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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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安送走了大皇子和皇后，又处理了一些寺里的事，回到自己的禅房时已是月上枝头。
一进门，他差点被熏晕过去，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隐隐可见三人围坐在桌前，手里都拿着帕子，捂住口鼻，见他进来，同时露出哀怨的眼神。
屋里放着大大小小的香台，不要钱的燃着佛香，净安捏着鼻子要去开窗，被姜迟摁住了。
“忍一忍。”
“阿弥陀佛，”净安只好坐下来，见桌上躺着一只黄雀，看样子已经被熏晕了，“几位施主，这样会出人命的。”
“没办法，这玩意儿味道太大了，只能用佛香遮一遮。”姜迟指了指桌上的手帕，上面放着一枚深红色的药丸。
净安的鼻子现在已经失灵了，问道：“这是什么？”
钟灵川道：“这是大皇子吃的药。”
净安又问：“哪儿来的？”
徐牧连话也不愿意说，指了指桌上的黄雀，拿出一块崭新的手帕，盖在它身上。
“这丹药除了味道大之外，还有什么特别吗？”净安凑近看了看，在佛香中闻出点不同的味道来，正与大皇子身上的味道相同。
徐牧道：“这是用人的血肉炼化而成的。”
净安赶紧远离药丸，捏着佛珠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好半天，他才心有余悸地问：“此话当真？”
徐牧面无表情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舔一口尝尝。”
“不不不，不必了。”净安大惊失色，“阿弥陀佛……”
“大皇子是移魂之人，这事儿没跑了，”姜迟道，“现在只要抓到那女鬼，就可以人赃并获。”
净安道：“就算人赃并获，大皇子也不一定会承认的。”
“没有女鬼抓孩童，他炼不了药，很快就会身体溃烂，撑不了多久，到时候由不得他不认。”徐牧站起身，小心地把黄雀放在手心上，“把这药丸拿盒子装起来，包几层手绢，找个地方埋了。”
净安问：“埋哪儿？”
徐牧道：“当然埋你这里。”
净安面露难色。
姜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佛祖保佑，十八罗汉和四大天王镇着呢，安心。”
他们三人走后，净安只能苦着脸，趁天黑摸到寺里的粪池旁，忍着恶臭，偷偷摸摸地把药丸埋了。
一天受到了三种味道的猛烈冲击，净安身心疲惫，只想早点回房休息，半路上又碰到了早上那个小沙弥。
“净安师兄，方丈喊你过去呢。”
小沙弥口中的方丈，就是净安的师父，也是今日在殿上第一个说话的老和尚。
净安不知道师父这么晚喊自己做什么，略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师父的禅房。
方丈坐在蒲团上，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徒弟，缓缓地叹了口气。
“师父，”净安恭敬地问，“这么晚叫弟子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方丈手里握着一串佛珠，问道：“你在查京城孩童失踪一事？”
净安点头：“是。”
方丈那两道半白的长眉皱起来：“孩童走失，官府自然有人去查，你不好好在寺里学经，凑什么热闹？”
净安不卑不亢道：“官府查了快二十年，至今还没有半点眉目，如今失踪的孩童越来越多，弟子实在无法冷眼旁观。”
方丈听完，沉默良久，才叹道：“你还是放不下净惠。”
“他是我师兄，”净安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面上依旧平静道：“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失踪。”
净安是孤儿，从小在鸣钟寺长大，八岁时他生了一场大病，病中意识模糊说想吃糖，十二岁的净惠守在床边照顾他，听完二话不说冒着大雨，摸黑出寺去给他买糖。
净安迷迷糊糊烧了一整晚，终于在清晨退了烧，他醒来后并没有如愿吃到糖。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师兄。
方丈听完，轻声道：“这不能怪你。”
“执于一念，困于一念，放下执念，万般自在，我明白……”净安的声音微微发颤，“但是师父，因果未完，弟子放不下，十年了，此案还未侦破，弟子等得太久了。”
方丈听完，很久未曾言语，他久久地盯着屋内的佛牌，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赞成你插手此事。”
不赞成，但是没有反对，也没有阻拦。
净安以为今日的谈话到此结束了，站起来想跟师父道别。
却听方丈喊了一声：“净安。”
净安答道：“弟子在。”
“你记住，鸣钟寺是国寺，”方丈握着手里的佛珠，道：“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佛渡众生。”
