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暖风倾城》烟艺

4、野生

　　大雨滂沱，狂风肆虐，气温骤降十几度，是个少见的极端天气。雨水冲刷着柏油马路，似是一点灰尘都不允许沾染。整整五分钟，街上没有一位行人路过。

　　临近苏真下班时间点，她看了眼大堂的挂钟，想起点什么。胳膊顶了顶在一旁刷视频的林笑，打趣道：“看样子今儿我是能准时下班了。”

　　天沉得似要泼墨，透不进来一点光亮。这雨下得噼里啪啦，遍地开花，时不时还席卷着狂风。总没有哪位客人这时候来住店吧。

　　林笑听她说完这一番话，连头都没抬，冷静且说服力很强回她:“走不了啊，这么大雨怎么走？”
　　这倒是，这雨在某种程度上阻拦了她下班的步伐。

　　苏真闷闷不乐地暗自想着，这雨下得可真是不合时宜。她琢磨着给顾淮发个微信，告诉他自己要晚点过去。

　　顾淮经营一家琴行，每周苏真都会习惯性过去练一会儿琴。
　　本来经历过上周那件事，苏真犹豫着这周还要不要过去。

　　可仍是没等她纠结出结果，顾淮就发了消息来，和上次一样，将苏真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她想着，别人也没怎么着，她何必这样惊弓之鸟的？

　　想开后，苏真开始期盼这雨能变得小一点。

　　这时，一辆黑色低调的宝马停在酒店门口，车门打开，一柄黑色长伞自内向外如花儿般盛开，史隆撑着伞从副驾驶下来，冷风吹过，他拢高了衣领，将后车门打开。

　　先是过分细长的双腿落地，紧接着方牧念的身姿便彻底暴露在人前。他穿着件黑色休闲长款毛呢外套，手插在衣兜里，仍是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深冽的眼。
　　司机将他的行李拿下来，方牧念接过，跟着史隆走进酒店。

　　狂风持续猛烈地输出。这短短的距离竟让他们生出落荒而逃的感觉，似乎不是他们在独自行走，而是狂风催着他们前行。伞被暴力地吹歪，史隆顾不上去掰正，和方牧念一起快速躲进酒店。

　　一进门内，史隆转身将伞收起，抖了抖水。他肩头那片湿了一大块，好在羽绒服防水。

　　史隆忍不住抱怨起这鬼天气，再看方牧念不比他好多少，此刻晶莹的水珠正沿着他的发梢滴落，额角一片湿意，看着倒像是免费洗了个头。

　　见方牧念也没能幸免于难，史隆虽不再多说，但还是忍不住嘟囔：“真不知道你急什么，晚一天来又会怎么样。”

　　一面这样说着，一面接过方牧念的行李箱，然后率先往前走。

　　方牧念甩了甩头发，试图甩去这一身湿润。又一串水珠沿着肌肤纹理掉落到他下巴上，他无奈笑了下，终是停止这番无用功。

　　苏真和林笑两人一个手撑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个在刷视频，追她的爱豆小哥哥。

　　方牧念越走越近，苏真低垂着头颅，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她脑袋上小小的旋儿。他悄悄弯起嘴角。

　　史隆敲了敲柜台，打招呼道:“又见面了，美女们。”
　　这一嗓子，唤回了苏真的思绪，她茫然一会，然后动作比思绪更快，她站起身说道：“欢迎光临京都酒店。”

　　她看着史隆，直觉这人很熟悉。直到身后方牧念一步步走近。

　　苏真看过去，他肤色如雪一般白皙，更衬得头发乌黑，轻微地一昂头，荡起一连串水珠。方牧念胳膊微抬起，勾手将口罩摘下。湿发红唇，便真如能蛊惑人心神的妖孽一般了。

　　她仓促收回视线，眼睑轻颤，再次面对史隆时，带上了格外公式化的微笑，“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史隆将方牧念的身份证件递过去，“顶层的套房，包一个月。”
　　“好的。”苏真一怔，随即双手接过，微弯下腰，在电脑上替他办理入住。余光瞟见林笑还搞不清楚状况，捧着手机，一脸花痴相。她用胳膊不轻不重撞了下林笑。

　　这一撞，林笑不乐意了，“我哥哥在唱歌呢!”然后头一抬，一愣，顺利闭上了嘴巴，默默收起手机，乖乖站直身体。

　　史隆眼光毒辣，只瞄到一眼，就了然，他指尖搭在柜台上毫无旋律地敲击两下，随意说道：“花漾啊!最近风头正盛的小鲜肉!妹子，你喜欢他啊!”
　　然后还没等林笑说话，又话音一转，“他哪有我们阿念帅？”说这话时，看着方牧念俨然一脸慈母笑意。

