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星球》伏寒

4、第 4 章

　　# 004

　　为什么学计算机。

　　十年前，他也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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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身高腿长，瘦削的表象下非常健实，背起路晓星大到夸张的包，脊背都没弯一下，似是毫不费力。

　　他怀里捧着厚厚一摞书册，最上面是张打印出来的分数表。

　　六次编程作业，印了六个红色的“优秀”。

　　路晓星同学，很优秀。

　　再看身侧的小姑娘，耳廓发红，头都快低到胸前，嗯……总觉得有种微妙的违和。

　　有足够张扬的资本，却这么胆小害羞。

　　怪可爱的。

　　他收回眼，随意问：“几年级了？”

　　“嗯？啊——”路晓星肩膀微震，“开学高一了。”

　　说完，脸更热了。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几分钟前，周昀完全没理会她客气疏离的拒绝，顺手拿起背包，“你怎么塞进这么多东西的？现在可好，拉链坏了，放不下了。”

　　“走吧，送你回去。”

　　“也没几步路。少磨叽会儿都到了。”

　　他说话的时候下巴微扬，眼神却向下扫，微蹙的眉头显得有点不耐烦，仿佛习惯了发号施令，不容反驳质疑。

　　路晓星本就不擅长拒绝，被他气场慑住，越发手足无措。

　　还没想出更好的推辞，少年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路晓星只好小跑跟上。

　　“暑假也不闲着，又学画画又学编程，过得还挺充实。好学生呀。”少年话语里好像带点戏谑，“中考考的不错？第几名？”

　　“嗯……第一。”路晓星仍低着头走路，尽量跟上他的步伐。

　　这在他意料之中，少年笑了：“全校第一？”

　　路晓星迟疑了下：“全市。”

　　“呦，”这回再难掩饰惊讶，“中考状元，这么牛——”

　　舌头打了个结，生生忍下后面一个“逼”字。

　　幸亏小姑娘不知道因为什么紧张的不行，好像呼吸和走路已耗尽她全部注意。

　　他自认为长的也不是很吓人。

　　少年及时转开了话题：“为什么学画画和编程？”

　　“因为……因为喜欢？”

　　路晓星的语气很不确定：“画画学了很多年，不过画得不好，老师说没灵气。”

　　假如是“不认真”、“不刻苦”、“技巧不行”，都还能够弥补，但是没灵气……好像已经宣判了她在艺术一途的死刑。

　　路晓星自尊很高，装作对这句评语不在乎，实则耿耿于怀。

　　除了人际关系的失败，她做不好的事，又多了一件。

　　一想到就很沮丧，路晓星暗暗叹了口气。

　　“编程呢？”少年又问。

　　她还沉浸在低落当中，毫无热情地答：“……因为我擅长吧。”

　　这话口气挺大，语气却生无可恋，她咬了咬嘴唇，小声抱怨：“计算机代码的规则清晰明确，比其他事简单多了。”

　　“也比人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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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路晓星不大友好的“握手”，周昀一派风轻云淡，和气地讲了些场面话，就让大家散会，各自去忙。

　　淡定的好像这真是工作上一次普通交集。

　　散会时还亲切笑道：“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已经定了包间。”

　　会后，徐光宇带路晓星去办各项手续，熟悉办公场所，在内部系统开启新权限。

　　趁周围没人，徐光宇神神秘秘地提醒她：“咱们Joker啊，平时挺好脾气的，但是呢……空降过来的，背景不一般。分管研发也许就是临时玩玩，可别只把他当副总看。”

　　那肯定不会。

　　路晓星磨了磨后槽牙，心底烧起熊熊烈火。

　　等过完大部分入职流程，也就到了午饭时间。

　　一切简洁流畅，路晓星很欣赏这家公司的办事风格——如果不考虑前男友这个意外因素的话。

　　周昀说公司年轻人多，氛围活跃，倒是不假。坐到饭桌边，菜还没上齐，话题已经离工作十万八千里。

　　和路晓星同期的实习生王觅觅，花名“大米”，性格很活泼，挽住路晓星崇拜地问个不停：“晓星姐的用户名是dawn_star,中文名直译的，好酷！听说晓星姐高中就拿了两次竞赛金牌，被称为天才少女。我感觉我直到填志愿都两眼一抹黑，根本不清楚想做什么，晓星姐那么早就决定走计算机这条路了吗？你为什么想学编程呀？”

　　为什么学编程……

　　少年漫不经心地问。

　　记忆和现实交叠，头脑里思绪错杂纷乱。

　　路晓星余光看到右手边的周昀：令她不安的始作俑者闻言放下筷子，微微转过身来，眼镜片之后神情诚恳专注。

　　有节制的好奇，守住了微妙的界限，不会显得无礼。

　　……这人可真能装。

　　路晓星恨得咬牙，但她也不是十年前全然藏不住心思的小女孩了。

　　“我不是什么天才，也没有那么早就决定了道路，只是一直感觉写代码是件相对简单的事。”

　　“只要给出正确指令，计算机一定会回馈相应的结果。代码绝不会辜负你……”

　　路晓星抿唇而笑，正面对上周昀探究的目光：

　　“……不像人。”

