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今天也没想起我（秋风辞）》君长玉

57、第五十七章

　　血玉被毁，李霁风和钟青没了相争的利息李霁风想杀掉鬼王获得无上功德，钟青想借助阴鱼之力复活那狐妖，两人都有相同的目标——抓到姜迟。

　　于是沆瀣一气，又走到了一起。

　　姜迟和钟灵川刚下山，便得到了明婳传来的消息，说堂庭派已经联合了众多道门，扬言要共同讨伐鬼王。

　　其实这倒没什么可意外的，鬼王的名号太响了，谁都忌惮，姜迟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能狼狈为奸，姜迟也能摇人来打群架。

　　从前的抱幽山对于寻常鬼来说，是个阴气浓郁的度假圣地，自从上次鬼王来这里开了一次会，它就不知为何成了鬼王的私人地盘了。

　　都说占山为王，四大鬼主都有自己的地盘，唯有鬼王没有，抱幽山四方不靠，倒也方便。

　　此时山上无人，姜迟稍迟疑了一下，对钟灵川道：“灵川，你要不回避一下吧。”

　　“为何？”钟灵川看着姜迟。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姜迟在那双漂亮又执着的眼睛前败下阵来。

　　“……罢了。”本来不想让钟灵川看见，但已经带他来了抱幽山，说什么别的也晚了。

　　姜迟以鬼王专属的石椅为中心，随手将白骨面具向上一抛，霎时间阴风大作，草木皆动，地面上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沾满了泥，大半残破不堪，甚至只有一具手骨。

　　手的主人从地底爬了出来，男女老少都有，尸身腐化程度不同，但无一不是脸色惨白、双眼空洞，场面很是骇人。

　　姜迟看了钟灵川一眼，见他神情自若，看见这样的场景眼里也没多少波动，发现姜迟看正看着自己，眸光才闪了一下，于是凑到姜迟耳边，呼吸离得很近，亲昵道：“小师叔还把我当孩子么？”

　　场下群鬼：“……”

　　“没有，咳。”当着这么多鬼的面，姜迟有点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又怕钟灵川不开心，僵了一下，没动。

　　尽管钟灵川靠近的时候脸上风轻云淡，但心里很忐忑，怕姜迟生气或者不喜。

　　见姜迟没动，耳朵还有点泛红，钟灵川眼里浮上笑意，看向面前的群鬼，装作无事地问：“这些鬼从何而来，为何怨气这么深？”

　　姜迟道：“都是些孤魂野鬼，有些是夙愿未了，有些是罪孽深重，在人间停留太久，迟迟未能进入轮回，逐渐失去了魂，只剩充满怨气的空魄。”

　　人有三魂七魄，魂为灵智，魄为形体，失去灵智精神，便只剩怨恨的空壳，又因为魂为阳，魄为阴，因此姜迟可以直接控制，这些是鬼王的“阴兵”。

　　钟灵川问道：“这些人无法再入轮回了吗？”

　　姜迟道：“魂魄不全，鬼差不收，某一日魄散，就会消失在天地之间。”

　　钟灵川垂眸，凤眸轻颤，似乎感到很难过。

　　“消散在天地之间，”姜迟轻拍他的背，温声道：“成为万物的一部分，清风明月，夏雨冬雪，无法找寻却也无处不在。”

　　钟灵川抬眼看着他，安静了一会儿，直到山下传来些动静，绿色的鬼火渐渐显形，他才开口道：“面具不要了吗？”

　　“没必要了。”姜迟道。

　　方才召唤的鬼算是鬼王自己的“私兵”，对上道门联盟肯定是不够的，白骨面具四散的阴气向四方发信号，姜迟要召集群鬼开个“四方鬼宴”。

　　鬼王号令，谁敢不从？百鬼夜行重现，不到半日，四大鬼主以及其他各地的小鬼主基本上都到了。

　　当鬼火点燃灯笼，众鬼把目光投到最上方的石椅上，待看清那上面的人，场上安静了一瞬——鬼王没有戴面具。

　　那里坐着一个清瘦的青年，面容俊秀，气质温和清雅，他的坐姿很端正，看起来是个涵养很好的人，脸上虽没有表情，那双灿若星子的杏眼却带着柔和之意。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鬼王大相径庭，既不面目狰狞、也不阴险冰冷，但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却有着极强的威慑力，在他的石椅之下站满了孤鬼。

