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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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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往昔】
那么故事应该从何说起呢?
杨帆的故事,实在是太长了——
正所谓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杨帆想要成为海贼王的女人,也绝对不是一时脑热。
她想出海,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年了。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她爸,孙铁柱、孙老板。
杨帆她爸是个老资历的商船水手。
她爸是家里老大,小的时候为了供着弟弟妹妹上学,自己辍学去山西挖煤去了,后来赶上改革开放,他听说跑船挣钱,就想尽办法考了个远洋水手的证书,常年漂泊海上,直到把弟弟妹妹们供到了大学毕业,他才离船回家,在镇上开了个小饭店,过上了风平浪静的安生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晚上收摊回家,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从几个图谋不轨的小流氓的手底下救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
正是杨帆她妈,杨如花。
杨帆是随母姓的。
倒不是因为她爸倒插门,而是因为杨帆她爸自觉高攀,诚惶诚恐,再加上东北内旮瘩男女平等基本国策落实的特别到位,大家普遍觉得孩子跟谁姓都无所谓,杨帆她爸就让她跟了她妈姓。
当然,其中也不乏私心——主要是她爸觉得她妈的姓好听,非常合适用来起名。
因为杨帆她爸实在是太过热爱海洋了,所以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杨帆。
而且杨帆她爸还给她起了个表字,叫排风。就是杨家将里头那个烧火的丫头杨排风。
杨帆还有一个妹妹也跟她妈姓杨,叫杨远航。
扬帆远航,瞅瞅,多好的寓意。
至于她的妹妹杨远航么,表字延琪,倒是规规矩矩,用的是杨家将里头杨八姐的名字。
除了浩瀚无际的海洋,孙铁柱孙老板最喜欢的就是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从磁带一直听到光碟,再到后来的数字版。
航行孤苦,这或许是他为数不多的慰藉。
这份深入骨髓的对海洋和杨家将的热爱,被孙老板原封不动地传承给了杨帆。
只可惜杨帆向来散养,加之她爸给她的自由也过了火,她就多少有点不在调上——
别人家的女儿看青春爱情偶像剧的时候,她在健身、画航海图。
别人家的女儿给臭小子们织手套织围脖织毛衣的时候,她在健身、画航海图。
别人家的女儿偷偷跟臭小子们牵小手亲小嘴的时候,她在健身、画航海图。
别人家的女儿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她在拎腚扫风……
因为她发现,她想要填报的志愿仅限男生。
她想要学习航海技术,将来能够成为一名伟大的船长,使足迹遍布五洲七洋。
为此她不惜牺牲绝大多数课余时间还有同学社交,用来健身,以及学习基础的航海知识。
结果,人家只招男生。
跟着她又想起部队招收女兵,就去翻了一下海军院校的招生简章——比男生录取分数最高分还要高上许多的女生录取最低分,直接把她给拒之门外。
她想去的那个军校,文科不招女生,至于理科,男生录取最低分是526,女生录取最低分是658。
杨帆理科考了594分。
一米七五的身高,八块腹肌的身材,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证书——统统没用。
谁叫她是一个女孩子呢。
不服?
