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书·女人与海》霓谷奈奈

99、【十四·流光】

　　【十四·流光】

　　在那之后，为了庆祝女儿岛回归正途，杨帆举办了一场烟花大会，所有的烟花都是杨帆一手制造的。
　　杨帆说得不错，烟花的确是一种很美丽的东西。
　　海燕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丽的东西。
　　它实在是太美了。
　　就好像是一朵灼灼似火的彼岸花，在墨色浸染的深沉夜幕之中，倏然炸响，裂空绽放。
　　第一个烟花，是红色的。
　　紧接着，第二个烟花也炸响开来，它是金色的。
　　夜空鎏金，海面，同样也是浮光跃金。
　　就连杨帆的背影，也被镀上了一层神圣柔和的光辉。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突然涌上海燕的心尖——
　　她竟然觉得，面前那人顶天立地，披挂星辰的背影……
　　似曾相识。
　　却又捉摸不定。
　　……
　　烟花归于沉寂。
　　海燕的心，竟也随着空寂下来的天幕而变得空虚。
　　再接下来的烟花，她已无心观赏。
　　她静默地盯着杨帆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儿十六岛上的所有人现如今都在看着烟花，只有海燕，她在看着那个忙碌着放烟花的人。
　　她的眼里，竟是满溢着不可言说的脉脉温情，缱绻流转，星辉灿烂。
　　只可惜，背对着她的杨帆却看不见。
　　而沉浸其中的她自己，似也是并未发觉。

　　如此接连燃放了三十八个烟花。
　　此刻，杨帆已经把最后两只烟花给点上了。
　　跟着，最后两个烟花也在夜空中轰然绽放。
　　这次是白色的。

　　夜空中火树银花，就像仙女座的流星雨一样。
　　流星雨一般的白色光华四散落去，映得海燕的眼睛也像星河一般地光影流动，星辉灿烂。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还未来得及许愿，它便归于沉寂了。
　　就像海燕眸中方才还满溢着的流光缱绻。

　　海燕意犹未尽地看着天空。
　　而杨帆，则是轻手轻脚地蹭到她的身边，将手掌闲闲地搭在她的肩上，低眉问她：“小燕子，喜欢么？”
　　“喜欢……”海燕的视线漫散在夜空，没有焦距。
　　许是看到了这番美景以至于太过激动，海燕的脸颊上，悄悄地浮现出了一抹微醉般的酡红。
　　她拖着意犹未尽的尾音。
　　她喜欢烟花，更喜欢杨帆。
　　“我也很喜欢……”
　　杨帆举目望向海平线，喃喃地说，“这个火药术，是我们中国的老祖宗发明的，这是挺让人自豪的一件事情。一开始，它是留着炼丹用的，后来才做成了各式各样的烟花。
　　到最后，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学去了，就成了杀人的武器，成了侵略者侵略用的工具。他们用坚船利炮打开了许多国家的国门，屠杀了数以千万计甚至上亿的人……
　　小燕子，我喜欢烟花，不喜欢炮弹。我觉得，火药应该是用来做成烟花给人欣赏的，而不是做成炮弹用来杀人。你看，烟花多漂亮啊，一旦沾染上了血腥，它就不漂亮了。”
　　说完，杨帆沉沉的叹息了一声。
　　海燕抿了抿唇，把早些时候一起带来的酒囊递给杨帆。
　　“谢谢。”杨帆道了声谢，接过酒囊，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好几口，直喝的双颊微红，气喘吁吁。
　　“小帆，我喜欢你。”海燕痴痴然地凝望着杨帆，轻轻地说，“喜欢你的温柔善良，还有你的天真烂漫。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杨帆微微低眉，抿唇一笑，却不答话。
　　她的心，并没有因为这样一段真情流露的告白而泛起丝毫波澜。
　　她知道，海燕对她的感情是一种发源于赤子之心，不染纤尘的喜欢。
　　就只是很单纯的喜欢而已。
　　所以，她便早已对此淡然。
　　只是……
　　她的内心到底还是蔓延上了那种熟悉的虚空感觉。
　　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

　　半晌，杨帆才将目光淡淡地望着浮光跃金的海面，轻声说道：“小燕子……我想出海了……”
　　海燕似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嗯。”
　　她毫不意外。
　　风帆终究是属于海洋的，只有在海上才能够抖擞起来。
　　而杨帆，自然也是属于海洋的。