　　林笑眼睑上翻，忍住附送史隆一个白眼的冲动，僵硬地笑着。
　　他难道没听过那句话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方牧念是帅，可是他有齐媛了啊。

　　“已经好了，这是您的房卡。”苏真柔柔的声音插进来。
　　史隆想接过，却被方牧念制止。

　　他看了眼房卡，视线向上抬，入目的是葱白的指尖，再上抬，是她平和的目光，不带一丝杂念。他突然地，那点坏心思涌上喉咙口。他平静抿着唇问:“不是有什么员工内部价么。”

　　“姐姐，不给弟弟打个折吗？”
　　这句话一出口，便惊起千涛骇浪。“姐姐”二字，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说出口。他一愣，苏真也是一愣。

　　时光像回溯到遥远的过去，转瞬即逝。苏真并未沉溺于过去，她很快恢复往日的冷静，浅笑摇头，“抱歉先生，不可以。”

　　先生？这与其他人一样的称呼，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就像那些永远回不去的时光。
　　方牧念紧盯着苏真，她亦看着他，用那种“他又顽皮了”的目光。

　　于是他逃避，躲闪。这样的眼眸不是他想要的。

　　史隆和林笑两人静默着，当了好一会背景板。最后还是史隆出来打圆场，“阿念，搭讪可不是这样的，哪有上来就叫人姐姐的？”一面自顾自说着，一面又和苏真解释，“我们阿念不常出来，不会与人交际。”

　　方牧念则猛地抽过房卡，拉着行李箱大步往前走，只留下尾音，“你问她是不是？”

　　史隆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狐疑他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一会儿上去要好好说说他。不过自从第一次出现在这家酒店后，方牧念变得很不对劲。久在这行，各个都是人精。史隆原本五分的不信变得有八分相信。

　　再次看向苏真时，他缓了笑容，笑得像朵盛开的牡丹，“是姐姐啊，这之前都没听阿念提过。”
　　苏真不自然笑了笑，犹豫着是要否认还是顺其自然。

　　她刚想否认，又想起方牧念最后留给她的眼神，那一闪而过浓烈的偏执，想说的话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史隆打完招呼，拿过证件，欲走。想了想，还是提了句：“要不一起上去坐一坐？”
　　苏真摇头婉拒。

　　史隆没多问，仿佛真的只是问一句，笑了笑就走了。

　　他一走，林笑轻敲了一下苏真的后背，“什么情况啊？你居然是方牧念的姐姐!”
　　苏真接下这一拳，心思有些复杂地说:“野生的。”

　　“管他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呢？”林笑看得比她豁达。
　　苏真:“……”
　　好吧，她再一次被林笑的语出惊人折服。

　　林笑追着后面问:“说说呗，啥情况啊？”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苏真看了眼外面，雨点似乎小了许多，再加上换班的人已经过来，她便匆匆对林笑说:“我先走了啊。”

　　躲进换衣间，苏真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不懂方牧念是何意思。
　　正欲再想一会，手机响了一下，是顾淮问她到哪儿了。
　　她回了句就到，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顶楼套房内，方牧念放下行李，往沙发上一坐，后仰。

　　史隆后一步进来，坐在一侧的单人座里，腿一翘，睨着方牧念，话在舌尖碾了几回，还是说出口：“你说要找灵感，我给你放假。你说要到高处找，这酒店咱也来住了。两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果。”

　　方牧念没什么反应，反而将眼闭上了。
　　史隆知道这是他烦躁的前兆。

　　他不多说，只一句，“阿念，5年时间，你我走到现在，得与失，你比我清楚。”说完，史隆站起身，提着包欲走。

　　“史隆。”方牧念叫住他。

　　史隆回身看他，方牧念蹙了下眉，紧接着问：“齐媛现在是在做什么？”
　　一听他是要找齐媛，史隆脸上露出点喜色，随即按亮手机，“我去问问她经纪人——不对啊，你不是有她微信？”
　　史隆回过神，有微信，干嘛不自己问。

　　方牧念笑了笑，轻轻将这话题揭过，“我就考考你。”

　　考他？史隆气得差点要吹胡子瞪眼睛，他有什么好考的？经纪人证他有，不用他来教他。

　　不过，他还是上套了。
　　史隆状似不经意说：“几个小时前，看她经纪人发了条朋友圈，定位在上海，估计是拍综艺吧。”

　　“噢。”目的达到，方牧念不多做他想，冲他闲闲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他——史隆一口气差点没出来，狐疑地转身，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