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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徐牧出了皇宫,一直到了落脚的客栈,关好门窗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他肩上的黄雀扑了扑翅膀,落在地上转眼就变成了穿着黄衣的姑娘。

      徐牧转身见到这黄衣姑娘,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下来:“阿莹。”

      阿莹握住徐牧的手,脸上有几分担忧:“那个钟灵川是道士,他们既已知晓我是妖,眼下怎么办?”

      “钟灵川在道门中不受待见,鹿门观十年前就灭门了,眼下他无人可依,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倒不用担心他,”徐牧微微皱眉,“但那个姜迟不知是什么来头,以后还是要谨慎些。”

      阿莹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又道:“那个叫姜迟的人,好像有点奇怪。”

      徐牧心中一动:“你也觉得奇怪?他是妖吗?”

      “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妖气,”阿莹面色凝重,顿了顿才道:“实际上,我在他身上什么气息都感觉不到。”

      “什么气息都没有?”徐牧此时正在擦拭佩剑,闻言立刻抬头问道:“连活人的气息也没有?”

      阿莹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世间的人、鬼、妖,甚至是花草树木,或阴或阳,都有自己的气息,如果没有,定然是故意隐藏了。”

      具备这样能力的人,估计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上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罢了,眼下也无暇顾他,”徐牧从怀里拿出一份信,“我师父来信,问我鲛人泪找得如何了。”

      月光正好照在阿莹颈间那枚琉璃珠上,她垂眼犹豫片刻,还未开口,徐牧便走上前把琉璃珠藏进她的衣衿里,轻声道:“把它藏好,虽然无人知晓鲛人泪的模样,但不可掉以轻心,以后便保持人身,尽量不要让它露出来。”

      阿莹抬头看他:“徐牧……”

      “这是你族至宝,你的心脉都靠它温养着,没了它,你一时半刻就会殒命,不仅是我,谁想要都不能给,明白吗?”徐牧认真道,“我师父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的。”

      阿莹眼圈泛红,点点头又问:“你师父找鲛人泪做什么?”

      “不知道,”徐牧摇头,把信件放在烛火上烧掉,“鲛人泪也叫避水珠,除了能温养身体,还能让佩戴者在水下呼吸,前几年师父说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掉入了湖中,湖水太深,即使有罗盘也确定不了大致方位,因此想用鲛人泪去湖底找找。”

      阿莹不解地问:“既然是重要的物件,怎么会掉进湖里?”

      “不知道,师父从没说过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很重要,门内派人找了好几年,罗盘阵法寻龙尺都用上了,最后才确定是掉进湖里了。”徐牧拿帕子把手上沾到的纸灰擦掉,道:“鲛人泪可遇不可求,此事不急,你明日换一身灰色道袍,我们低调些,去找找那个姓白的道士。”

      道门竟出了这么个搅弄风云、戕害性命的人,一定得查个清楚。

      灰色道袍一般是云游道士的装束,一些道士下山后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的门派,或者根本没有门派,就会穿灰色道袍,这样的道士很多,不会引人怀疑。

      第二日早晨,姜迟在早点摊买香菜饼,正好路过包子铺,就看见徐牧身边多了个穿灰色道袍的道姑。

      黄雀没了,却多了个姑娘,姜迟用膝盖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有点好奇徐牧那个非黑即白的性子,又是名门道士,怎么会和妖混在一起。

      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要那黄雀不作恶,是妖是仙都是旁人的故事,与他不相干。

      姜迟付了钱,接过两块香菜饼,抛了一个给身边的钟灵川。

      钟灵川稳稳地接在手里,看模样很是受宠若惊。

      “值得这么高兴?”姜迟咬了一口饼,皱了皱眉:“这味道也不怎么样啊。”

      “确实不怎么样,”钟灵川不经意地一瞟,正好看见旁边有个卖糖人的摊子,眼睛一亮:“我们去吃糖人吧!”

