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星球》伏寒

3、第 3 章

　　# 003

　　你先过吧。

　　路晓星说着就往旁边让。

　　她低着头，所以没看到少年忽然放大的瞳孔。

　　“你——”

　　“啊！”

　　路晓星这一步退得太远，半只脚不小心踩上花坛，而沉重的背包让她控制不能，失去重心，身不由己向后倒下——

　　“哎！”周昀向她伸出手。

　　却还是晚了。

　　比一个眨眼更快，路晓星已经倒着扎进了修剪整齐的灌木。

　　有灌木支撑，没摔倒底，倒是不会疼。

　　只是背包太沉，不断下坠，把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嵌进了树丛间隙。

　　灌木丛不大承力，以路晓星非常普通的核心力量，徒劳挥了几下手，竟做不到自行起身。

　　——活脱脱像只四脚朝天的乌龟。

　　啊啊啊啊啊啊！

　　要命！

　　路晓星破罐破摔地闭上了眼，希望再睁开眼时间能够倒流一分钟。

　　回到一分钟前，她一定不会再犯蠢了。

　　再睁开眼。

　　少年双手插兜，倾身向前，虽然很给面子没笑出声，但明显亮了一度的眼眸和止不住翘起的嘴角足以说明他此刻的心情。

　　他勾勾唇角，吐出恶魔的话语：“那……我先走了？”

　　他说的是什么话？！

　　啊啊啊……啊？

　　路晓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昀是在回应她先前那句。

　　“等、等……你等一下！”

　　眼看他要转身，路晓星顾不得滚烫烧灼的面皮，不再逞强，虚弱承认道：“那个……我好像出不来了。”

　　“你……能不能帮忙拉我一把？”

　　“谢谢你……”

　　“谢谢……”

　　一声低笑。

　　路晓星看到周昀灿烂飞扬的脸，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拉住，才后知后觉想，他从开始就没打算不管，却偏要故意逗她。

　　路晓星错开眼，根本不敢再看周昀。

　　仿佛还嫌她不够社死，路晓星刚在亲切的大地上站稳脚，“吱嘎”一声，不堪重负的书包拉链突然裂开了。

　　上层的书本资料掉落出来，洒了一地。

　　路晓星也快要裂开了。

　　大概绝望到一定程度就会麻木，路晓星此时甚至感到一丝庆幸——还好她把内衣之类的私人物品塞到了书包最下层。

　　“没摔坏吧？”

　　周昀见路晓星傻站着不动，随口问了句，没等她回答就蹲下身，捡起了东西。

　　路晓星终于恢复一丝清醒，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慢慢捡，你先回家吧！”

　　“……嗯？”

　　穿白T恤的脊背一顿，周昀手上动作没停，只是斜瞟她一眼，“你认识我？知道我家？”

　　路晓星刚冷却点的面皮，又烧了起来。

　　无论在学校还是小区里，周昀都是话题人物，路晓星知道他很正常。

　　她听过不少传闻，知道周昀品学兼优，做过学生会主席。

　　他家在路晓星家旁边一排，背面斜对。

　　她还知道，周昀家门口有一株杜鹃，楼上挂淡绿色窗帘，不过白纱帘总是放下，窗台上摆了一盆仙人掌……

　　这只是她无聊时候的观察。

　　因为她很寂寞，总是在家里，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但……

　　如果对正主承认……就显得她很变态。

　　再说周昀显然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不、不认识呀。”路晓星立刻否认，几乎压抑不住狂乱的心跳。

　　她又找补似的解释，“呃……我是想……我们小区门禁不是很严的嘛，一般只有住户或住户带着才能进，所以我以为你也住这儿……不是吗？”

　　周昀低低“唔”了一声，好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却没有停下捡东西的手。

　　路晓星越发不好意思，放下背包，急忙也去捡。

　　但周昀手长动作利索，很快就理好了一摞书，站起身，漫不经心问道：“这些都是你画的？”

　　“哦……那个呀，”路晓星有些局促，“是色彩练习。夏令营绘画课。画得不好，你别看——”

　　周昀却明显不是顺从的个性，指着路晓星的习作问：“为什么每张右下角都有一颗星星？”

　　“呃……”路晓星悄悄在衣角擦了下手汗，“因为我叫路晓星嘛，老师说‘你就画颗小星星当签名吧’。”

　　“路……晓星……？”少年垂着眼，缓慢重复了一遍。

　　熟悉至极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明明并不轻佻，甚至格外郑重，却顿时有了不一样的气息。

　　像雨后青草，冬日暖阳，有什么东西在莽撞稚拙地生长。

　　阳光从少年身后射来，好像围了一层光圈的人轻笑下：“小星星？我记住了。”