净安听出师父话里有深意，他还来不及深问，方丈已经重新坐在了蒲团上，闭目养神，看样子是不会再开口了。
于是净安只能应道：“弟子明白。”
他从师父的禅房里出来，抬头看见廊上挂着红灯笼，灯笼里火光跳动。
当年师兄曾在廊下抱他挂过灯笼，岁月匆匆而过，如今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灯笼了。
净安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把里面的糖块拿一粒出来，放进了嘴里。
甜味过后，舌尖有点发苦。
另外一边，姜迟三人从后门离开了净安寺，徐牧捧着黄雀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姜迟和钟灵川在附近找了个小店吃饭，坐下没多久，便听到邻桌有人在议论大皇子——
“殿下真是出了名的孝顺啊，听说今日又陪皇后娘娘去鸣钟寺祈福了。”
“大殿下待人宽厚又才华横溢，可惜身体不大好，迟迟没能立为太子。”
“这两年赋税越来越重，大殿下几次上书圣上都不理会，若是他能早日继……”
“你们两个不要命了，在这儿议论朝政？”老板斥责了一声，把菜端上来，“饭还堵不住你们俩的嘴？”
其中一人抱怨道：“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不让人说两句了？”
老板没好气道：“你们以为我好过？租金再这么贵，店都要开不下去了！”
“没想到这大皇子还挺得民心。”姜迟见钟灵川喜欢红烧排骨，便顺手把那盘排骨移到他面前。
钟灵川似乎很意外，他珍而重之地夹起排骨，咬了一口道：“今日徐牧说，大皇子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他其实也没病，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活着’，”姜迟想起那只黄雀，道：“徐牧那只鸟可真通人性，堂庭派都会训练动物吗？”
竟然能听懂人话，还能想办法把大皇子的药给偷过来。
钟灵川摇头：“从未听闻。”
徐牧很宝贝那只黄雀，碰都不让人碰，他平时总冷着脸，还时不时不耐烦，对那只鸟倒是分外耐心。
不过这不是姜迟要考虑的事，他想今晚去一趟皇宫，看看这个贤名远扬的大皇子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过会儿吃完饭，我要去办点事。”
钟灵川筷子停住，刚想开口说话，姜迟道：“我一个人去。”
于是钟灵川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低头默默扒饭，看着有点委屈。
“不是不想带你，”姜迟解释道，“真的只能我一个人去。”
钟灵川问道：“危险吗？”
“不危险，只是不太方便。”姜迟没去过皇宫，还不清楚守卫是个什么状况，不能贸然带着钟灵川，万一出事了钟灵川又不能打，没跑掉怎么办？
钟灵川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在手心里：“你可以带着这个吗？”
这枚铜钱很眼熟，圆形方孔，中间刻着篆体的“五铢”二字，正是当时被钟灵川混在其他铜钱里，放入姜迟钱袋的那枚。
钟灵川道：“万一有危险，你往铜钱上滴一滴血，我马上就会赶过来。”
你赶过来干啥？你剑都不会拔。
姜迟没接，因为他明白自己只要带着这枚铜钱，钟灵川就会知道自己在哪儿。
“你不想让我跟着，我就不跟了，”钟灵川的语气里带着点恳求，“你收下吧，好不好？”
姜迟本可以说，我与你非亲非故，相识不过数日，我去哪里与你何干？我出事为何要你来救我？
或者他可以说，我不会出事，也不想麻烦你，我死哪里埋哪里跟你没关系。
但那双眼睛太诚挚，他说不出来。
其实带着也无妨，他今晚去皇宫，这个不用瞒着钟灵川，之后要是嫌麻烦，把铜钱放在客栈就是了。
他不明白，钟灵川究竟是真的担心他，还是为了跟踪他。
但是看着那双眼睛，他问不出口，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沉默片刻后，姜迟最终还是接过那枚铜钱，收入了怀里。
“我走了，回见，”姜迟付了饭钱，站起身，“今晚哪儿也别去，直接回客栈，听到没？”
钟灵川乖巧地点头。
姜迟越想越不放心，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隔着大老远一望，钟灵川还站在原地看他。
姜迟喊了他一声，问道：“你怎么不走？”
钟灵川不知道听清了没有，弯起眼睛向他招手。
“算了。”姜迟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走到钟灵川面前。
钟灵川不明所以，歪头看他，问道：“怎么啦？”
那凤眼又亮晶晶的，忽闪忽闪，像夜幕中的星星。
“我先送你回去，”姜迟移开目光，走了两步发现钟灵川没跟上，只好又停下来，回头道：“走啊。”
姜迟确实被星星闪昏了头。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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