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书·女人与海》霓谷奈奈

98、【十三·尊严】

　　【十三·尊严】
　　杨帆念书的时候曾经听来了一句话，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尊严只存在于剑锋之上，真理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
　　就在刚才几乎是走投无路的时候，这句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启发了她。
　　无论是相云还是斩烟，还是那些说不上名字的红流信众，她们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地践踏她的尊严，把“神的使者”作为取笑她的一个笑柄来戏耍她，就是因为她杨帆的手腕没有那帮人粗，背后的势力也没有她们庞大。
　　她们有恃无恐，而她，除了海燕和玉衡、璇玑以外，再无依靠。
　　她活该被欺负，她说的话活该被当放屁，她活该被当做一个笑柄……
　　她活该么？
　　如果换做别人，可能真的就活该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既然打不过她们，那就加入她们算完。
　　但她是杨帆，是从小到大就认死理，就爱死犟的杨帆。
　　欺负人就是不对，杀人就是罪大恶极，管你是男是女。
　　不听？
　　可以。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傍晚时分，打了五道铁箍的飞雷炮桶就被杨帆推出了匠造间。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抬眼望天，把模糊的视线放远。
　　南十字星高悬于天，像一把锋利的剑。
　　“这是你的国度，我不允许她们胡作非为……”杨帆双眸失焦，定定地望着南十字星。
　　杨帆找来一辆马车，把飞雷炮桶搬上去，运到了渡口，又乘船辗转来到了主天岛，避人耳目地把炮桶偷偷弄进了圣域掩藏起来，就溜回去做炸药包了。
　　她用之前剩下来的材料足足捆了三个包袱一样的，跟炮桶口径贴合的圆盘型炸药包。
　　还剩下为数不多的一点材料。
　　她想了想，顺手把这点材料做成了一个烟花。
　　跟着，她就叫上海燕，趁着夜色正浅，来到了主天岛的圣域。
　　她要在这里点炮。
　　这把也算是背水一战了，如果这样都镇不住她们……
　　那么，就再想办法！
　　她就不信，正经人还能□□坏事的给压一头。
　　杨帆咬紧牙关，仰面看向白鸽和青榄的雕塑：“得罪了。”
　　她轻声咕哝着赔了个不是。
　　跟着，她就调转炮口，使它冲着不远处的树林，装填□□，引线，炸药包。
　　“小燕子，把耳朵捂上。”完成了这一切，杨帆手上捏着火捻子，一脸平静地对海燕说。
　　海燕点了点头，依言捂住了耳朵。

　　轰——

　　一声震天裂地的声音，响彻云霄，就连周围原本寂静的空气都跟着颤抖起来。
　　不仅是海燕，就连杨帆都被这个声音给震撼住了。
　　太恐怖了。
　　难怪书上说这种东西叫做“没良心炮”，的确太没良心，挨上这一下必死无疑，而且还是七窍流血，经脉震碎那种惨烈的死法。

