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星球》伏寒

5、第 5 章

　　# 005

　　何灿把路晓星送到一处高端的公寓式酒店。

　　飞快查了下价格，路晓星的烦躁程度又升一格。

　　“贵公司对实习生都这么大方吗？”她问何灿。

　　何灿无愧总裁助理的身份，回答滴水不漏：“实习生学校在本地的不需要我们提供住宿。路博士是我们第一次从国际上招揽人才，待遇比照国外标准，也算是一种对外宣称，表达公司求贤若渴的态度。”

　　路晓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行李都被送进了客房，这时再说不住反而显得矫情，而且与何灿也说不着。

　　再说……

　　凭什么？

　　宁晞都好意思，她为什么要躲？她路晓星也有点子反骨的！

　　这么一想，倒是坦然。

　　宁晞愿意花钱就让他花呗！谁让他钱多，花不穷他！

　　送走何助理，路晓星放下背包，甩掉鞋子，便直奔厨房找水喝。

　　却愣在了冰箱前。

　　冷藏室整齐堆满了两层。一层是矿泉水，另一层是色泽鲜亮的胡萝卜汁。

　　纯天然无添加，瓶身印了两只兔子，以前宁晞总监督她喝的那个牌子。

　　从事计算机行业，免不了要长期对着电脑屏幕，时间久了，很伤眼睛。

　　宁晞那时说。

　　丰富的胡萝卜素有助产生视紫红质，从而缓解眼干燥疲劳，起到明目的作用。

　　宁晞从百科上搜出这段，在她耳边反复念叨。

　　路晓星不喜欢胡萝卜，耐不住宁晞反复提起，勉强同意试试。

　　生胡萝卜她嫌嚼着累，做熟的又说味道怪，试到后来，勉强能接受这款胡萝卜汁。

　　两人一起时，宁晞总带上这种胡萝卜汁，喝久了也就习惯了。即使后来分开，习惯也没变。

　　不知是不是胡萝卜素的作用，她的视力确实保护的不错，常年高强度学习工作，近视度数也没加深太多，日常不太需要眼镜。

　　不得不说，在一起的时候，宁晞对她真的很好。

　　朋友们公认的好。

　　令路晓星偶尔怀疑自己何德何能的好。

　　也是这份好，在仓促的结局后，成了不可释怀的结，挣脱不掉的网。

　　明知道那人只属于回不去的过去，他打下的烙印却成为她的一部分，留存在每个细胞里，继续与她一起成长，衰老，纠缠不休。

　　路晓星重重关上冰箱门。

　　再拉开，盯着鲜明橙红，怒从中来。

　　昨天机场的一幕，又浮上心头。

　　不难猜到，那不是偶遇。

　　宁晞不但知道她要来，还提前做了细致的安排，当然也可以获取她的航班信息。甚至他演这一出戏，来当所谓的技术副总，都极大可能和路晓星有关。

　　……他发的什么癫啊？

　　路晓星和胡萝卜汁互瞪了两分钟，猜不出答案。

　　脑袋沉重的像块石头，根本无力思考，再说她本就不擅长揣摩人心。

　　路晓星努力想了想，觉得哪怕天塌下来，她也必须先睡一觉了。

　　陷入沉睡前，路晓星纳闷，宁晞小时候还挺像个人，长着长着怎么变成混蛋了呢？

　　……

　　计算机代码的规则清晰明确。

　　比人简单。

　　说出这句话后，路晓星自己先愣了。

　　近来种种不顺利，她还没对任何人讲过，实际上也没有诉说对象。

　　爸爸妈妈身在非洲，远水解不了近渴；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路晓星不想让他们跟着着急。

　　况且，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没有朋友。

　　只是每天都很寂寞。

　　中考结束后，似乎更没必要对谁提起。

　　至于学画的挫折，也许别人看来只是无病呻吟，路晓星并不指望谁能理解。

　　可是今天，她紧紧关闭的心扉不经意开了一道缝隙，让这句心声跑了出来。

　　少年侧过脸，像要追问什么。

　　“啊，1306。”路晓星突兀抢白，“我家到了！”

　　她抢先几步，跳到小院的栅栏门前，“嗯……放在这吧，我慢慢收就好了。”

　　又解释说：“那个……这个时间我姥姥姥爷在午睡，不好招待你，对不起。”

　　看她满脸窘迫，好像连一秒都不想多停留，少年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似乎想笑，但最后只是停在笑的前奏。

　　他从善如流地弯下腰，把背包和书本都放在了栅栏门前。

　　路晓星真心实意道：“今天谢谢你了。”

　　少年站起身，视线凝在小姑娘身上，眼神泠然：“别你啊你的，叫哥哥。”

　　“你比我矮，得管我叫哥哥。”

　　……是这样的吗？

　　从没听说过这等歪理。

　　可他说得无比坦然，路晓星几乎无意识地服从，懵懵叫了声：“那……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这就对了嘛。”