　　“哦？”周昀眼眸闪烁，竟是开怀笑了，“很有哲理。”

　　真正厚颜无耻。

　　在座都是干这行的，对路晓星的话很有感触，顺着话茬聊了很多，第一天见面的生疏已然消解了大半。

　　徐光宇开玩笑地问：“晓星年纪轻轻看事情一针见血，真是后生可畏！就是这话……我感觉另有深意，听着就好像……嘿，我就随便一猜，晓星和男朋友不太顺利，感情上遇到挫折了？”

　　路晓星说：“我没有男朋友。”

　　大米笑得前仰后合：“那可巧了，咱们组啊，从老徐开始算，从上到下一水的光棍儿！”

　　徐光宇摸摸后脑勺，不厚道地祸水东引：“要算也该从Joker开始算，他也单身呢。”

　　路晓星意有所指地问：“是现在单身，还是一直单身啊？”

　　周昀突然被cue，从汤碗上抬起头，无辜道：“之前谈过一个。”

　　“真的吗？谁追的谁？”有人起哄。

　　周昀坐直了身体，嘴角依旧挂笑，可路晓星离得近，捕捉到银框眼镜后，转瞬即逝的波动。

　　“没有谁追谁，自然而然在一起，后来分了……准确的说，是我被甩了。”

　　哈？

　　哔哔哔哔哔哔，信你鬼扯。

　　路晓星目瞪口呆。

　　知道他脸皮厚，不知道有这么厚！说瞎话眼睛也不眨一下。

　　当初明明是她提议交往，是宁晞先断联……怎么在他口中，完全变了一套说辞？

　　可恶啊。

　　“哎呦喂……”徐光宇表情夸张，“我们Joker英俊潇洒，年少有为，那、那对方得是什么样的姑娘，眼光忒高啦！”

　　周昀只是笑。

　　毕竟是大boss，他不愿多讲，也没人敢继续追问。

　　焦点又落到路晓星身上。

　　大米轻戳她胳膊：“Joker都跟大家坦白了，晓星姐，你也别想跑。你呢，是现在单身，还是一直单身啊？”

　　路晓星抿抿嘴：“真巧，和Joker一样，我大学也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他把我甩了。”

　　“不会吧……”大米小声嘀咕。

　　不止是她，同事大多没料到。

　　路晓星长得白净乖巧，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不符合“好学生”的刻板印象。

　　她说被甩，天然惹人怜惜，让在座每个人联想到一些好姑娘被辜负的故事。

　　连徐光宇都没能顺利接上话，一时有些冷场。

　　“那真是很巧，”周昀适时举起了杯子，笑的活像只戴眼镜的萨摩耶，“看来我和晓星很有缘分，注定要成为好同事，好战友。”

　　路晓星杯子还没完全抬起，就被周昀自然而然碰了个杯。

　　“敬永不负心的代码！”周昀一本正经说道。

　　这是实习开始第四个小时。

　　路晓星觉得，她就快心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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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嘿，大米~等下我~”

　　徐光宇从卫生间出来，小跑追上他的八卦搭子，冲走廊尽头的包间一扬下巴，低声嚼舌：“你觉得路博士怎么样？”

　　“晓星姐挺好的呀，比想象的好相处多了，不过她和……”

　　王觅觅和徐光宇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说，“告诉我不是我的错觉，晓星姐和咱们boss之间好像有点——”

　　徐光宇会心点点头，替她补完后半句，“啧啧，暗流汹涌啊。”

　　“是吧，晓星姐有点单方面针锋相对，Joker反而挺迷茫的……”

　　徐光宇摸着下巴，“我看了晓星简历，她和Joker好像还是大学校友呢。看这情形，别是从前有什么过节吧？”

　　大米皱眉：“Joker学金融的吧……就算一个大学，专业又不一样，也不是同级，能有什么过节？你不是说Joker看过我们的简历么，要真有过矛盾，Joker完全可以不招晓星姐。”

　　徐光宇高深莫测地笑了下：“一切皆有可能。”

　　“切！就是你也不知道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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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烈的不真实感，一直持续到路晓星下班。

　　早知道当初就该相信直觉的。

　　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大学生又多到不要钱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待遇这么好的公司？

　　薪资比照国外标准，工作时间短，还包住宿。

　　是她大意了。

　　但……还是说不通。

　　全世界有那么多公司，她又是临时需要一份实习，宁晞怎么笃定她会选择这里？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路晓星想不通，有些烦闷。

　　周昀的助理何灿从出租车前排探过头来，客气问她要不要先去取行李。

　　路晓星说不用，她只有一个行李箱，已经送到酒店前台了。

　　倒是让何助理感到意外。

　　他摸了下鼻子，讪讪道：“女孩们不是东西都很多么，反正我女朋友是这样啊，每次出门都带好多的大包小包……你这样的倒是少见。”

　　对她的做法，李念早上也议论过：“小星星，你赶在实习开始前一天回国，随身物品就一个箱子……好像不想多待一样。”

　　李念说的没错。

　　和土生土长的李念不同，路晓星一共只在京城待了两年。

　　留下的记忆几乎都和宁晞相关。

　　她不是很想回味。

　　却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