　　“但是我现在却不能出海，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杨帆转过脸庞，轻声对海燕说，“小燕子，你愿意等我么？”
　　“那是当然。”海燕星瞳粲然，失色了漫天星辰。
　　“能够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你，真好。”杨帆背对着大海，披挂着星辰，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我也是。”海燕温润地笑着，投入了那个让她安心的怀抱。
　　静默相拥。
　　海燕将侧脸贴着杨帆的左边胸膛，静静地听着她那嘭咚作响的有力心跳。
　　周遭是光风霁月，星辰漫天，而风月星辰照映之下的两人，却无关风月。

　　烟花大会结束以后，殊无睡意的杨帆带着海燕策马来到主天岛的圣域，来到她们白鸽先圣与青榄先圣的圣像雕塑之前。
　　她想，总该给她们一个交待。

　　“前两天的事情，真是抱歉。如果你们在天有灵的话，或许你们多少也能够理解我。”
　　杨帆脱去了方言口音的语声不再显得轻佻搞笑，而是沉沉的，颇具质感，听得很是让人舒心，能够给人一种可以安心依靠的感觉。
　　她不再像是一个哓哓呶呶的喜剧演员，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初来乍到，对什么事情都咋咋呼呼的大狒狒了。
　　她现在更像是一位初露锋芒的领导者。
　　一位有尊严、有勇气、有思想、有担当、有责任感并且践行和主持正义的领导者。
　　不知不觉间，她已不复当年。
　　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她这个年纪，本该稚气未脱。
　　如果是在地球上按部就班地生活，她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是已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还是考上了研究生？
　　抑或是，正在留着及腰的长发，新妇初嫁？
　　总而言之，可以肯定的是——
　　如果是在地球上，那么，她永远都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像现在的她这样肩负生民的伟大的人。
　　曾经，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她竟然会因为一个罗盘而开启这样一段波澜壮阔的旅程。
　　可如今，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在缓慢而又深刻地改变着这个星球上的历史进程。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未来里面，一定会有海燕。

　　杨帆抬眼去看那两尊圣像。
　　圣像之下垫了高高的石台，虽然与人的身长等高，却依然还是需要仰望。
　　她们的眼睛里被镶嵌进了光滑圆润的黑晶石，如此看去，就像是真的有灵在里面婉转流动着一样。
　　青衣卓然。
　　白衣翩跹。
　　两人如此并肩站着，是那样地顺性、自然，也是那样地和谐、圆满。
　　就好像自远古以来，两人就一直并肩。
　　一起看尽繁华似锦，云舒云卷。
　　一起踏遍天涯海角，万水千山……

　　“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杨帆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漫散在白鸽先圣和青榄先圣的雕塑上，没有对焦。
　　西斜的日影，在并肩而立的两人的身上洒下了鎏金的光辉。
　　此刻，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远远看去，便会发现，她们两个竟然也像并肩而立的白鸽和青榄一样，周身萦绕着温暖和煦的圣母光辉。
　　也是那样地顺性、自然，那样地和谐、圆满……
　　久久，两相无言。

　　“小燕子。”
　　沉默了许久，杨帆悠悠开口。
　　西斜的日影，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或明或暗点洒天幕的繁星所取代。
　　“嗯？”海燕依然与杨帆并肩而立，轻声相应。
　　“你说医母白鸽和水手青榄她们会喜欢现在的仙灵岛么？”
　　“我又不是她们，我怎么会知道。”海燕忍俊不禁。
　　“我总觉得你应该知道。”杨帆浅笑。
　　南十字星端端正正地高悬在天幕之上，亮的耀眼。
　　“如果我是她们，我一定会很喜欢现在的这里。”海燕终究还是顺遂了杨帆和她自己的心意。
　　“小燕子，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杨帆突然神秘兮兮地挤眉弄眼。
　　“什么？”海燕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我先告诉你一声。”杨帆笑得意味深长，“风大了，回去吧。”她向海燕伸出手掌。
　　“好。”海燕很自然地牵了上去。

　　联合五百零三年，六月十二号。
　　晴。
　　风平浪静。
　　海晏河清。

　　【福音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