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暖风倾城》烟艺

5、早安

　　暴雨似乎是一瞬间的事。这场雨轰轰烈烈下了一两个小时，老天爷突发善心，乌云散去，露出皎洁的月光。

　　苏真打车到顾淮店里时，已近黄昏，冬日天黑得早，远远就看到复古系装修小店内灯火通明，隔壁发廊的霓虹灯不住闪烁，顾淮穿着身奶白色毛衣，长身玉立等在门口。要是林笑，肯定又要打趣着说一句，这是哪里来的小哥哥。

　　平心而论，老实说，顾淮长得不差，可以说是非常不差。她觉得和林笑的爱豆花漾比似乎也不差什么。

　　他的外观带来人的感觉就像是块温润的玉，可又不尽然。譬如她在他面前总是妥协，他恰到好处的周到总是让她拒绝不了。

　　苏真下了车，赶忙小跑几步过去，在他面前急急站定，“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在里面等？”
　　顾淮眨了眨眼，俏皮地耸耸肩，“室内待久了，出来吹吹冷风。”这一套说辞无懈可击，让她无法多想。
　　苏真笑着搓搓手，状似好冷道:“进去吧。”

　　顾淮点头，颇有绅士风度地为她推开门，让她先进去。
　　苏真环顾一周，店内空无一人。她心里清楚，顾淮这是特意在等她。

　　走到角落那架她常用的纯白三角钢琴前，苏真落座，转头对后几步跟来的顾淮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弹会儿。”
　　顾淮往这边来的脚步戛然而止，他没再勉强，轻声说好，便几步退出她的视线。

　　苏真想了想，翻开琴谱找了一会，还是弹起那首《晚晚》。安抚人心的琴声响起，她一下子沉浸在里面，指尖随着一个个音符起伏律动。

　　这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等琴声停，外头深黑一片，苏真一看手机，都已八点多了。

　　她赶紧起身，去寻正在另一架钢琴前调音的顾淮，双手合十，“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忘了时间，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
　　“好啊!”顾淮笑着应。

　　苏真拿起背包，偏头随意问:“走，吃什么？”
　　顾淮回:“我不挑。”随后意有所指接上一句:“很好养活的。”

　　苏真一个大转身，走向门口，笑着道：“那就烤串了。”
　　这附近有个很不错的烧烤摊，两人常在那儿吃。离这很近，转个弯就到。

　　苏真先走两步，顾淮而后锁门跟上来，走在外侧，像是将她圈在里面。

　　不一会儿，到了烧烤摊，苏真挑了处比较安静的角落。一落座，她就要了两瓶啤酒。

　　顾淮坐在她对面，有一会没说话。苏真自己看着点了几样东西，问顾淮还需要加点什么吗？顾淮摇头，她将勾好的单子给老板送过去。

　　回来后，顾淮温润的眸子看向她，柔声问：“看来今天工作不是很顺利？”

　　这话一出，苏真不由地就想到方牧念，想起那双有些雾气的眼。

　　两瓶酒送上桌，她手一捞，熟稔地撬起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微苦的酒水入喉，她忍不住呛了下。

　　顾淮见她喝完一杯，又给她续了一杯，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我陪你喝。”
　　苏真阻止，“别，你看我喝就好了。”别一会儿喝大了，还得她给送回去。

　　“那不行。”顾淮执意要喝。
　　苏真讲不过，随他去了。

　　顾淮干了一杯，微俯下身咳嗽，倒是咳出来一大半。
　　苏真连忙抽出些纸递过去，关怀着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头未抬，只光顾摆着手。
　　也难为顾淮，这时候还记得提醒她，“你别喝那么急。”

　　话音落，苏真一愣，抬起身子，手臂越过方桌，将纸塞进他手里，“我有数的。”
　　这时，顾淮猛地抬起头，他的脸颊已经泛起红晕，脑子也晕晕乎乎起来。

　　苏真又灌了一杯，不经意一瞟，目光却定在那里，顾淮笑得傻兮兮的。
　　苏真伸出白嫩的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嘿，还好么？”
　　“好多大白菜啊!”
　　得，半杯倒。她失笑。

　　陡然地，安静待在桌边的手机急促叫了起来。
　　苏真拿起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她想挂断，手指一偏，鬼神使差点了接听，“喂？”喝了些酒，她的音色像过了层水，变得润润的。

　　那头沉默，几息后，苏真挂了电话。
　　那人又打了过来，苏真没接。

　　“你好漂亮哦!”顾淮突然起身凑近了看苏真。
　　苏真仰起头，漂亮的肩胛骨连着天鹅颈浑然天成。
　　“你也很帅。”这是苏真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顾淮。英挺的眉，纤长的睫毛垂落在下眼睑上，薄而润滑的唇。
　　顾淮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苏真扬起手机，“好了，我要接电话了。”
　　她飞速接起电话，“到底是谁？再不说话，拉黑了!”