      摊主手里拿着铁勺,在熬糖浆的锅里舀了一勺,娴熟灵巧地画了一只小兔子,递给了一个孩童,抬头看到面前的两人,笑眯眯地问:“两位公子想要个什么样儿的糖人?”

      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糖人,蜻蜓、蝴蝶、老虎,各式各样,糖片晶莹剔透,灵动漂亮。

      “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姜迟见钟灵川眼里放光,跟个爱吃糖的孩子似的,心就跟着软了一点。

      钟灵川定定地看着糖人,眼神却好像放空了,与其说是看糖人,更像是透过这糖人上看什么别的东西,思绪已经不在此处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神,小声道:“我想要个锦鲤的。”

      “那就做一个锦鲤吧。”姜迟掏出几枚铜钱,放在小摊上。

      “好嘞!”

      摊主应了一声,飞快地挥舞铁勺,用晶莹的糖浆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锦鲤,用竹签穿好递给姜迟。

      姜迟将糖人递到钟灵川面前,道:“给你,吃了锦鲤会有好运的。”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钟灵川,他接过竹签,眼圈蓦地一红。

      “怎么了?”姜迟问道。

      钟灵川摇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目光却还留在姜迟身上,凤眼蒙上一层水光,竟然就这样无声地落下一滴泪来。

      “怎么了?不好吃?”一见他这样,姜迟慌了神,马上摸了张帕子出来。

      钟灵川摇头,他不说话,就这样盯着姜迟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掉。

      他哭得这么难过,可又这么安静。

      姜迟见他拿着那帕子不动,只好又将帕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细致地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尽可能温柔道:“到底怎么了?”

      “好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钟灵川闭上眼,似是在回忆,“从前个人说要带我来吃糖人,但是他食言了。”

      他等了好多年,终于等来了手里这个糖人,等来了这个迟到的约定。

      姜迟问道:“是你在鹿门观的故人吗?”

      “嗯。”

      大概是触景生情了吧,鹿门观被灭时,钟灵川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亲人故人只剩那么一个小师叔,两人之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这一副脆弱的模样,面相上的那点疏离早就没了,哪里有半点平日不说话时的气势呢?

      姜迟心疼他,却莫名其妙的有点烦躁,他并不喜欢钟灵川看着他,却回忆别的人。

      姜迟微微攥紧手里的帕子,看见那双泛红的眼睛,又心软了,把帕子递给钟灵川,“你脸上沾了糖。”

      钟灵川接过帕子,慌忙往脸上抹,姜迟见不得他糟蹋那张俊脸,叹了口气,把帕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帮他擦嘴边的糖渣。

      帕子触及钟灵川的皮肤,指尖下的肌肤温热,这点温度却好像烫到了姜迟的指尖,尽管一触即分,心里有什么好像连了线,在那一瞬通到心尖,引得心颤。

      那双凤眼刚刚哭过,还带着水光,水濛濛的,像晨间湖面的雾霭,好像眼前人满心满意都只看着他。

      热切、直白,但偏偏又无言。

      姜迟轻柔地给他擦嘴,道:“你以后想吃糖人,我给你买,什么时候想吃,我们就什么时候去买,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钟灵川定定地看着姜迟,道:“那我要是一辈子都想吃呢?”

      姜迟拿帕子的手一顿,道:“那就买一辈子。”

      钟灵川弯起眼睛笑了,那糖人像是甜进了心里,但他很快又皱眉,不安道:“这次你不能骗我。”

      姜迟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钟灵川没有接话,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糖人,声音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听到你这样说,我就觉得很高兴了,好像已经吃了一辈子的糖人。”

      这话听着揪心,姜迟道:“我不会骗你的。”

      钟灵川抬起脸来,冲他弯眉一笑:“就算你骗了我,也不怪你。”

