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书·女人与海》霓谷奈奈

4、【四·南星】

　　【四·南星】

　　骚动之后的傍晚，风暴平息。
　　天高云淡，晚霞火红。
　　风平浪静之后的微风非常可人，夹杂着淡淡的海腥味，徐徐地吹拂着天边的流云，层层叠叠地向着海平线的方向远去。
　　如果好运的话，站在一个不错的角度，甚至还能够看见云朵在极目远的海平线上消失的壮美风景，就好像那流金似火的云朵，被海面给吞噬吸纳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正如沉沙现在所站立的这个地方。

　　沉沙现在正站在桅杆顶端的瞭望台上，举着一只玲珑袖珍的单筒望远镜，仔仔细细地巡览着海面上的情况。
　　他深已为这壮阔旷远的景象所折服，以致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他不禁暗自在想，在这海平线的后面，会否真正有那天之涯、海之角呢？
　　如果有，那么，自己又何时能够有幸到达那里，去亲眼见识一番呢？

　　“三副，换班了——”
　　沉沙正在那里心潮澎湃地想着，冷不丁地，便听见了脚下传来了一个声音。
　　微微探身，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中年水手正踩着桅杆上垂下的网梯，在那里身手矫健地攀爬着。
　　“石贝叔叔，你总是会提前一刻钟左右来接班。”
　　沉沙小心翼翼地将望远镜揣进怀里，对那名水手朗然一笑，向他的贴心表示感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人吧、一上了年纪就总是睡不着觉，躺着也是无聊，不如就早些过来换班了——”
　　那名被唤作石贝的水手一边说着，一边略施力道地在沉沙的左肩捣了一捶，掷地有声地朗然说道，“快去吃饭吧！弱不禁风的男人，可是没有办法在海上混一辈子的，未来的船长先生！”
　　“嗯，多谢石贝叔叔。”沉沙立正身体，正色说道。
　　而后，与那名水手互相拍着肩膀放声大笑。
　　他那一口洁白干净的牙齿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漫散着夕阳的鎏金，就像是金光照映之下的精致白瓷。
　　“嘶……差点忘了——今天我和铁剑两个把那个女人装进麻袋的时候，我顺手从她的手腕上面抹下来了一串珠子。看着还挺精致，就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质。你拿去，权且做个念想吧。”
　　石贝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红色珠子串结起来的手串放在了沉沙的手上，“沉沙，你先前若是答应与她交合，将她收为女房，那么，她便不用被处决了。”
　　沉沙眉峰紧锁，紧抿着双唇，半晌才叹息着说：“我若那样做了，她会一辈子恨我……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她却被处决了……为何，就没有一个能够两全其美地让她保全性命的办法呢？”
　　石贝吓得瞳孔一缩：“沉沙！”
　　“这不合理。”沉沙直勾勾地看向石贝。
　　石贝生怕沉沙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转移了话题：“沉沙，我知道你只是单纯地想要救下她，可是律法如此，容不得我们包庇，更容不得我们质疑。你所在的国度，毕竟是舰船联合的国度，你只能服从遵守这里的律法，除非——有朝一日，你能够去星罗千岛开辟国度，成为一方领主。”
　　“石贝叔叔……”
　　沉沙凝眸，不再说话。
　　半晌，才将右掌贴在当胸，躬下身子，向石贝深深地行了一礼。
　　石贝叹息一声，轻声说道：“沉沙，实话告诉你，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简单。就连海神也不一定那么轻易地收了她的命去。这串珠子你千万好生收着，我总有预感，你们还会再见。”
　　沉沙微笑着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是，我记下了。多谢石贝叔叔。”
　　石贝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微皱着眉头稍一沉吟，石贝又向沉沙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沉沙一时不解，只木木然地倾身过去。
　　石贝用右掌遮住嘴唇，小声说道：“其实啊，先前给绳子打结的时候，我稍微地动了一点手脚。看着是系得那么结实，实际上轻轻一蹬就能散开——我打得是个活扣。”
　　说完，石贝便将双臂交叠在身前抄着，微扬着下颌直起腰来，向沉沙的肩上小施力道地捶了一记，示意他赶紧下去吃饭。
　　沉沙大惊，喜上眉梢：“石贝叔叔！——”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冷漠无情。
　　石贝摆了摆手：“不必多说，快下去吧。”
　　沉沙心照不宣，用力地点了点头，把那手串贴身藏好，就转身沿着网梯从桅杆上爬了下去。

　　她穿越了。
　　这是杨帆心里建设了好久才愿意直面的现状。
　　唯物主义思想教会了她两点。
　　一个是，抛弃幻想，认清现实。
　　另一个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所以她选择认命，姑且既来之则安之。
　　杨帆用她不大的脑容量认真分析了一下：
　　因为有这个罗盘在身边，所以自己才能跟这个叫做海草的小姑娘毫无障碍的交流。
　　离开了它不行，离远了它也不行，就跟蓝牙耳机似的——
　　再加上除了手串以外，她的东西都在。
　　也就是说，她是跟着这个罗盘穿越过来的，而不是这个罗盘跟着她穿越过来的。
　　这也就解释得通，她为什么不是像唐三一样的胎穿，也不是像沈淑昭一样的魂穿，而是像小玩子和项少龙那样整个人都穿越过来了。
　　她手中的这个罗盘，就像是游梦仙枕一样，正是她穿越而来的媒介。
　　小玩子穿越回去的契机是多年后的又一次九星连珠，那么她杨帆穿越回去的契机，又会是什么呢？
　　更或许，她会像项少龙一样，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甚至用她的举动去影响和改变这里的未来。
　　想及此处，眉头越锁越紧的杨帆，手上也不自觉地使劲，攥紧了手中的罗盘。