　　最诡异的是，他身边还站了个道士，一身青色道袍，神情冷淡，虽然年轻道行却深不可测，曾给南方的某些鬼主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毕竟因为他的存在，鹿门山方圆十里，整整五年连一只鬼也没有，后来他离开了鹿门山，依旧无人敢造次。

　　姜迟并不喜欢弯弯绕绕，他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叫大家来的原因，也许大家也有所耳闻，堂庭派联合众道门，要灭了鬼界。”

　　底下一片哗然。

　　雷鬼首先道：“大人也许记错了，堂庭派打的旗号是‘除邪祟，灭恶鬼’，说的并非整个鬼界。”

　　姜迟道：“怎么？你不算恶鬼？”

　　雷鬼：“……”

　　雷鬼当然算恶鬼，他不仅算，他还是最恶的那几个。

　　“大人，属下有些疑问，”狰狞鬼上前一步，举止虽然恭敬，话语却不然：“属下在东边待得久了，消息或许有些闭塞，并未听闻道门要灭鬼界，只听闻您与堂庭派……”

　　“我与堂庭派有私人恩怨，是吗？”姜迟好整以暇地看向狰狞鬼，“何以见得呢？”

　　按理来说，其他人并不知道姜迟就是卓云山，鬼王极少现世，除去鬼和道门天生不对付之外，要说和其他道门有什么恩怨，陆浑山火鬼王已经把除了照月观之外的道门都得罪完了，并不仅限堂庭派。

　　除非狰狞鬼知道姜迟就是卓云山，堂庭派暗中联合其他道门冒充鬼王灭了鹿门观，又将卓云山变成了鬼傀儡，这才是血海深仇。

　　狰狞鬼稍愣了一下，他知道姜迟不好糊弄，不过此刻也并不慌张，眼里反而露出一起狡黠：“不过是听了一些关于您……生前的传言。”

　　各个鬼主都有自己的耳目和势力，四方鬼主之中，狰狞鬼城府最深又善钻营，知道点消息也正常。

　　姜迟看他神色猜出了几分，如此语焉不详，是想用这个来威胁自己？

　　“哦？”姜迟眉梢一挑，“那你不妨说说，是什么传言？”

　　鬼王的身世一直是个谜，众说纷纭，其他鬼也很好奇，纷纷把目光投向狰狞鬼。

　　他这么坦荡地问出口，倒是让狰狞鬼有些意外：“这毕竟有关大人身世，属下怕冒然说出口，多有不敬……”

　　“东鬼主，”姜迟懒得听他废话，“我听说你生前是个游侠，侠义之士最恨蝇营狗苟，你这弯弯绕绕打官腔的毛病，是死了之后才有的吗？”

　　狰狞鬼闻言，眼神一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光明磊落之士总是会死于小人之手，您说是吗，卓道长？”

　　姜迟眼神不变，冷冷地望着他。

　　雷鬼马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鬼王大人生前是道士不成？卓道长……难道是鹿门观的卓云山？”

　　姜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惊讶做什么？你跟他一伙儿的，早就知道了吧？”

　　雷鬼脸上划过一抹尴尬，底下的群鬼一下炸开了锅。

　　明婳抬头看向姜迟，先前听徐牧提了一句，她实在难以置信，这次见到姜迟微微颔首，不由地倒吸一口气。

　　当众承认了，姜迟心里反而觉得坦荡。

　　从前他厌恶如今的自己，觉得自己沾染杀戮、罪孽深重，后来才知道原来陆浑山上死的人，正是当年害鹿门观灭门的人。

　　有时候他觉得天道不公，鹿门观门风清正、门人光明磊落，为何惨遭灭门？万般不易之下幸存的三个人，为何依旧命运多舛？

　　有时候他又觉得天道好轮回，让他阴差阳错之下报了仇，拥有了与恶人相抗的力量。

　　钟灵川见他沉默不语，轻唤了一声：“小师叔。”

