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今天也没想起我（秋风辞）》君长玉

25、第二十五章

　　“你问卓云山？”徐牧正在擦拭佩剑，听了姜迟的话之后，不太高兴地蹙起眉头，抬头一眼，有点意外钟灵川竟然没跟在身边，“钟灵川人呢？你怎么不去问他？”

　　“要是能问他我又何必来找你？”姜迟自己也不知道钟灵川去哪儿了，只能含糊道：“他有点别的事要做。”

　　徐牧向来对旁人的事不感兴趣，因此也没有多问，略想了想，便道：“卓云山是鹿门观掌门许无尘最小的师弟，天赋奇高，术法、剑阵无一不通，不过听说身体不好，所以很少下山，我没去过鹿门观，也没见过他，你问他做什么？”

　　卓云山身体不好？这倒从未听钟灵川提过。

　　“不做什么，只是好奇，”姜迟道，“钟灵川很少提卓云山过去的事。”

　　徐牧把剑收回剑鞘，冷冷道：“一个勾结恶鬼、背叛师门的人，有什么好提的？钟灵川再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事实。”

　　姜迟诧异道：“卓云山勾结恶鬼？”

　　这可真是出乎姜迟的意料了，姜迟并没有听闻哪个鬼曾经跟道士勾结，在遇见钟灵川之前，他甚至没听说过卓云山这个人。

　　徐牧道：“卓云山是上一任掌门的独子，他不满许无尘继任掌门得到秘宝，于是勾结恶鬼里应外合，盗取观中秘宝出逃，此事当年无人不知。”

　　姜迟不解道：“若他只为盗取秘宝，为何不独自出逃，要带着钟灵川和胡远松一起逃出来？”

　　徐牧冷哼一声，道：“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若是他自己一个人逃出来，旁人肯定觉得蹊跷，带两个孩子好控制又威胁不了他，还能维护他爱护同门的好名声。”

　　姜迟道：“但这也不能断言卓云山勾结了恶鬼。”

　　徐牧看了姜迟一眼，道：“为何不能？经过陆浑山一事之后再回头看，谁有本事能从鬼王手里逃生，还带着两个孩子？”

　　姜迟闻言一愣，他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开口。

　　徐牧接着道：“当年道门同情鹿门观的遭遇，很多门派都愿意给予庇护，卓云山却执意要独自留在外面，还把我们派去的弟子打伤，受伤弟子的伤口上留有黑气，后来在鹿门观附近抓到的鬼也供认观内有内应，故意打开结界放他们进去，钟灵川和胡远松辈分小又未成年，根本不可能有权限接触结界，也没有能力打开它。”

　　姜迟沉默片刻，问道：“钟灵川和胡远松知道卓云山勾结恶鬼的事吗？”

　　“胡远松被照月观收留了，纵使从前不知道，后来肯定也知道了，但钟灵川还是执意要跟着卓云山，简直愚不可及！”徐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卓云山勾结恶鬼一事证据确凿，他全当看不见，还在替卓云山辩解！”

　　姜迟问：“钟灵川始终不相信？”

　　“他信不信事实都是如此，也不知道卓云山是怎么哄骗他的，”徐牧冷冷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卓云山以为鬼王是什么好东西？与虎谋皮，也活该是那样的下场！”

　　姜迟脸色发白，片刻失神后反应过来：“你是说，灭掉鹿门观的……是鬼王？”

　　那钟灵川若是要报仇，不就得去杀鬼王？他之前说的那件重要之事就是这个吗？他去找赵若淳也是为了此事吗？

　　徐牧理所当然道：“除了鬼王，谁还有能耐灭掉一个百年道观？说来也奇怪，这鬼王像是横空出世似的，几大道门本来商议联合对抗他，这几年却连他的踪迹都没找到。”

　　姜迟垂眸，低声问道：“你方才说……卓云山是什么下场？”

　　“五年前被削肉剔骨，空余一具白骨，挂在了伏玉山下的孤城外。”

　　姜迟一惊：“卓云山死了？谁杀的？”