　　**

　　路晓星踩着九点整，踏进了研发部。

　　产品研发经理徐光宇很和气，看她走近，先打招呼：“是路晓星路博士？比照片看着还年轻，还以为刚上大学，我都有点不敢认。来来，这边走，等下正好组会，和大家认识一下。”

　　路晓星小声：“徐经理，您好。我还不是博士呢……”虽然答辩十拿九稳，但没那张证就还不算数。

　　许光宇笑出眼角几条皱纹：“谦虚。”

　　路晓星：“……”

　　她着实不擅长人情往来，明知是吹捧也红了脸，只会老老实实说：“真的不是谦虚。”

　　声音太小，被徐光宇忽略掉了。

　　徐光宇将路晓星领到一间会议室，很快坐进来十几个人，徐光宇一一介绍过去，都是项目上的主管和工程师们。

　　路晓星尴尬地保持着营业微笑。

　　徐光宇介绍完一圈，清清嗓子，笑容满面地说：“坐我旁边的这位就是新加入的路晓星。路博士来自全球排名第一的计算机系，到我们公司实习，担任算法专家，负责构建算法平台，落实前沿算法的实施方案，提供我们迫切需要的技术支持。大家欢迎路博士！”

　　热情的掌声。

　　徐光宇又笑：“路博士也和大家说几句？”

　　路晓星颔首，将事先准备的说辞讲了一遍，尽量不显得太拘束。

　　反响比她预期更热烈，连几位资深程序员都表示要向她学习。

　　路晓星忙说：“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应用机器学习和计算机视觉，对很多其他领域只是稍有涉猎，谈不上精通——”

　　当当。

　　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一个男人探进半个头，“抱歉打断你们，听说路博士今天到，技术副总过来打个招呼。”

　　徐光宇腾地站起来，惊喜道：“周总？他来了？”

　　又转向路晓星，“路博士面子果然大。周总习惯远程办公，一般不来公司。”

　　路晓星扭头去看，脸上表情霎时凝固，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来人身姿挺拔，步伐稳健，虽然还很年轻，神情也温和松弛，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让人不可忽视。

　　就好像——

　　任何事都在他掌握之中，面对多大的难题都不会焦躁急迫，像一汪清泉，莫名令人安心。

　　眼前人与记忆中的面孔渐渐重叠。头发好像长了些，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边眼镜，但是……

　　宁晞？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跑到这家创立没多久的科技公司当副总？？

　　路晓星目光僵硬的，看着宁晞走近。

　　徐光宇很有眼力见地让出位子，俊朗男子在路晓星身旁坐下，和善地伸出手：“路晓星，久仰大名，有你加入是我司的荣幸。你好，我叫周昀。”

　　啊呸！

　　什么玩意？！

　　周昀？

　　他居然说他叫周昀！

　　路晓星默默握紧了拳头。

　　想起刚交往那会儿，她顾忌他家庭变故，怕这个曾用名引起不好回忆，从来都是提着十二分小心，绝不在宁晞面前提到周昀二字。

　　过了很久，她终于习惯了他的新名字。

　　结果……他跟没事儿人一样，自己又改回来了？

　　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路晓星的瞳孔不可抑制地张大，由于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甚至在这一瞬忘了生气。

　　这太诡异了吧。

　　前男友诈尸不说……改名字也罢……他至于这么入戏吗？

　　不会真以为换回原名就能伪装成另一个人吧？在交往快两年的前女友面前？

　　是太过自信他的演技，还是看不起路晓星的智商呢？

　　把人当傻子！神经病啊！

　　路晓星拒绝相信。

　　这还不够，自称周昀的男人又微笑补充：“我们公司采取扁平化管理，不设总监，由我直接对接项目经理。小路也看见了，我们团队成员都很年轻，也不需要搞那么多等级划分，大家都用昵称称呼彼此，不用带头衔。叫我Joker就好。”

　　Joker……

　　Jo你个大头鬼，准备演到天荒地老是吧？

　　路晓星脸颊抽动了几下，出离愤怒。

　　周昀的手空悬有点久，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有风度地又向前递了递。

　　徐光宇小声提醒：“路博士？小路同学？”

　　“幸会。”

　　路晓星挤出完美假笑，过分热情地伸出双手，使出最大握力，狠狠攥下去。

　　终于，周昀完美无缺的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

　　路晓星用吃奶的劲儿狠狠握着，坚决不放手：“您对我的称呼也有点生疏，大家叫我晓星就好，熟人有时候也叫我小星星。”

　　周昀眨了眨眼，笑容纯良无害：“看得出晓星很有干劲，那么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