　　“我没事，”姜迟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接着目光扫过议论纷纷的重鬼，道：“之前不是说要一起对抗道门吗？如今怎么又不愿了？”

　　那是因为之前鬼众不知道钟青和堂庭派是一边的，陆门山火让众人对鬼王有种近乎神一样的崇拜，觉得要是姜迟带头，他们能跟着在道门那儿讨点便宜，后来得知姜迟就是卓云山，而卓云山少年以剑术成名，是鹿门观亲传弟子，根正苗红、天赋异禀的道士。

　　就算现在被堂庭派针对，看似和道门对立，也很难保证他就会完全和鬼界站在一起。

　　何况堂庭派摆明了要对付他，鬼界众人只是怕他，没人想去趟浑水、给他当垫背。

　　狰狞鬼道：“先前是我们武断了，虽说鬼界与道门一向水火不容，但这么多年毕竟也相安无事，我们何必生事呢？”

　　说到底，自古阴阳平衡，有人便有鬼，他们不相信有人能颠覆这一切。

　　姜迟道：“李霁风的目的是灭近天下众鬼，他要是杀了我，道行大涨，下一个就是你们，谁也跑不掉。”

　　雷鬼阴阳怪气道：“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李霁风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个年过半百的道士，如何能和您相较？”

　　他们也不希望鬼王压在他们头上，更希望姜迟和李霁风两败俱伤，坐享渔翁之利。

　　姜迟闻言只是点点头：“不勉强，愿意与我一同对抗道门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可自行离去。”

　　他说完，底下的鬼还不太相信他会如此仁慈放他们离去，正在原地踌躇，雷鬼最先道：“那属下就告辞了。”

　　狰狞鬼和大鬼也先后离开，最后留下的只有明婳和她手下的鬼。

　　“姐姐，”姜迟走到明婳面前，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抱歉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是才知道……”

　　谁没有听说过鹿门观和卓云山的惨祸呢？

　　明婳叹了一声，心疼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姜迟见她看向自己身边的钟灵川，于是介绍道：“对了，这是我师侄，钟灵川。”

　　钟灵川身上道行功德不浅，让作为鬼的明婳稍微有些不适，不过她没说什么，她对道士不热络，正如钟灵川对鬼也不热络，两人只是互相友好地点了点头。

　　“姐姐，你确定要留下来吗？其实不必如此，”姜迟不确定地看着她，斟酌道：“我记得你好像和堂庭派……”

　　“是有些联系，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明婳不打算瞒他，之前让他帮忙找徐牧，后来又在堂庭山下帮了徐牧一次，姜迟会注意到也不奇怪。

　　“我曾和李霁风有过一段姻缘，后来生下一子，名叫徐牧，你应该也认识，他对外从未提及我的存在，连儿子也不敢认，只说是收的亲传弟子，对他而言，脸面、名利比家人重要，也许当年我爱过、怨过，但过去了这么多年，对我而言他只是徐牧的父亲，”明婳停了一下，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明白，我不该劝你，但是天道就是如此不讲理，无论杀善还是杀恶，只要杀人就是造了杀孽。”

　　而李霁风躲在幕后，操纵一切，手上却从未亲自沾过鲜血。

　　这也是明婳一直无法入轮回的原因，她杀的是恶人，是自己的仇人，即使是因果报应，但她也造了杀孽。

　　姜迟云淡风轻道：“我都成了鬼王了，如今有了报仇的力量，如果还想来世入轮回，那就太贪心了。”

　　钟灵川站在他身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目光深深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会尽力帮你阻拦他，”明婳看着姜迟，目光带了点恳求，“若是之后你抓到他，能不能……罢了罢了，不提了，真有那一天，他自食恶果。”

　　她知道姜迟不可能饶恕李霁风。

　　姜迟诚恳道：“姐姐，你能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毕竟两人关系再好，也并没有血缘关系，明婳为了帮他，愿意和昔日的爱人对立，他已经十分感激，自然不再奢求别的。

　　只是四大鬼主中只有一方站在他这一边，要对抗大半个道门，胜算并不大。

　　想了想，姜迟问：“姐姐，大鬼生前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