　　“什么声音？！”总岛主院落中，落雪警觉地扶案而起。
　　“是从圣域传来的。”飞樱头枕着狮子的腰腹，把盖在脸上的书抹了下来，“动静好大，隔着这么远都觉得空气被震了一下。”
　　“白鸽大人——”
　　一名戎装女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进屋来，“白鸽大人，使者在圣域内围大兴引雷之术，力量巨大，将周围许多树木的树叶全都震落下来！过去查看的姊妹一应不敢轻举妄动，使者声言只让白鸽大人前去出面交涉。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落雪皱着眉头，急切地问。
　　“使者说，不然，就点炮轰了双圣的雕塑……”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饶是她们这些岛民身经百战，都是闻血而动的深海狂鲨，她们到底还是有着一根软肋。
　　她们的信仰就是她们的软肋。
　　她们视双圣为尊。因着民风彪悍，骁勇善战，从十八世至今，她们从未被人在此上拿捏，一时间，确是手足无措。
　　轰——
　　就在此时，平地又起惊雷。
　　“她还真是能折腾，走吧，去看看。”倒是飞樱，率先冷静下来，“不过区区雕塑而已，毁了再造便是。她便算是真把双圣的雕塑轰了，把圣域一把火点着了，全数毁了，我们全数再造便是，不怕她胡折腾。”
　　说话间，飞樱来到落雪近前。
　　“嗯。”落雪轻轻地点了点头。
　　飞樱与落雪相偕出门，打趣似的说：“我早就说过，那小丫头不是咱们能吓住的。——你总说她像青榄先圣，我却不这般觉得，我看她的秉性更像十八世尊。”
　　“就她，还像十八世尊？”落雪似笑非笑，“我看她杀个兔子都费劲。”
　　“你且等着吧。”飞樱不置可否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一行人来到圣域，就看见杨帆炮桶的炮口已经调转，朝向了她们白鸽先圣和青榄先圣的雕塑。
　　“你们老大再不来，我就轰了它！”杨帆捏着火捻子在那里朝着众人叫嚣。
　　“你敢？！”
　　只见二人隳突乎策马而来，甩镫下马，像两堵墙似的横在杨帆面前。
　　“我不敢。”杨帆面无表情，把手里的火捻子向引线靠了靠。
　　那两人的脸顷刻白了，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
　　“你俩还不够格，我不跟你们废话。”杨帆把手上的火捻子又撤了回来，凑到唇边吹了一下，别开脸庞不看她们。
　　相云气得拔刀要砍，却是被斩烟给摁了回去。
　　“你且稍安勿躁，白鸽大人稍后就来。这里终究不是我们主事，双圣面前，不得放肆。”斩烟低声对相云说。
　　相云狠狠剜了杨帆一眼，依言退到一旁。
　　“早晚收拾掉这混账！”她气得咬牙切齿。
　　落雪来了。
　　众人自觉闪开一条路，让她和飞樱来到杨帆面前。
　　“杨帆妹妹，你这是作何？”落雪问她，“咱们有话好说。”
　　“我也想有话好说，你问问相云和斩烟，她们之前是怎么欺负我的。”杨帆笑得嘲讽，“我先前好声好气的跟她们讲道理的时候，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好欺负，把我说话当放屁。现在我不讲道理了，一句话，听不听我的。听，就改。不听，我就点炮把这俩雕塑轰了拉倒，反正你们现在翅膀都硬了，白鸽和青榄的话都不听了，那正好，你们也甭假惺惺的尊敬她们了，我帮你们把这俩雕塑轰了，你们去从天岛把天云的雕塑拉过来拜。”
　　相云闻言，气得指尖颤抖，恨不得拔刀去砍，斩烟见状，死死地摁住了相云的手腕，生怕她怒火中烧，失去理智，真的跑过去劈了杨帆。
　　“我一分钟都不想等了。我给你们三秒钟的考虑机会——三——”杨帆开始数数。
　　所有人静默无言。
　　“二——”杨帆漠无表情地数着。
　　相云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是在骂人。
　　斩烟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她的手背。
　　“一！”杨帆吼叫一声，就要伸手去点燃引线。

　　“好了，到此为止。”
　　不知何时，飞樱不动声色地来到杨帆身后，伸手拧住她的手腕，飒爽利落地把她双手反剪，拿捏在旁，“法相面前，不得放肆。”
　　“樱姐……”杨帆磨了磨牙，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飞樱松开杨帆，转身对白鸽和青榄的法相长躬行礼：“此番惊扰，望先圣恕罪。”
　　行礼完毕，她转过身子，对众人说：“我赞成杨帆妹妹的主张。先前杨帆妹妹曾与我言说，大人应有大量。加之如今有了杨帆妹妹的加持，于我们而言，无论是星罗千岛的贼寇，还是海内国度的首领，他们都是微弱幼童，以此火药术，轻易便可将之歼灭。它们已然不足为惧，我们自便不须再大兴杀伐。杨帆妹妹所言非虚，我们或可趁此时机，勤加修炼精深之术。或许，亦如她所言，百年后的战争，便不须再以人命献祭。——杨帆妹妹虽然行事毛躁，但她的初衷却是为了姊妹们的性命考量。”
　　杨帆揉着手腕，神情漠然地环视了一下人群，冷冷地说：“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厉害的兵法。”
　　她走过去掏出炮桶里的炸药包递给海燕，跟着竖起炮桶，从腰间解下一个更小的包裹顺手用火捻子点燃扔了进去。
　　飞樱一时间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去拦。
　　倒是相云，直接按捺不住，挡开身旁的斩烟，抽刀就要用刀背去砍杨帆。
　　而杨帆也没有躲开，就在那里站着任由她砍。
　　就在相云的刀背行将砍在杨帆的肩膀上的时候，就听见嗵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炮桶里面飞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抬头看天。
　　跟着，就看见一个璀璨的烟花在清朗的夜空中炸裂开来。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喟叹。
　　待到烟花散去，归于沉寂之时，杨帆正好经过相云的身侧。
　　杨帆摁下相云的手臂，轻描淡写地用许多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烟花和大炮，所用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同一种原理——就像你手里的这把刀，它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杀人。我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的生命，不应该像武器弹药一样，消耗在战争中。”
　　说完，杨帆叫上海燕，两人并肩分开人群，渐行渐远。
　　她从海燕的手里接过炸药包拆开，把里面的东西随手抖落在近旁的一棵树的树根。
　　清风卷过，倏忽便将那些粉尘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