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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想来想去,除了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赵若淳,以及早就胳膊肘往外拐、改拜他派的师弟胡远松,钟灵川唯一可能在乎的人,就是他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小师叔卓云山。

      钟灵川虽然经常提及卓云山,但从来不深谈,对于自己为何独自下山也语焉不详,只说要找赵若淳。

      但姜迟怀疑钟灵川根本不知道赵若淳在哪儿。

      不仅不知道,而且钟灵川也不着急,甚至在等对方发消息找自己。

      你等我找你,我等你找我,能不能找到看缘分,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道门的事,能问的上的人也就只有徐牧了,姜迟转了几天不见他人影,发了纸鹤也无人回应。

      不会是和那只小黄雀私奔了吧?不是名门正派的大弟子吗?

      除了他俩之外,净安也不见踪影了。

      那个脑袋圆圆、脸蛋圆圆的年轻和尚,要么不发一语,安静得容易被人忽视,要么喋喋不休,念经念得人头疼。

      净安看起来温吞好说话,对心中所念却寸步不让,他不声不响,但心思澄明,虽入空门断红尘,却不置身事外,众生皆苦与他相关,他是个真性情的人,姜迟正是欣赏这一点。

      大皇子死了,宫里对外称是突发隐疾,连丧事也办得匆忙,皇后难以承受丧子之痛,至此一病不起。

      皇帝倒是没什么事,昏过去之后第二日就醒来了,还刚好错过了早朝,虽然他和之前一样懒于政务,但据说是身体有恙,不易伤神,太后开始垂帘听政。

      好在今年还算顺风顺水,唯一的灾情大皇子在时已经处理了,所以朝中上下都一切如常,没出什么大乱子。

      因此春闱得以如期举行,李书生也顺利找到了进京赶考的高秀才。

      到了考试那一日,姜迟送李书生到考场外,临考前问道:“你可想好了?”

      李书生点点头,语气坚定:“我想好了,高文进虽然不善诗赋,但品行端正又古道热肠,为官就算政绩平平,也会是个清官,当年我母亲的后事多亏他奔波,如今我替他考个功名,还了当年恩情,他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姜迟并未多说什么,李书生因科场失意而死,是只科场鬼,科场鬼会替人修改文章,帮考生高中,以实现自己生前的的遗望。

      “这是钟灵川给的,你让高文进带在身上,”姜迟拿出一张符纸,递给李书生,“旁的事无需担心,你好好应考便是,了却此生心愿好去和你母亲团聚。”

      李书生将符纸收好,往前走了几步,迎面撞在一个路过的年轻男子身上,别人看不见,但姜迟清楚地看见他身形骤然消失,男子站定,片刻后转过身,向姜迟行了个拱手礼。

      姜迟微微一笑:“祝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钟灵川坐在旁边剥核桃,递过来一叠剥好的核桃仁,他看了一眼高文进的脸,道:“这个秀才看着很面善。”

      “确实面善,虽有劫难,但可化解。”姜迟吃了几块核桃仁,又从纸袋中拿出两枚,并未剥开,只放在手里把玩,他思考的时候总忍不住盘核桃,因此他荷包里的核桃总是表皮光滑。

      “你信命数之说吗?”钟灵川把核桃剥开,将核桃仁完整的递到姜迟手里。

      “一个人的出身和天赋一出生就注定了,因此说命数天定,”姜迟接过核桃仁,道:“但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李秀才这一去,竟好些天都杳无音讯。

      按理说他去参加会试,早该回来了,但姜迟在客栈等了数日,一直等到会试放榜,也没见他或者高文进的踪影。

      姜迟察觉不对劲,见外头有人张榜,便叫上钟灵川一起去看。

      钟灵川人高马大,拉着他硬从人群里挤了进去,两人扒着榜看了半天,也没见到高进文的名姓。

      “都让一让!让一让!”

