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流》摄魄

2、第二朵浪花

　　很快她就遇到了容易一头栽下地的事情，柏湾难得地登上了热搜，还是因为捉奸丑闻。而且两位主角她都非常熟悉。
　　章育和她的顶头上司裹着被子扑闪镜头的样子，她永生难忘。那个视频剥开了光鲜亮丽的一切，挑出有些不堪入目的内里，让所有人触目惊心。章育老婆的邮件出现在每个人的邮箱里，章育随即道歉隐退，而另一个主角24小时后就消失在了员工通讯录里。总办负责人的位置就这样空了出来。
　　柏湾的总办下辖五个组，IR、PR、GR、行政和督办。
　　她资历最浅没有要挣一把的打算，只是事情爆出尚未平息三天之后的内部爆料，让她站在了风口浪尖。
　　“网友投稿：zhangboss其实男女关系混乱，这次只是冰山一角，其实总办某年轻貌美小组长也....她一进公司就跟了zhang，可能是因为乖巧听话，zhang的老婆没有发作。PS，这次捉奸是zhang老婆有预谋的，其实她早就默许了自己老公这样，不然zhang也不会毫无防备。”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句句指向了她。而且这爆料真假参半，前半部分假，后半部分真，章育老婆其实早就默许了他和张燕的关系，这次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才导致的祸事。这件事在公司人尽皆知，只是关于她的却是让她哭笑不得。
　　成为绯闻主角就必须走到哪里都要承受来自全公司的注目礼，而且大家还看得欲诉还休，偷偷看两眼就转头窃窃私语。
　　“领导，”新来的小琴同情地看着她，“这怎么办？”
　　“一个小时后拉舆情组的Amy开会，把网上的信息都给我好好整理一下。”她淡淡吩咐道。
　　“啊？喔！”小琴快步走开了，她走到阳台缓缓吐出一口气，若不是一直端着，她可能没有勇气走进今天的办公室。
　　只是，这个新闻会不会让hason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
　　他没有联系她，手机里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个星期。
　　她现在自身难保，考虑男人的问题只是徒添烦恼浪费精力，甩甩头不去想。

　　Amy和她是同梯进的公司，也算得上是关系不错，负责舆情三年颇有些建树。开完会确定了官方的动作，Amy扶了扶玳瑁色的眼镜，真诚地建议，“你应该找老板聊一聊。”
　　她名义上的老板，如今柏湾的CEO，任岭。任岭是天生的金融奇才，F大最后一届少年班的尖子生，16岁就去了哈佛，后来在华尔街屡创佳绩，25就已经是当年某摩旗下最年轻的基金经理。当时他来柏湾，不少女同事都眼冒爱心地幻想过霸道总裁爱上我。可惜任老板早就娶了华裔娇妻，典型的小麦肤色大胸翘臀加利福利亚沙滩审美。让办公室里这群努力向高白净瘦幼靠拢的女人们暗自神伤了很久。
　　Amy说得对，她何去何从关键在于任岭的态度。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任玲的办公室大门。
　　“我一直在等你。”任岭给她倒了杯水，脸上波澜不惊。
　　“其实我也一直想和任总聊聊，”她握住水杯，“想知道任总您到底打算怎么处理我。”
　　七拐八绕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她还是放弃挣扎决定来一个开门见山，但求快刀速死。
　　“你犯什么错了？我要处理你？”任岭耸了耸肩，带着美国人的夸张。
　　“把公司放在舆情危险之中，是我的错。”她巴不得学日本人趴在桌子上低头认罪。
　　“这次的舆论，不是你造成的。我也不喜欢拿无辜的人祭旗。”任岭慢条斯理说出他的决断，让恽南兰悬着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
　　“只是，我不看无辜，只看是否无能。”任岭的后半句话让她瞬间心又悬了起来。

　　强者逻辑，就是不论舆论如何，风评如何，有货真价实的能力能为公司或者利益集团带来真金白银，那么这些沸沸扬扬的讨论无非就是耳边的蚊子和犬吠。
　　恽南兰不再说话，等着任岭抛出他的条件。
　　“公司最近在拿小额贷的牌照，遇到点问题。”任岭抬眼打量着她，接着语气直接充满压迫感，“你来搞定，搞定了总办负责人的位置就是你的。或者，就去小额贷公司，业务主负责。”
　　柏湾旗下的子公司的确有准备做小额贷的意思，而且目标明确就是针对学生群体，坏账率又低。只是最近华国关于小额贷牌照的发放有收紧的意思，柏湾要在彻底收拢之前，让自己的业务合法合规。
　　恽南兰知道，自己只能接受。任岭的筹码很有诚意，只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办到。
　　“知道我为什么挑你吗？”任岭说出自己的筹码后，轻松地笑问。
　　“我上个月和谭敏求吃了顿饭，他跟我提到和你是校友。”任岭说的磊落，对于公司而言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就是核心。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关系，哪怕是暧昧关系也不能放过。
　　“好的。”她点头接下了这个军令状，其实更是个烫手山芋。

