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攻略》反甲

4、第 4 章

　　陈书礼被吼得有些懵，想说静水人民是不是全员狂躁症。
　　并且觉得他们的交流方式都极为简陋低俗，逼得他短短时间内已经形成了一道自动过滤屏蔽网，从唐盛一连串的呵斥中，类似于“脑子”“毛”“屁股”等核心关键词，已经由过滤网尽数筛掉了。

　　于是他知道这诡异的早晨并不是偶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红毛不止一次地要求顾东东给唐所长送早餐，然而唐所长毫不领情，并严厉警告过。

　　天气有些热了，两人杵在公正严明的大门口，顶着不断上班的警察打量的目光，化作两座剑拔弩张的石碑，陈书礼倒是无所谓，只是在想你好歹是个领导，能不能在大家面前维持点形象，嘴上少蹦点人体器官。
　　“所长早。”
　　“唐所早。”
　　“领导早。”
　　“早啊唐所。”
　　……
　　“不吃就不吃呗。”许久，陈书礼回嘴说出心里话，毕竟真的很难想象，一顿早饭怎么能惹得人这么生气。
　　“我有没有说了过让你以后不要送！”
　　呃……您但凡结合刚才的场景稍加推理，就知道不是我要送的。
　　陈书礼扯动嘴角，露了个傻笑：“对不起，再也不送了。”
　　“滚去上学！”
　　“好的。”陈书礼花了0.2秒蹦出这俩字儿。
　　唐盛放开陈书礼，脸上的狠劲却并未放松。
　　陈书礼无声回看了一眼，而正是这一眼，似乎不小心挑动了人民警察的教育神经：“能不能有个学生的样子？”
　　这问题是认真的吗？
　　[能不能有个xx的样子]这种句式，好适合一些人吾日三省哦。
　　陈书礼暗暗笑了笑：“……哈，我正准备上课呢。”边说边耸耸书包。

　　唐盛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包软盒烟出来，动作熟练地取出一根，两指夹着送到嘴里，打火机放在胸前的衬衫口袋，火苗冒出，两颊一缩，烟尾亮出一个红光，烟袅袅飘出。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
　　好身材就是要穿制服，真男人是时候来跟烟。
　　但是或许换个角度抽好些，风一直对着脸吹，烟刚呼出又给怼回去，还真是谁污染谁治理，这人好傻。
　　“还不快点滚蛋！”
　　唐盛冲前喷出一口烟，烟没飘到陈书礼脸上就散了。
　　陈书礼点点头：“滚滚滚这就滚，您息怒。”
　　陈书礼才不想纠缠，赶紧麻利地滚了。
　　上课是不可能去上课的，顾东东的家也回不去，虽然不知道路在何方，但绝对不在这个派出所。

　　太阳破开云层投下一束强光，陈书礼将鸭舌帽掉头，帽檐转到脑后，视野无遮无拦地享受着光亮的天空。走在陌生的静水街头，继续早前未完成的思考。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主会保佑你，愿你平静安宁，去天堂继续幸福……”
　　“大道洞玄虚，有念无不契……”
　　“南无阿弥陀佛……”

　　停！
　　陈书礼不得不面临一个难以直面的悲伤现实，他和顾东东隔空祈祷，一个想活，一个想死，而他现在成为了顾东东，活着的顾东东……那是不是意味着，作为陈书礼的自己，已经……挂了？
　　这想法让陈书礼好好一哆嗦。
　　真挂了？！！生命也太脆弱了吧！
　　陈书礼开始感慨，想着自己十八年的人生无疾而终，却没有活出个什么名堂，还费大劲好不容易高考完，早知道不考了！不对，因果错误，早知道应该克制一些，多多关注身体，不应该发什么毒誓非得要什么游戏排名，还有，平时蔬菜水果吃得少了，每晚的牛奶时间也是能混则混……
　　当然这些都是没用的后话了，老爸老妈该多伤心啊，以后他俩吵架了谁去中间和稀泥，每年过年谁替他们跑两个老家来回拜年，还有我那4T的硬盘遗产……
　　无了，都无了。
　　呜呼哀哉了一阵，陈书礼思绪很快跑到另一个棘手问题上：我，要以顾东东的身份活着了吗？着了吗？了吗？
　　头大。
　　所以人为什么要熬夜！！！
　　但是，全世界熬夜打游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还是在家里有一个主任医生的情况下！怎么就到了住进ICU还挂了的程度！
　　头很大。

　　陈书礼无处可去，坐在离派出所不远处的临街长凳上晒太阳。
　　有人经过会看到一个目光茫然呆滞的少年，大清早坐在街边机械地给自己一勺勺喂粥，而陈书礼劳作的脑中，历经了感慨、苦恼、后悔，已进入了新的阶段，他在一步步分析局势，企图谋划一个大计划！