      两个官差把围在榜前的人挤开,又贴了一张告示上去。

      姜迟定睛一看,倒在这告示上看见了“高文进”三个字,只是人太多,他看不见别的了。

      “高文进,青石县人,会试贡生……”钟灵川身量高,他伸长脖子往前探,边看边念给姜迟听,念着念着他突然睁大眼睛,盯着告示最后一行字看,“心术不正,剽窃他人之论……”

      “什么?谁剽窃?”姜迟一听,用力把前面的人扒开,睁大眼睛,似乎要把那告示盯出个洞来,“他怎么可能剽窃?”

      姜迟知道李书生绝不会做这等事,一是因为他虽然胆小,身上却很有几分文人傲骨,不耻于此;二是因为李书生是壮志未酬才郁郁而终,他的夙愿是展现自己的才华,他死都死了,有什么必要靠舞弊取得功名?

      “这上面说高文进剽窃了翰林学士的文章,”钟灵川伸手按住告示,“那个翰林学士,叫……”

      “叫什么?”姜迟被前面一个胖子撞了一下,钟灵川不高兴地看了一眼胖子,然后伸手把领起胖子的后领,把他提到旁边去,胖子不服气地抬头,看到一双眼神不善的凤眸,打了一个寒战,安静地缩在了一边。

      “李甲,”钟灵川长臂撑在告示前,把其他人都挡在外面,“那翰林学士也叫‘李甲’”。”

      姜迟没注意自己被钟灵川圈在了怀里,他一门心思都在那告示上,“李甲”——正是李书生的名讳。

      “这么巧?”姜迟蹙眉道,“哪个‘李甲’?”

      姜迟身边站了个年轻书生,闻言伸头隔着钟灵川对姜迟道:“翰林院的李大人你都不认识?那可是当今有名的大才子,三年前的状元郎啊!”

      “不认识,”姜迟拍了拍钟灵川的手,示意他撑在告示上的胳膊收了,“你认识吗?”

      钟灵川摇头,两手垂在身侧站好,闷闷道:“没听说过。”

      那书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俩:“你们没读过书吧?不认识李大人,那和文盲还有什么区别?”

      好好的,这怎么还骂人?

      姜迟道:“他又不是文曲星,我们为什么要认识他?”

      “李大人就是文曲星下凡,这天下才子千千万,谁没读过李大人的文章?”另一个书生愤愤道,“这个高文进真是寡廉鲜耻,他竟然还是李大人的同乡!”

      “同乡?”姜迟转过头问旁边那人,“这个‘李甲’也是青石县人?”

      “是啊!据说还是青石县第一个状元!”

      “高文进算什么?说他和李大人是同乡,都是抬举他了!”

      “我看他就是嫉妒,明明胸无点墨,还妄想能金榜题名!”

      “人品低劣,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

      ……

      后面越骂越难听,姜迟拉着钟灵川从人群里挤出来,钟灵川眨了眨眼睛,问道:“同名同姓,来自同一个地方,还是同一年进考,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会,”姜迟摇了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钟灵川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查一查这个‘李甲’?”

      “自然要查,不过咱们得先去一趟大牢。”

      钟灵川眨了眨眼睛,道:“现在去?可是天还未黑,如何劫狱?”

      姜迟看他一眼,无奈道:“你怎么总想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动不动就劫狱,还有没有王法了?”

      钟灵川没说话,这能怪他多想吗?姜迟第一次喊他去挖坟,第二次拉他一起躲在香台底下偷听,第三次夜里带他潜入皇宫,哪回光明正大了?

      但这回还真是钟灵川想多了,姜迟给了狱卒一点碎银,就顺利地带钟灵川去探监了。

      “看明白了吗?”姜迟问。

      钟灵川顺从地点头:“明白了,偷鸡摸狗的事能不做就不做。”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姜迟看了钟灵川一眼,奇怪道:“我什么时候教你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钟灵川:“……没有。”

      两人跟随狱卒的指引来到最后一间牢房,里面坐着个年轻男子,满身狼狈,正背对着他们,肩膀瑟瑟发抖。

      姜迟不知道这身壳子里是高文进还是李书生,试探地喊了一声:“李书生?”

      年轻男子转过来,见到姜迟就像见到了救世主,连滚带爬,双手握住铁门,喜出望外道:“大人!”