      姜迟看着钟灵川,那双带着笑的眼睛里分明还有泪光,姜迟也说不出是什么驱动自己,把手轻轻地放在钟灵川头顶,轻抚了一下。

      明明眼前这个人比自己还高,也不一定就比自己小多少,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这个动作其实是极不合适的,姜迟为人处世从不越界。

      但他对钟灵川的感觉,早就不是当初的陌生人,他们是萍水相逢,站在一起却好像重逢的故人,也许从钟灵川死皮赖脸跟着他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钟灵川的不同。

      其他人是匆匆而去的过客,但钟灵川留在了他身边,成了他期待旭日的理由。

      姜迟从前待在衰败荒凉的乱葬岗,是为了逃避过去,春光烂漫在他眼里与秋日萧瑟没什么两样,他的心早就死了,他帮别人转世投生,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留在世间。

      也许就在那个霞光满天的傍晚,他透过钟灵川的眼睛,看到了这世间万物的色彩。

      原来这样才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钟灵川注意到姜迟的动作,先是一怔,方才还好的,情绪突然就决堤了,他上前一步抱住姜迟。

      他的动作很轻,只要姜迟稍一挣扎就能挣脱,姜迟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听见他胸膛里心如擂鼓,知道他在哭。

      钟灵川哭的时候总是这样,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可能是他太难过,他忍不住眼泪,只能忍住不哭出声来。

      为什么要忍呢?一个人连哭都不能自由,人生还有什么畅快可言呢?

      姜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环住钟灵川,拍了拍他的后背,轻柔地安抚他,语气比以往都要更加温柔:“没事,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钟灵川抱得很小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姜迟知道他在无声地掉眼泪。

      “没关系的,难过就哭出来吧。”

      钟灵川仍旧一声不吭,姜迟一直抱着他,直到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身体不再抖了,但还抱着姜迟,不肯松手。

      “饿了吗?我们去吃馄饨吧。”姜迟动了一下。

      钟灵川察觉到了,怕姜迟不耐烦,马上松开。

      姜迟抬头一看,钟灵川那双凤眼红红的,他自己也发现了,还知道用袖子去擦。

      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怎么这么敏感爱哭呢?

      姜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替他把泪痕擦去。

      “前面有家馄饨摊,”姜迟道,“去吗?”

      他虽然不饿,钟灵川也应该饿了,一个糖人哪儿够?

      钟灵川点了点头。

      这会儿还早,馄饨铺子人不多,两人面对面坐着,凑在一起吃馄饨,在鲜香的鸡汤里,姜迟竟然尝出了点岁月静好的味道来。

      钟灵川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手里的筷子也停下来,他看向姜迟,突然认真地问道:“你现在开心吗?”

      “嗯?”姜迟不明所以,喝了一口汤。

      于是钟灵川又问了一遍:“现在这样的生活,你觉得开心吗?”

      姜迟笑了笑,放下碗道:“吃着美食,悠闲自在,能有什么不开心?”

      钟灵川认真地看着姜迟,突然释然一笑,道:“你开心,我就开心。”

      说完移开目光,把最后一个馄饨夹进嘴里,含糊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并不是那么清楚,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咀嚼,这几个字好像躲在嗓音里发颤。

      姜迟不明白怎么钟灵川的情绪怎么突然就低落了,低着的头也没有再抬起来,因而姜迟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只在他移开眼睛的那一瞬,隐约看见他眼里的倒影,那倒影,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姜迟。

      但姜迟不能确定,钟灵川眼中看见的究竟是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那是谁?明明不在钟灵川面前,却仍旧能在他眼里留下这无可奈何的印记?

      是那个骗过他的小师叔,还那个始终不知踪迹的赵若淳?亦或是过去鹿门山的同门,或者他从未提过的某个故人?

      钟灵川就像晴天的早晨,虽然头顶有阳光,却总是罩着一层雾,让人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轮廓,看不清实际的景象。

      雾太浓,光透不进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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