　　——医生爸总裁妈一个比一个忙，鉴于他俩都有记错自己生日年级甚至性别的经历，并在5岁，10岁，12岁有过报警儿童走失的案例，其他更荒唐的行径因为5岁前的记忆缺失而不被披露，因此，要想靠言语表述证明自己真是他俩好大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好在古语有云，狐朋狗友有时候是最靠谱的。
　　那是这次荒谬事件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和自己一同高考完一起宣誓不死不休熬夜打游戏的发小，林琛。
　　说起此人，陈书礼顿时思如尿崩，他清楚地知道林琛第一次遗精是13岁，知道他和现在女朋友交往的同时还喜欢王秋浵，更知道在林琛恶趣味的唆使下，他们仨现在用的微信头像，就是顾东东后妈昨晚上看的电视剧的主角，世贤品如艾利，只是品如艾利互不知情罢了。
　　因为林琛比陈书礼大七个月，在那些陈书礼等待成年的日子里，所有标着R18才能注册的网站全是用的林琛身份证！
　　他们共享着很多秘密，包括人体奥秘学习教材和多个游戏账号。
　　是的，他们有108个暗号可用以证明彼此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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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刻面临的拳脚暴揍、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言语攻击、街道上呛人的灰、临拆的危房、硌人的床板，更甚者是梦魇一般的高三！拒绝，统统拒绝，陈书礼一定要做回陈书礼，哪怕是借着顾东东这幅皮囊，他也要做回陈书礼！

　　不幸之万幸，他们根本没有时差，只需要跨越地理隔阂，他就能回到以前的世界，剩下的时间用来说服别人，正好赶上大学开学，一切便能回归正轨！
　　想来，这种低级穿越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嘛！
　　问题得以简化，回城攻略第一步，联系林琛。
　　是的，他需要一个手机，而一个高中生最不缺的就是同学，同学之间谁还没个手机。

　　去学校。

　　陈书礼兴奋地起身，已将自证的108个暗号挑选出来。
　　不会有问题，他最好过来接自己，不，不用，赶紧给自己买票，今天就要回去！
　　陈书礼舒心地吐了口气，剩下的粥早已坨成了碗的一部分，陈书礼看看周围，似乎真的没有干湿分离的垃圾桶，心一横，也叮铃哐啷一并丢了进去。
　　走着，陈书礼挠了挠胳膊，有些痒，刚才想事情太投入，现在一看已经红了好大一片。
　　接着，脖子痒，脸痒，腿也痒，哪哪都痒——我去，不是吧，陈书礼猛地转身盯着似乎还在摇晃的垃圾桶。
　　真有毒？！！
　　陈书礼感觉呼吸在加速，心跳得很厉害，甚至有些头晕眼花，
　　这毒这么厉害！
　　大脑快速思考，不，根本没力气思考，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向着一个地方猛冲！
　　救命！啊！好痒啊，周身像是被泼了烫水一般，火辣辣的疼伴着瘙痒，犹如无数蚂蚁啃噬，不断不断逼近人体极限。

　　而头顶的太阳与人作对一般，越来越烈地毒烤着底下的人，狂奔中，生死一线的陈书礼终于见着了熟悉的静水派出所。嗓子已经十分嘶哑，气喘得毫无规律，嫩白的手臂和小腿大片大片的红，陈书礼疾步冲向台阶，啪——
　　忽然就身子一软，一如他最初来到顾东东身体上的场景一般，一个大字摔趴在派出所门前。
　　“救……救……命……”
　　陈书礼手往前伸，奄奄一息地不停费力撑开眼皮。
　　人生中的第二次求生渴望冲击着陈书礼的心灵，他想，不管是谁，只要能救他命，他都愿意当对方的爸爸。
　　救命……我不想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眼看到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脸，四周还有几副和蔼可亲的陌生面孔，陈书礼耳朵嗡嗡的，听不清人声，却能分辨出眼前不断开合的口中正在口吐芬芳，救命啊，待会再骂吧。
　　我可是替你挨的毒，是受害者，亦是证人！
　　别骂了别骂了，快，快送我去……
　　陈书礼只觉得身子突然悬空，五四三两幺，人彻底晕了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那边小心，我会注意。”
　　唐盛站在明亮的走廊尽头挂断电话，脸上闪过不同寻常的神情，他伸手进裤兜，猛地抓握，一把捏碎了半盒烟，许久，他重重吐了口气，离开圆窗透出的光亮，转向昏暗的长廊。

　　年轻的辅警透过病房门窗看到唐盛，起身开门出去。
　　“唐所。”
　　唐盛点点头：“你再待一会儿，等人醒了看送去学校还是送回家，别让他在外面晃。”
　　“好的唐所，您回所里吗？ ”
　　“回。”
　　“所里有事？”
　　唐盛顿了一下，看了眼小警察：“需要出警。”
　　小警察连忙卖笑：“您给老杨他们打电话得了，天气这么热，也不急着……”
　　“急。”唐盛打断，向病房内匆匆瞄了一眼：“我先走了。”说完快速转身离开。
　　“唐所慢走。”

　　唐盛的背影融进幽深的走廊中，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气质，好像这次出警不是张家的狗上树王家的猫掉河，也不是每月为完成KPI去抄会所，不知怎么地，明明不是明晃晃的愤怒，却让人感受到难以言说的压抑，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小警察转身进入病房。
　　“呀，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