      皮囊虽变了,神情却未变,这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李书生无疑了。

      姜迟微微点头,问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大人,我没有剽窃旁人的文章!”李书生又急又悲,“那文章我三年前就做好了,您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做这等事,我怎么可能剽窃呢?”

      “没事,你先别急,慢慢说,”姜迟安慰道,“你说那文章是你三年前做的,这是怎么回事?你三年前如何知道考题?”

      李书生抹了一把眼泪,勉强平复了一下吐息,才道:“我并不知道考题,只是我三年前有一册文稿,文稿上的文章都是我反复修改斟酌的得意之作,正好今年的考题与其中一篇有关,我便用上了,谁料考官竟说我剽窃,那文章都是我自己写的,我怎么可能剽窃旁人?”

      李书生一着急便有些语无伦次,来来回回都是“没有剽窃”这一句话。

      姜迟问道:“你那文稿呢?可曾给旁人看过?”

      李书生愣了一下,接着道:“我不曾给旁人看过,除了几个同窗之外,也无人知晓,我死后被邻居丢到乱葬岗,家里无人又遭了贼,东西早不知去哪儿了……”

      旁边的钟灵川问道:“你同乡中可有人与你同名同姓?”

      “没有,从未听闻……”李书生听出点不对劲来,他被抓进来时什么也不知道,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同名同姓,这是怎么回事?”

      姜迟道:“我们怀疑那个也叫‘李甲’的人当年顶替了你,越幅之事只是个陷害你的幌子。”

      李书生听完先是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片刻之后,他“扑通”一声跪在姜迟面前,以头抢地:“若真是如此,求大人能还我一份公道。”

      姜迟见不得有人跪他,道:“你先起来。”

      钟灵川见李书生不动,拉着李书生的衣衿,把他一下提了起来。

      李书生满面泪水,呜咽不止。

      “高文进不知前因后果,骤然入狱必定惊慌,你先别从他身上下来,我们去查一查这个‘李甲’。”姜迟从拍了拍李书生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怕,我们看了告示,一月后才问斩。”

      “此等污蔑,实在有辱文人风骨,我咽不下这口气,”李书生哀叹一声,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我死了灭了都干净,若是平白害了高兄的命,我永世难安啊!”

      姜迟道:“你放心,且等我们的消息。”

      从大牢里出来,姜迟仍旧眉头紧锁,走出去好一段路,他才道:“此事有些难办。”

      就算知道那“李甲”顶替了李书生的名,偷了李书生的文稿又如何?李书生死了三年,早已死无对证,何况今日被判剽窃的是与此无关的高文进。

      钟灵川跟在他身边,见他皱眉,也忍不住跟着皱起眉头来,手抬了半天,没敢伸过来。

      “怎么了,”姜迟抬头,“饿了?”

      钟灵川摇头,道:“我去劫狱吧,那些守卫一个时辰换一次班,中间隔了一炷香的时间,救他出来绰绰有余。”

      姜迟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了:“观察的这么仔细,你方才进去时就在想这件事吧?”

      钟灵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就算被发现了,我也能把他毫发无损的带出来。”

      “那些狱卒手上都是真刀真枪,我能让一个人去冒这个险?”姜迟摇了摇头,道:“要救他出来不难,难的是替他证明清白,李书生死后之所以成鬼,就是因为他未能高中,心有执念,现在平白被人污蔑,他的执念不减反增,还怎么安心去投胎?还有那个高文进,寒窗二十年却落得个剽窃的恶名,若是你劫狱救他,不仅断送了他的仕途之路,今后他成了逃犯,只能一生流亡,可剽窃者却仍旧逍遥自在,这是什么道理?”

      钟灵川道:“可一月后就要问斩了,人活着才最重要。”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行不通再说,”姜迟看着钟灵川的眼睛,道:“这世间有比活命更重要的事情,非生死可以撼动。”

      “非生死可以撼动……”钟灵川喃喃细语,右手紧握成拳,终于又松开,他的声音有点发哑,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几个字:“我明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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