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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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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钟灵川松开环在姜迟腰间的胳膊,垂眼去看怀里的人,看见姜迟那双如点墨般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他握住姜迟的手,担忧道:“你手好凉,不舒服吗?”
“没有,”姜迟收回目光,却没抽回手,“你方才不怕?”
之前在春风楼都不敢走前面,现在怎么敢在厉鬼面前以身相护?
钟灵川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答,拉着姜迟的手捂到自己胸前,“真的好凉,是不是阴气入体了?”
“哪儿来的阴气敢入我的体?”姜迟笑了笑,触及到他胸口的暖意,心尖一颤,语气不自觉地放轻:“我不觉得冷,我只是体寒。”
钟灵川一听,立马凑过来问道:“怎么会体寒?是不是冷到了?从前不会这样啊?”
“你如何知道我从前会不会?”姜迟收回手,道:“我之前不是说过?我一直都体寒,早习惯了,不是什么大事。”
钟灵川二话不说开始解自己的外袍,姜迟眉心一跳,按住他的手,问道:“你干什么?”
“天气越来越冷,但你总穿这么少,”钟灵川道:“我把外袍给你,披上就不冷了。”
“我不冷,你把衣服穿好,”姜迟见钟灵川还想挣开,拉着钟灵川的衣襟,把他拽到面前来,想了想还是缓声道,“我真的不冷,听话,把衣服穿好。”
钟灵川看了他一眼,终于听话地松手,姜迟把他揉皱的衣襟扶平,道:“站好。”
钟灵川垂手,在姜迟身边站好,腰背一直,脸上别扭的表情就没了,凤眼一敛,又变成了一棵笔直的雪松。
他这变化姜迟不论看多少遍,都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钟灵川的额头。
钟灵川没躲,脸上才出现的凌厉又没了,他按着自己的额头,无辜地看向姜迟。
姜迟转过头,那女鬼已经消散了,柱子上那把钉着符纸的剑,倒让他想起春风楼里的白衣道士来,“你们堂庭派除鬼的招式都这么统一么?”
“师承一脉,自然相同。”徐牧收回剑,也不打招呼,自顾自地往外走。
大皇子死了,外头乱成了一锅粥,整个皇宫灯火通明,今夜谁都别想睡了。
在此之前姜迟给嘉宁设了个结界,因此她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只在床帘后隐约见到地上躺了个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的人生在这一刻改变了。
“没事了,”姜迟掀开床帘,语气仍旧平静如常,“那个害你的人不会再来了。”
他始终没有细说这件事,没提过大皇子,也没有提过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什么要害她。
但嘉宁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问:“以后不会有人再害我了吗?”
“我不知道,”姜迟摇头,嘉宁身在后宫,后宫争斗古来便不是平常事,“你母妃不在了,想过往后的打算吗?”
问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往后有什么打算,实在不太现实。
嘉宁沉思片刻后,道:“我要查清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迟见她脸上一派平静,知道她并非一时意气用事。
“原本我是觉得活不下去了,所以得过且过,但现在不同了,我想好好活下去,我会尽力讨好皇祖母,若有她庇护,我在宫里也有依靠,等我查清之后,我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嘉宁看着姜迟,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小女孩的俏皮来:“不能让你白救我呀。”
姜迟心里有几分不忍,这么大的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但人各有命,他连自己的命运有无法把控,又如何能去干扰别人呢?
姜迟只是点头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如此甚好。”
他想了想,又道:“但你过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嘉宁点点头,见姜迟直起身,她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还会再见吗?嘉宁就算只有个公主的名头,她这辈子也无法离开京城,姜迟会再来京城吗?
姜迟笑了一下,道:“说不定以后等你混得好了,我来京城找你蹭饭。”
“我等你来,”嘉宁欢天喜地应下来,而后她看了一眼姜迟身后的钟灵川,问道:“他是你弟弟吗?”
姜迟微愣,接着摇头:“不是。”
“不是吗?”嘉宁想了想,歪头一笑:“但他肯定是你很重要的人,你快去吧,他在等你。”
姜迟回头,果然见钟灵川正站在一旁,那双凤眼毫不意外地落在自己身上。
又是这样的眼神,好像怕自己随时会消失,他眼里的情绪明明很浓烈,但却总站在角落,远远的看着,安静又克制。
“我们相识不过数月,他并不是在看我,只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姜迟心里这样想,方才脸上那点笑意就散了,他转身看向钟灵川,钟灵川立马跟过来。
“结束了吗?”钟灵川问。
姜迟没多说什么,点头淡淡道:“走吧。”
晕过去的皇后已经被送回寝宫,殿外还剩几个宫女和太监,正胆战心惊地站在外面,见徐牧踏出了门槛,又看着姜迟和钟灵川并排走出来,别说阻拦,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姜迟见他们都不动,微一皱眉:“愣着干什么?进去收尸啊,皇子的尸身躺在公主的寝殿里像什么话?”