　　静了几秒，那边懒懒散散地道:“在哪儿？”
　　声音很耳熟，苏真还没想起来是谁。
　　见她不说话，那边自顾自说:“很吵，路边……”思索了些许，“在约会？”
　　苏真还是没说话，她想到某个可能性，轻咬着下嘴唇。

　　那头等不及了，颇不情愿地自报家门:“我是方牧念。”
　　苏真有些许意外，“你怎么有我电话？”
　　方牧念不愿意多说，“前台要的。”

　　苏真在心里轻呵，声线平静地问:“有事？”
　　方牧念停顿许久，似乎咽了下口水，答:“没太大的事，就问问你，你们这早餐都有哪些选择？”

　　早餐？

　　“我早餐必须要吃好。如果没有可口的饭菜，我可能还要换个酒店。”

　　苏真换了只手接手机，另一只手握住酒瓶，“那请问，上次入住吃的早餐还可口吗？”
　　上次？方牧念默了。

　　苏真也不急，慢悠悠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酒。
　　好半天等来一句，“上次起得迟，没来得及吃。”
　　切，隔空给他来个白眼。

　　饶是如此，她还是好声好气答了:“我们酒店十分人性化。什么时候吃早餐，吃什么早餐都可以提前一天在小程序上下单。中国菜、外国菜应有尽有。你放心，厨师都是全世界排名前十的顶尖大厨。”顿了顿又补充道:“二维码贴在桌角，你扫码就好。”

　　这次，那边沉默更久。苏真估摸着他应该是去尝试了。
　　也没催他，两厢只听见安静的呼吸声。

　　对面的顾淮身体越来越歪，最终瘫倒在桌上。苏真绕过去替他清理下桌面，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捣鼓一通后，方牧念道:“我还是不会。明早7点，顶楼，等你。”然后果断挂断电话，只留下悠长的断音。
　　苏真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口，她明天下午班啊!

　　顾淮这时候又缓缓坐起身，眼眶都红了，额角也红了一块，不知是压着了还是由于旁的缘故。
　　“你跟谁打电话呢？”问句清楚，要不是脸颊红红的，倒像是没喝醉一样。
　　苏真莫名愣了下，口齿都有些不清，“朋友。”
　　她抓着手机站起身，“走吧，我去付款。”然后一溜烟跑得很快。

　　顾淮将还剩的一点酒喝完，酒过喉咙，是苦的。
　　他站起身，跟在苏真后面。

　　秒针刚滑过12，早7点。苏真手机闹了起来，花里胡哨地唱着歌。苏真将头蒙在被子里，翻了几滚，躲了又躲。在铃声响了停，停了又响后，她颤颤巍巍伸出胳膊，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没好气地低着嗓子，“喂？”
　　方牧念气压比她更低，“你迟到了。”
　　苏真想骂人，真的。
　　“我今天下午班。”她尽量和颜悦色，毕竟这是客户啊!可惜说不通。
　　方牧念不为所动，“你答应我了。”

　　这，苏真从床上弹起来，这就要掰扯掰扯了。
　　“是你自说自话，我可没答应。”
　　沉默，比沉默更久的还是沉默。

　　可方牧念轻轻淡淡的一句，让她迟疑了。
　　“经纪人休假了，我只认识你。”
　　突如其来的深远记忆一下子都涌出来。那个小小的男孩满脸小心翼翼，对她说:“从今以后，我只相信你。”

　　她烦乱地挂了电话，“等着。”
　　苏真揉了几下头发，不禁想着上辈子真是欠了他的。

　　简单洗漱完后出门，正巧碰上隔壁开门扔垃圾。苏真看了眼收回目光。
　　对门门缩小又张开，王洁探出脑袋，“出去啊？”

　　“上班。”苏真言简意赅，“你呢，今儿休息啊？”
　　王洁愣了下道：“对。”

　　苏真锁好门，转身，“你们这上班时间挺不固定啊，昨儿看你好像也休息。”说完就听到两声咳嗽声。
　　王洁道：“我这两天生病了，就没去。”

　　“那行，这垃圾我顺路给你带下去。”她顺势往前走两步。
　　王洁出声阻止，“别，一会儿我下去遛弯自己扔。”

　　“你这突然对我太好，我不习惯。咱俩还是相杀得好。”
　　苏真双手怀抱笑了下，“那行，你这鞋柜什么时候收拾一下？”

　　王洁这鞋柜占着大半过道，她每次走路都很不方便，说了很多次，对方就是不改。加上她工作忙，这段时间就没继续管这件事。既然王洁自己提出这件事，那不妨趁这个机会好好说说。

　　“呀！我锅上还煮着粥，先不聊了哈。”她打个招呼带上门，片刻又打开，保证道：“我一会就理。”

　　苏真摁电梯，压根没抱什么期待。

　　到顶楼的时候，苏真看了眼手机，刚好过去半小时。
　　当初租南水湾的房子时，就考虑到上班近。

　　她按了门铃，几秒后。门打开，方牧念收拾妥当，一张清冷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弯起些弧度，捻着坏心思，“苏真……姐？”

　　苏真对此已经免疫了，想叫什么叫什么吧。
　　她进了屋，多余的话没有。用手机扫了码，递给方牧念，“看看，想吃什么？”
　　方牧念接过，瞄了眼，便锁了屏，“先不急。”

　　他缓缓走到落地窗前，苏真这才发觉，这座豪华套间内，不知何时多了一架钢琴。通体纯黑色，高贵典雅。这是他最爱也最珍贵的钢琴，是他老师，国际知名钢琴家季洺老先生送他的。平日里，都是供着的。没想到，他会大费周章将它带过来。

　　方牧念坐下，手搭在琴键上。日出的余晖斜斜投下影子，他的半边侧脸忽明忽暗，方牧念弯起嘴角，吹走挡落在眼前的碎发，“早安曲，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