憋着。
然后杨帆就憋着了。
她把自己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开门地关了三天,就在她爸她妈她妹三个打算组团撞门的时候,杨帆出关了。
她终于悟了。
她不能垂头丧气。
她应该曲线救国。
航海院校不招她没关系,考不上军校也没关系,她可以嫁给海员,也可以嫁给海军。
反正她家有钱。
她家在国家5A级景区里边有个庄,还有个山。
省级优秀民营企业家,海天山庄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孙先生,董事长杨女士,正是她爸和她妈。
就她这家庭条件儿,在哪里的相亲市场上都是一个香饽饽,就算去神仙打架的非诚勿扰也是一样。
这样一想,她就不发疯了。
喧嚣的日子归于平静,杨帆也听妈妈的话没让她受伤,如她妈的愿考上了师范大学的体育教育专业,准备毕业以后回家当老师。
就在这时,因为一个航海展览,将她的生活彻底改变。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最多也只不过是一天之前,就让她觉得有好几个世纪那么遥远……
事情的起因,是她独自去逛航海展,在展厅的角落里捡到了一个会发光的罗盘。
正是她现在挂在脖子上的这个罗盘。
好奇心驱使她捡起了这个罗盘,公德心驱使她准备把这个罗盘交给警察。
只是,刚一把罗盘握在手里,她就顿觉头昏眼花。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间,她听到了一句话。
那是一个好听的女人声线,比季冠霖的声音还要飒爽好听,却是飘忽而悠远,就好像是有一只小精灵在她的耳边说完了话以后嗖地一下钻进了她的耳朵,怪痒痒的,却抓挠不着。
她说——
“愿你继承我的执念——
在那片汪洋——
书写属于你的辉煌——”
……
她讲故事讲得太过投入。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
天,已然落下了黑幕。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海草参与进来的了——
杨帆是在呛了不知道多少口海水以后才彻底清醒过来的。
强烈的求生本能使她瞬间恢复了神智和体力。
她艰难地在海水中睁开眼睛。
然而在发现自己是被套在麻袋里面,而且脚上还坠着石头以后,她瞬间又慌了手脚。
毫无疑问,她这是被那帮男人们给“处决”了。
用麻袋套住,绑上石头扔到海里,分明就是想治死她,不给她丝毫活路。
好在,下一个瞬间的猛然清醒,使杨帆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自己工装裤的拉链口袋。
她非常喜欢看贝爷的野外生存,所以总是随身携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比方说放大镜、战术手电、瑞士军刀、钢丝绳、钓鱼线,还有打火棒、防风打火机这些。
别的女孩子随身携带的通常是口红、粉盒、指甲油、化妆镜这之类的东西,方便随时补妆,至于杨帆,她随身携带的东西,通常是用来方便随时应对丧尸围城的。
结果好巧不巧,她的四次元口袋和野外生存工具,还竟是歪打正着地救了她一命。
也不知道那帮人搜没搜过她的身,就算是搜过了,他们这些古代人大概也不会摆弄口袋的拉链。
得益于此,杨帆口袋里的所有野外生存工具都还健在,没有被他们缴走。
她艰难地摸出口袋里的瑞士军刀,掰开刀头,把它捞到手里,动手割起了面前的麻袋——
只是由于过度缺氧,不一会儿,她的手就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好在它的刀头被打磨得极为锋利,杨帆终于得以用尽可能快的速度从麻袋里面挣脱出来,割断脚上绑缚着的石头,奋力游向水面。
费尽千辛万苦,她终于呼吸到了海面上的新鲜空气。
当然她也非常清楚,自己不能把体力全部浪费在喘气上面。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疯了似的踩水,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点,望山跑死马。
由于错误地估计了到海岸的距离,她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在距离岸边不算远却也不是很近的地方完全脱力,渐渐地沉下水去。
这个时候,杨帆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身陷无所依托的汪洋大海之中的一个人,就像是一只蝼蚁一样,渺小而无助。
随便一个小小的海浪,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小命。
好在杨帆命不该绝。
一队途径过来的海豚嬉戏着送了她一程。
浮浮沉沉的海流兜兜转转,最终把她送上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金黄沙滩。
陷入昏迷的杨帆,就像是一头搁浅的鲸鱼一样,被一个半人多高的海浪,直挺挺地送到了沙滩之上。
就在这时,她被出诊回来的海草和同行的海星姑姑遇见并带回家中。
接下来,就是她醒来以后的故事了。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在深渊般黑暗无际的虚空之中,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对她说话,那个声音说——
“你醒啦?我比你先出生,你应该唤我作姐姐。”
杨帆嘴唇翕动,迟疑着叫了一声:“……姐姐。”
“嗯,真乖。”那个温柔的声音显得很是欣慰。
紧接着,杨帆睁开了眼睛,入目雪白,出尘无垢。
她的眼前看不见任何人,她却觉得,有一个人,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使她心安。
那种心安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从天地初开贯穿宇宙始末的宁静祥和。
仿佛那人从亘古之前便已存在,与她相伴久远。
梦境辗转,光怪陆离,又将她引入了第二个片段——
“姐姐。”
这是杨帆的声音。
“嗯?”
那个不知名的声音轻柔回应。
杨帆又问:“你说,这里是不是太过冷清了?”