　　“自然是鬼王，他身上带着秘宝，又没了利用价值，鬼王难道是什么心软之人？”徐牧摇了摇头，厌恶道：“本来是个天赋不错的道士，偏偏起了贪念，生前背着骂名东躲西藏，死后也如此不体面，白骨挂了三日，最后是钟灵川冒着大雪赶来收的尸。”

　　“确定是卓云山的尸体？”

　　“身上有鹿门观的信物，还带着卓云山的佩剑，不是他还能是谁？鬼王还能杀错人不成？”徐牧回忆道，“钟灵川那会儿才刚满十五吧？本来我师门想收留他和他师弟，胡远松倒是来了，他却一定要走，说不能让鹿门观后继无人，师门无人守灵。”

　　姜迟奇怪道：“鹿门观所有弟子都没了？一个云游在外的也没有？”

　　徐牧道：“鬼王围剿那日正好是鹿门观的祭祖的日子，所有弟子都在观中，连个报信的人都出不去，等其他道门得到消息再赶去，为时已晚。”

　　这一切太过凑巧，鹿门观的结界被打开，那一日又正好是祭典，说观内没有内应估计都没人信，难道卓云山真的叛出师门了？

　　这完全出乎姜迟的意料，从始至终钟灵川的表现都让他以为卓云山是个几乎完美的人。

　　至少在钟灵川心里是完美的。

　　但徐牧没必要骗他，卓云山死后，十五岁的钟灵川自此再无依靠，不知五年前，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站着那孤城外，看见他的小师叔只剩一具白骨，如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地挂在空中，又是如何在风雪中带着那比冰还冷的尸骨前行？

　　后来的五年……他是怎样度过的？

　　世人如此谩骂、唾弃他心中最美好、最重要的人，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可曾有分毫动摇过？

　　姜迟想起钟灵川那双澄澈的眼睛，像春日的山中清冽的溪水，却不知经历过如何冰冷刺骨的寒冬？

　　姜迟想知道当年鬼王围剿鹿门观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但徐牧不是亲历者，自然不清楚，而道士因为有道行护魂，死后也不会化鬼，所以会直接进入轮回，他只能问当年的亲历者——如今只剩钟灵川和胡远松。

　　胡远松远在堂庭山，姜迟是没办法去找他，找到了估计也问不出来，所以只能问钟灵川。

　　这么多年过去，钟灵川仍旧时时念着他的小师叔，没有一刻忘记，却从来不肯深谈，此事对他而言，大概是个无法抚平的伤。

　　可他们还能再见吗？

　　若是将来的某一日，姜迟真的找回了自己的过去，发现他从前的人生比现在还要糟，他要怎么面对钟灵川呢？

　　在青石县的那一次遇见，究竟是他们的缘分还是不幸？

　　姜迟从前觉得日日悠闲，便想得过且过，现在却想去找一找自己空白的记忆，他如谜团一样的人生、被雾笼罩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徐牧带着他的小黄雀走了，姜迟也回了青石县。

　　钱十五知道姜迟回来，欢欢喜喜地给他带了烧鸡，却见他坐在树下，一手拿着那只皱巴巴的黑蝴蝶发呆，一手盘着两枚核桃。

　　这是一只传信的蝴蝶，和纸鹤的作用差不多，那天晚上在皇宫里收到这只蝴蝶直到现在，姜迟既没有毁坏它，也没有看消息。

　　若是他不看这消息，难道就真能和从前一刀两断，干净地抽身而去吗？

　　要是真的可以，这蝴蝶就不会来找他。

　　那些千丝万缕的关联，大概此生都无法再断清了。

　　钱十五见他神情不对，端着烧鸡，去也不是走也不是，犹豫地喊了一声：“大人……”

　　姜迟回神，把核桃和蝴蝶都收了起来，点点头应了，“十五。”

　　“烧鸡。”钱十五端着盘子上前两步。

　　“谢谢，先放那儿吧，”姜迟问道，“你的尸身找得如何了？”

　　钱十五咧开嘴笑道：“已经找齐了！”

　　“好，那我明日去买口棺材，送你尸骨还乡。”

　　姜迟拍了拍衣摆上的灰，从树下站起来，正如人要叶落归根，所有事情也总有尘埃落定的一天，逃避有什么用？总得面对。

　　他这悠闲自在的日子，终于还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