几个太监如梦初醒,这才畏首畏脚地进去了。
两人出了寝殿,看见不远处有人穿着灰色袈裟,双手合十站在树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徐牧也在旁边,一脸的不耐烦。
不用说,这穿灰袈裟的自然是净安,这大晚上也只有他有本事把大皇子和皇后找来。
“阿弥陀佛,看来他已经做了选择,因果不空,”净安微微弯腰,道:“都结束了。”
“还没结束,那个白先生还没找到。”徐牧抱着剑,略微有些倦意,便靠在树上,“大皇子信佛,却找了个道士续命,古怪得很。”
“那道士并非寻常之辈,听到风声估计早就不见了。”姜迟见远处宫殿内灯火一片,问道:“皇帝知道这事了没有?”
净安点头:“陛下已经知晓。”
姜迟问道:“他说什么了?”
“陛下什么也没说,”净安道,“他一听完就晕了过去。”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皇帝。
姜迟揉了揉太阳穴:“宫里现在有人主事吗?”
皇后已经晕过去被抬走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又指望不上——这两个混账醒没醒还不好说。
“现在主持大局的是太后娘娘,暂且出不了乱子,贫僧还有些事要处理,各位施主,再会。”净安微微弯腰,算作告别,垂眼低眉,举手投足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净安走后,树下还剩姜迟、钟灵川和徐牧三个人。
姜迟盯着徐牧肩上的黄雀看了一会儿,道:“你这只鸟养了多久了?”
提起肩头的黄雀,徐牧的倦意顿消,原本半合的眼立即睁开:“与你何干?”
“我只是提个醒,别把他总往人前带,”姜迟道,“这天下奇人异士到处都是,难说就有人能看出来。”
徐牧微微眯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那日你说你白天在宫里见到了白先生,但你白天明明和我们一起去了京郊的旧宅,身边的倒是黄雀不见踪影,除非你会鸟语,能和它交流,”姜迟一针见血,他压低声音道:“或者它根本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妖。”
徐牧闻言,眼色一凛,手中佩剑出鞘,剑刃还未向前,便被钟灵川的剑挡住。
姜迟微一挑眉,方才钟灵川旋身拔剑,衣袖翻飞,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果然长得好,做什么都养眼。
姜迟倒不在意徐牧的剑,但怕钟灵川一时冲动打不过他,拽了拽钟灵川的袖子,示意他收剑。
钟灵川皱眉回头道:“他拿剑指着你!”
“无事,”姜迟把钟灵川拉开,对满脸冷意的徐牧道,“不必这么激动,我对它并无恶意,只是提个醒。”
“多管闲事。”徐牧冷哼一声,却先一步收了剑,“我要去寻那个姓白的道士,不跟你们闲扯了。”
徐牧转身往外走,背对着他们,举起手晃了晃。
那是一个“再见”的手势,很少见到有人这样道别,不转身,不说一句,甚至不多看一眼,仍旧一往直前。
“你要跟他去吗?”姜迟问身边的钟灵川,“毕竟是你们道门的事。”
钟灵川摇头:“我其实对道门并无好感。”
姜迟意外道:“可你也是道士。”
“是,但我心里的道门已经死了,”钟灵川微微垂眸,凤目里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如今的道门名流,不过是一群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伪君子,他们如何都与我无关。”
说完,他转过眼看姜迟,目光依旧澄澈:“我就跟着你。”
姜迟问道:“你不去找赵若淳了?”
钟灵川神情微变,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等他的消息,有消息他会通知我。”
“什么消息?”姜迟见他面露迟疑,问道:“不能说?”
钟灵川为难地点点头。
姜迟又问:“要帮忙吗?”
钟灵川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脸色大变,随即摇头:“不……你不能帮忙!”
他的神色实在太慌张,深吸一口气后才支支吾吾道:“这件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你帮不上忙。”
姜迟见他这么大反应,也就不再问了。
只是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他原本以为他和钟灵川的起码能算得上朋友了,什么事连提一提都不行?
姜迟沉默,发现钟灵川也没出声,抬头一看,那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漂亮的凤眼里似乎有点不安,见姜迟看过来,他甚至瑟缩了一下,才手足无措道:“我方才、我方才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别生气。”
钟灵川站在姜迟面前时,比姜迟还高半个头,此刻正垂头丧气,时不时看一下他,又很快低头。
姜迟拍了拍他的头,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钟灵川见他笑了,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姜迟道:“我要是这么容易生气,早八百年就得被你气死——”
“死”字还没说完,钟灵川立马打断他:“不能说!呸呸呸,你不会……你会长命百岁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姜迟知道钟灵川是一根筋,懒得与他再争,索性顺着他,“走吧,回去睡觉。”
姜迟往前走了几步,和钟灵川拉开一点距离,走入了没有月光照耀的地方,在他斜前方的树枝上,有一只黑色的蝴蝶藏在叶缝之中。
姜迟越过这棵树,黑蝴蝶便落入了他袖中。
回去的路并算不太亮,头顶的月被乱云遮挡,云影如丛,姜迟在心下叹息,他有什么资格指责钟灵川?他难道对钟灵川完全展露过心扉吗?
蝴蝶被攥在手心,几番犹豫,还是未将它捏碎。
他知道,他们还远没有走到推心置腹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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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