢发芽,逐渐生长蔓延,直至包裹住整颗心,一时牵动,时时轻颤。

      也许是在某个风清月明的晚上,两人相依而眠,也许是某个落霞满天的傍晚,两人并肩同行。

      记忆缺失的时候,他在朦胧月光下注视着钟灵川,确实有过心动,有过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孑然一身。

      钟灵川永远信任他、永远支持他,没有任何立场,不受任何人、任何事影响,甚至他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

      钟灵川小时候总要黏在他身边,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坐在石阶上看他舞剑,也能看上一整天。

      长大后的钟灵川在独守鹿门山上,余生似乎只剩下等他和找他。

      他其实并不希望钟灵川如此,求仙问道、名扬天下,或者只是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他觉得钟灵川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此纯粹的爱他。

      他们相依相伴,本该携手一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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