　　少年轻笑转身，对身后的路晓星懒慢挥手：“再见了，小星星。”

　　身影消失在拐角，路晓星才后知后觉想，刚刚那个挥手动作，为什么被他做的那么好看？

　　转身的同时挥手，一气呵成，难以付诸语言的随性。

　　她也在原地转了个身，轻挥了几下手臂，却不太像那么回事，连落到地上的浅影也比人家的更温吞迟钝。

　　“……可能因为他高吧。”

　　路晓星耸耸肩，掏出钥匙开门。

　　……

　　晚上洗澡才发现，背包太沉，竟把路晓星肩膀勒出了红痧。

　　姥姥心疼的不得了，戴上老花镜给路晓星上药，嘴巴也不空闲，骂姥爷懒不去接人，骂不负责的司机，但被数落最多的还是路晓星。

　　“要我说，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夏令营发的书，做的作业，一张不落全给背回来了，沉不死你！”

　　“不让你姥爷去接，结果呢，叫出租车司机给耍了。大门那么远，他说停那儿你就让他停啊。”

　　姥姥退休前是中学教师，喜欢作总结，将任何事情升华到思想价值层面：“下车就该给家里打个电话的，怎么像个闷葫芦，长嘴也不知道用。以前怎么教你的，遇到困难自己面对是勇敢，学会向人求助也是一种勇敢——”

　　路晓星耐着性子听到这儿，终于能插上一嘴：“我求助了……遇到1102那家的哥哥了，他看我东西多，帮我拿回家的。”

　　姥爷“唔”了一声，赞许道：“小周那孩子真不错，人家不止学习好，懂事也早。咱们晓星学习是不用操心，其他方面不成熟，跟人家比不了啊。”

　　姥姥瞪了姥爷一眼：“乱说。小周之所以那么懂事，那是环境所迫，我宁可咱们晓星一辈子傻乎乎的！”

　　路晓星没介意姥姥说她傻，因为姥姥姥爷小声说起了周昀家的事。

　　她装作看电视，竖起耳朵偷听，终于将只言片语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原来网上经常讨论的宁氏，是周昀爸爸创办的。原来他妈妈周文丽也是有名的女强人。原来周昀父母很多年前就离婚了。

　　周昀后来搬回临海，是因为他妈妈生病了，一直在住院，所以周昀放学后经常在医院陪妈妈，很晚才回家。可人家成绩没落下，体育也好，还是学生会长。

　　路晓星心里闷闷的。

　　姥姥说的没错，光学习好怎么了，比起周昀，她确实是傻乎乎的小孩子。

　　**

　　凌晨五点，路晓星骤然醒来。

　　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口腔干燥无比。

　　头脑还不太清醒，她循着夜灯微弱的光芒，到厨房拿了饮料，拧开瓶盖，一口气吞下半瓶，终于感到一丝清爽。

　　打开顶灯，盯着手里明灿灿的半瓶胡萝卜汁，路晓星脸色有些僵硬。

　　好死不死，又梦到初见的那天了。

　　梦里的他永远都那么好，可惜不能永远在梦里。

　　路晓星晃晃瓶子，索性又喝了一口。

　　应该辞职么……

　　这个念头猛地蹦出来，让她一惊。

　　路晓星需要实习，虽说暑假已经开始，但以她的能力，重新找也不会太难。

　　可是……

　　她又想起选中这份实习的原因——

　　AI增强医学成像技术，她从本科时期就很有兴趣，后来也发过几篇相关论文。

　　这次本来想，要是项目进展顺利，再攒一篇论文出来。

　　这是她博士期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实习，难道一天就逃跑吗？

　　理由是……前男友抽风。

　　路晓星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不喜欢半途而废，尤其不想为了这么奇葩的理由。

　　一瓶胡萝卜汁喝完，路晓星已经做好决定。

　　她不辞职，她会尽力完成算法平台初始搭建，实习期只有几个月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但在这之前……

　　她得跟Joker同学好好谈谈。

　　开诚布公最好，如果不能……那就看谁能装到最后吧！

　　……

　　周昀一早来了公司，只不过手持公文包，行色匆匆，何灿跟在他身后，拽着两只拉杆箱。

　　路晓星想说的话，就堵在了嘴里。

　　经过她身边，周昀放慢脚步，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早啊，晓星。”

　　路晓星动了动嘴唇，看到何助理也在，只说：“早上好。你要出差吗？”

　　周昀是聪明人，看出她有话要说，给何助理使了个眼色，微笑问道：“讲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怎么了？”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可以多一些真诚，”路晓星开门见山，“如果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

　　周昀眨了眨眼，笑脸春风和煦：“晓星怎么会这样想？你的履历、资质，与项目适配度非常高，能请到你是我们的荣幸。至于我个人——”

　　“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对晓星没有任何不满。”

　　他充满热情地拍拍路晓星手臂：“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