那个温柔的声音陷入沉思:“嗯……的确是有些……有了!呼——你瞧——”
紧接着,杨帆的眼前便如宇宙星云般光辉灿烂。
“哇——真好看!”杨帆心潮澎湃,难掩雀跃。
“诶?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伸手将它给托住呢?”那个温柔的声音好奇地问道杨帆。
杨帆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手里的光华,语带祈求地对那个温柔的声音说:“我……我喜欢得紧,怕它飞了,这才托住它的。”
那个温柔的声音含笑:“是这样啊——那你若是喜欢,我就再给你吹它千千万万个。到时候,你愿意往哪里放,就把它们往哪里放。你手眼能够触及的任何地方,你皆可以随心所欲地装点。”
杨帆雀跃至极:“那太好了!那我们就一起来把这里装饰一下吧!”
“好。”
那个温柔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应许了她。
“小帆,你又在发什么呆啊……?”
眼前光影重叠,恰似微波荡漾。
涟漪迭荡,现出了海草的模样。
“姐姐……”
杨帆双目发直,直勾勾地顶着海草。
海草被她盯得发毛,一巴掌拍在了杨帆的天灵盖上:“什么姐姐?我可不想被你给叫老了!”
杨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啊?我……诶???这是哪里……噢……”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竟然利用走神的时间见缝插针地做了一个梦。
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动不动就走神……”海草意见很大。
杨帆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四下望了一望,问她:“哎,小草儿,话说我穿越过来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呢?”
海草指了指外面:“晾起来了。”
杨帆又问:“那我那一口袋东西呢?”
海草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几,示意杨帆看去:“都在那里,我已经用清水帮你洗过了。你的那些机括都很奇怪,还有一些是金属做的,也不知道泡了海水以后还能不能用了。”
杨帆踉跄扑到矮几旁边,一个一个地点检起了自己的随身物品——
手机,泡坏了。
劳力士手表,停摆了。
放大镜。没坏。
防水战术手电,没坏。
小型单筒望远镜,没坏。
瑞士军刀,没坏。
钢丝绳,没坏。
钓鱼线,没坏。
镁条打火棒,还能用。
防风打火机,也能用。
唯独,她的手串不见了。
她奶奶送给她的红玛瑙手串不见了。
想当年,她奶奶曾经找算命的算过。算命先生说,杨帆命犯凶煞。
身为一个活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着唯物主义思想的熏陶,和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洗礼,茁壮成长起来的新时代四有青年,杨帆她必然是不信她奶奶的这些怪力乱神的。
无奈她奶奶信。
所以为了让她奶奶放心,她就戴上了她姥爷爷传给她奶奶的,她奶奶的红玛瑙手串。
一开始,杨帆是拒绝的。
在她的认知和见闻里面,盘串儿的都是四五十岁,汗衫撸到胳肢窝,露俩□□子在大街上坐着马扎子扇着蒲扇吹着牛逼的油腻老大爷。
年轻人谁玩这个?
但是,为了让她奶奶安心,她还是戴上了她奶奶的手串。
虽然视觉效果丑的天怒人怨,但杨帆到底知道她奶奶是一片好心。
这玩意儿只有一个,据说戴上了百毒不侵,小鬼莫近,她姥爷爷当年就戴着它上战场杀过不少日本鬼子。
不夸张的说,这家伙是用血养起来的,有灵性。
一开始,杨帆把它戴在手上倒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奶奶患病去世以后,她才把它视为了一种精神寄托,它的价值自然怎一个无价了得?
有它在,就好像她的奶奶依然还活着。
现在,它不见了。
“或许,它早已被冲散在汪洋大海里面了吧……”
想及此处,杨帆顿觉怒从心起。
她握紧了拳头,愤愤然地咬牙切齿:“……王八羔子,老娘早晚剐了他们!”
海草见状,吓了一跳,关切地问了杨帆一声:“小帆,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帆摇了摇头,心累的不是很想说话。
她抓起她的单筒望远镜,径直走向门口,掀开门帘,背对着海草打了一声招呼:“我出去走走,透透气,你不用跟着我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好。……”
海草虽然心有关切,却也不敢追问。
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发生在杨帆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平心而论,换做是她,她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全然消化。
那么,就给她一点时间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