　　任岭说得委婉，其实她和谭敏求哪里是校友关系，谭敏求好死不死正是她的前男友。求EX办事，她这还是头一遭。但是她也明白任岭的考虑，听说男人对好聚好散的前任都心怀愧疚，这一点点愧疚或许就能帮她走上柏湾的核心管理层，拓宽柏湾的业务版图。这么一想，她突然对谭敏求有些愧疚。
　　作为G省历史上最年轻的金融办主任，谭敏求就是广大寒门学子的标杆。从小乡镇考到省内第一的高中，然后一跃成为市状元进入华清，又去肯尼迪商学院拿了洋文凭。他这种背景就是当□□制内最青睐的，回国之后就进了证监会，当了某大领导的秘书，干了五年，领导大手一挥下沉地方，从帝都来了G省。年轻的小谭主任那可是G省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小额贷的牌照收拢就是其中之一。
　　任岭的意思明显，既然他和谭敏求聊到了自己，那说明她这位前男友多少还是会念点旧情，她出面是再好不过。

　　走出任岭办公室，恽南兰有些脱力。她在公共休息区域找了张沙发坐下，落地窗外的风景依旧，阳光让对面的玻璃反射得能灼伤人眼。
　　她休息了会，起身倒杯咖啡的功夫，窗外已经是黑云压城大雨滂沱。人生的际遇就和这天气一样，根本没办法预测。除了硬着头皮捱过去，没有任何办法。
　　她站在窗前，看着疾风把雨帘吹成极度倾斜的角度，好像无数根悬空的钢线。一瞬间居然让人内心生惧，若是掉下去，肯定会被它们切割成无数块，死相接近于凌迟了吧。她原以为越往高处走才越容易碰到此等险境，可是这一刻她才明白，原地踏步或者追求安逸，也有可能是一样的结果。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了就是失败，败者从来没什么好下场。
　　轰隆的雷声从厚密的浓云里传来，穿过写字楼厚厚的玻璃幕墙。她踩着雷声重新走进办公室，走过那些看着她窃窃私语的人们，窗外的大闪电撕拉劈下，办公室的节能照明突然失灵陷入一片黑暗，格子间的那些人都隐没在闪电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闪电带来的雪亮光线让她霍地看清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颓唐一扫而空，有一种陌生的狠厉，似被逼入死角的兽。

　　面对这种舆论，公司的例行操作就是删帖，然后她以个人名义发了律师函并被公司官方账号转发，摆出硬杠到底的态度。律师函都特地绕过了梁渠，找了他同所的盛怀如。
　　盛律师同为女人，对她有着一种天然的同情，所以沟通起来倒是省事。只是她想不明白，盛怀如，恒伦最年轻的高伙怎么回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合作就是要开诚布公，她打趣着说出自己的疑惑。
　　“耿公子拐弯抹角跟我说了半天，我一想，为职场女性的名誉而战，义不容辞呀！”律师，漂亮话总是一套一套。
　　她一愣，hason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她联系，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就意味着结束。她也来不及伤心，毕竟眼前的难关不允许她伤心。而盛怀如这番话却让她有些心酸，或许，这就是hason的分手礼物。

　　为了小额贷牌照的事，她让人整理了谭敏求最近会出席的活动。老友重逢必须偶然且意外，不然刻意邀约只会让人过早心生警惕。
　　很快她就找到了合适的场合，政府举办的智库研讨活动。原本政府关系这一块都是宋凌全权负责，可是她最近要生孩子了，任岭也和她通了气，便商定由恽南兰代表公司出席这个活动。
　　智库活动其实就是听一群金融专家在台上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设想，底下的企业代表都得满脸堆笑地鼓掌欢迎。其实这些智库被国家养着离真正的市场太远，根本不了解真实的情况。不过为了柏湾的形象，她还是用心穿得专业且低调，薄荷色的醋酸工装裙披着素色的大丝巾，耳上配了副珍珠耳钉，踩了双裸色猫跟鞋。毕竟谭敏求个子不高。
　　年轻有为的小谭主任上台致开幕词，大概只有那么一秒她因为近距离的优势，看清了他因自己微微一滞的目光。致辞结束，她随着人群鼓掌，含着笑意目送他走下台。接下来就是等待。
　　熬过两个小时的第一轮研讨，她终于等来了茶歇时间。这次茶歇做得很不错，都是有特色的苏式点心。她就着解腻的普洱咽下一口糕点，身后响起期待已久的声音，“南兰，好久不见。”
　　她抹了抹嘴边的碎屑，笑着转身。
　　“刚才的致辞可比之前的官样文章有意思多了，深得汪大人的真传啊。”汪大人汪璀是谭的恩师加贵人，也不知道是谭敏求走了什么样的官禄运，本科参加调研项目打杂居然得汪璀青眼进阶成跟着汪璀打杂，然后顺利拿到这位学术大拿的推荐信去了大洋彼岸。等他回国，汪璀决意入仕自然需要自己人，谭敏求就成了第一人选。
　　“你就别打趣我了，不过应付。你最近还好吗？我一直想问问你，又...”谭敏求在合适的地方停了声，何止是合适简直是恰到好处。
　　“清者自清和谣言止于智者都是老生常谈了，这段时间的确是很难，不过最近也不是一点开心的事都没有啊，”她也现学现卖适时地顿了顿，脸上绽出笑容。
　　“比如呢？”谭敏求似乎猜到了她的答案，可男女之间不就是装模作样明知故问的配合才叫做心有灵犀吗？
　　“老友重逢，也算是喜事吧。”她说出毫无悬念的答案，谭敏求也毫无悬念地露出会心一笑。
　　“我也是四月份才来G省这边，一直想着联系你，”他说的是客套话还是发自肺腑其实不重要，重要的事他接下来的那句，“这样吧，这个星期我们一起吃个饭？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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