　　帐篷里面，温暖的炉火依旧哔剥作响，把海草那形单影只的脸庞照映的红扑扑的，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小苹果。
　　默不作声地吃干净了自己碗里的饭，又把桌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海草就从一旁的篮筐里面捡起一双编织到一半的草鞋，静静地坐在那里穿针引线。
　　直到草鞋编织完成，杨帆都没有回来。
　　她不禁有些担心。
　　稍事思索，她就把刚才编织好的那双草鞋揣进怀里，点燃了一只火把，擎着出去寻找杨帆。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变暗，点点繁星清晰可见。
　　然而极目远处的天边，晚霞却还是没有完全褪去，就给人一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眼望穿了两个世界。
　　得益于这里的鲜有人迹，海草不费吹灰之力地就顺着杨帆的脚印按图索骥地在沙滩上找到了她。
　　海草找到杨帆的时候，她正闲闲地翘着二郎腿，头枕着双臂躺在沙滩上看天。
　　那个带她穿越过来的罗盘，正被她随意地挂在胸前，在月亮底下无声地漫散着清光。
　　一只袖珍可爱的单筒望远镜，安静地躺在杨帆的身边。

　　“小帆，你在这里啊。”
　　海草将火把插在身后不远处的松软沙滩，轻手轻脚地走到杨帆的身旁坐下，使双臂轻轻地环抱着自己的小腿，看上去十分乖巧可人。
　　她侧过脸去，微微低头，柔柔地望着杨帆，轻声说道：“我等你回家已经等了很久了。”
　　“回家？”
　　杨帆好看的眉毛挑了一下，黑亮若星的瞳仁跟着凝向海草。
　　“是啊，回家。”
　　居高临下的海草笑得很是好看，像暖阳一样照耀着杨帆。
　　一瞬间，她恍惚了心神。
　　那好像是她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眉眼。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么？”
　　杨帆收回遐思，含笑发问。
　　海草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帆落下手臂，捡起身旁的单筒望远镜递给海草：“拿着。会用么？”
　　海草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看，南十字星。”
　　杨帆指了指天上，“你们这里管它叫什么？”
　　海草眯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怼着单筒望远镜去看天上的星星，抽空回答：“我们也唤它做南十字星的。”
　　杨帆嗯了一声以示知晓，又说：“在我的老家，是看不到南十字星的。在我们的国家，也是极少有地方能够看到南十字星。我们国家的地理位置是在北半球，而你们这里，应该是位于南半球。”
　　“南半球？”
　　海草放下望远镜，皱眉看她，“难道……我们也是住在跟你们地球一样的球上么？”
　　杨帆回答说：“嗯。如果天文学家们的观察没错，那就是了。宇宙里的所有天体，除了陨石的形状是不规则的，其他的恒星还有行星之类的，都是球体。”
　　海草愣了一下，跟着摆了摆手，揶揄杨帆：“你别骗我了。如果我们是住在球上的话，那我们为什么没有从球上掉落下去啊？”
　　杨帆歪头看她，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发顶：“因为有地心引力呀，小傻瓜。”
　　“什么是地心引力？”海草问。
　　“地心引力就是——”
　　杨帆从海草的手里夺过那只单筒望远镜，使劲地往天上一抛。
　　“哎呀——！你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乱扔？！”海草见她扔望远镜，顿时吓得大惊掉色。
　　说话间，望远镜已然被杨帆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她阴阳怪气的揶揄海草：“瞅你这小家子气——这玩儿还贵重？实不相瞒，这是我去望远镜专卖店花两百来块钱买的小pe烂儿，充其量算个精致点儿的工艺品。你那是没见过真贵重的天文望远镜。
　　那家伙，随随便便两三万，更贵的二三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都有，那才叫真贵重。我家就有一个，美国原装进口的星特朗天文望远镜，合人民币八十多万，看月球上的月坑儿看的贼拉清楚——连月坑儿里有几颗兔子屎都能给数出来。”
　　“天呐！月亮上竟然还有兔子屎？？？”海草神色骇然，是分明的难以置信。
　　杨帆忍俊不禁，煞有介事地点头：“嗯。主要是月亮上兔子多，你看它这么白，就是兔子毛反光照的。”
　　“你骗我。”海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气得腮帮子鼓成了球。
　　杨帆一脸假惺惺：“没有，是真的。”
　　海草气得拧了她一眼“才不信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度？不仅地图随处可见，连望远镜这种贵族和民船船长才配拥有的东西也是稀松平常……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
　　杨帆竟然无言以对。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沙滩……

　　实不相瞒，她倒是也想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地方，竟然连地球上那些哄小孩儿的玩意儿都能被所谓贵族给垄断。
　　真是怎一个牛逼了得。
　　这个星球的文明，可谓是落后的让她叹为观止……
　　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