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45、试探

　　黎穗子在一阵窸窸窣窣中醒来，朦胧中看到钟洄在书桌前摆弄着昨晚的画，她从枕边把睡衣抽出来套在身上，走到钟洄身后问：“这是干嘛？”
　　“我要把这幅画挂起来。”
　　钟洄忙的连头都没时间抬，她拿着美工刀小心低修理着那幅画的边框，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幅画放到画框里，桌旁散落着一张超级英雄的漫画像，之前这张像被黎穗子挂在了床头上方，现在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准备挂哪儿啊？”
　　钟洄开始给画框封口，她抬起头来指着原来的位置。
　　“再挂原来的位置吧。”
　　黎穗子接过钟洄手里的画框，脱掉鞋子准备去把这幅画挂上，钟洄站在床尾的位置帮黎穗子看挂的是否端正。
　　“这样可以吗？”
　　“嗯刚刚好，我再去挂另一幅。”
　　黎穗子跳下床趿拉着拖鞋跟着钟洄跑到客厅，她正踩在椅子上踮着脚摘客厅墙上挂着的一幅史努比的画，黎穗子上前扶住她的腰:“小心点，这幅你也喜欢啊？”
　　钟洄把那幅史努比摘下来递给黎穗子，从椅子上跳下来环抱着黎穗子的脖子:“画的那么好，当然喜欢了……尤其是右下角的两个小人。”
　　“你看出来了？”
　　“当然。”钟洄拿着美工刀坐在桌边开始修剪那幅白天海景图，边修边说，“我还知道这两个小人还没画完的时候，李信缇就来了对吧。”
　　黎穗子搬了个凳子坐在钟洄旁边，她开始跟钟洄讲那天两人的相遇:“我那天画了一半就画不下去了，所以就躺在雪地上发呆，李信缇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就蹲在我眼前问我怎么了，大概以为我病了吧，后来我认出了她，她也听说过我，聊了两句之后她看出我不会画画，就自告奋勇帮我画，也是因为这个，我欠了她一顿饭。”
　　钟洄饶有兴致地听着，幽幽开口:“还挺浪漫，标准的偶像剧开头。”
　　黎穗子“嗞”了一声，钟洄偏头无辜地看着她:“怎么了，不偶像剧吗？”
　　“偶像剧啊，但故事发展到最后发现她是我妹妹。”
　　“有情人终成姐妹？”
　　黎穗子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她上前箍住钟洄的肩膀:“又来了，是不是，你别忘了，坐你旁边的也就是现在揽着你的人，昨天晚上刚结婚，有家室的，这样造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好巧，我也是昨天晚上结的婚，你这样揽着我，小心我老婆告你啊。”
　　黎穗子长长地“哦”了一声，她好奇地追问:“还告我，你老婆谁啊，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钟洄把那幅装好的画放到桌子上，她一脸骄傲的神情:“说出来吓死你，我老婆可是鼎鼎大名的黎穗子，怕了吧？”
　　黎穗子一脸不屑:“切，我当是谁呢，我老婆可是鼎鼎大名的钟洄。”
　　“唉，你不懂啊，她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钟洄摇着头拿起桌上的画框又站到了刚才的椅子上，黎穗子站起来扶住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她有那么好吗？”
　　钟洄踮着脚把那副画挂好，从椅子上跳到黎穗子怀里:“有，她特别好，任何人也代替不了她。”
　　黎穗子抱着她亲了一下，转身搂住钟洄的腰，把她往洗漱间送:“知道了，你洗漱完，我能给你把她变出来。”
　　钟洄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期待:“真的啊？”
　　“对啊。”
　　黎穗子拍了拍她的屁股便往厨房走去，她简单地做了一份清汤面，又卧了两个荷包蛋，钟洄叼着牙刷跑过来把手机递给正端着锅往碗里盛饭的黎穗子，含糊不清地说:“李信缇……”
　　黎穗子听出了钟洄说的什么意思，她两只手都被厨具占着腾不出来，于是跟钟洄说:“你帮我接一下先。”
　　钟洄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到她耳朵上另一只手拿着牙刷继续刷牙。
　　电话接通后黎穗子先开口问候:“信缇，早啊。”
　　“早啊穗子，没打扰你们吧。”
　　李信缇漫不经心地试探着，黎穗子倒是没在意，她爽快地开口直奔主题:“没有没有，早就起来了，什么时候有空啊，请你喝酒去啊？”
　　李信缇正是为此事而来，她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那就今天晚上，我收工给你打电话。”
　　“好啊，想去哪儿吃？”黎穗子转过头小声地在钟洄耳边说，“今天晚上去喝酒，一起去吧。”
　　“你选地儿吧，收工后我直接过去。”
　　钟洄听李信缇说完之后，她摇了摇头，含着牙膏说:“不去了，你们去吧。”
　　“好，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
　　李信缇挂掉电话后，钟洄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跑回洗漱间清理好牙膏，再回来时黎穗子已经把饭盛好放到了桌子上。
　　“晚上要不去花姐那儿吃？”
　　“可以啊，你也好久没去了吧。”
　　黎穗子把她碗里的荷包蛋挑出来放到盘子里冷着，又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放到旁边:“是啊，咱们一块去吧。”
　　“我不去，等你们下次谈项目的时候，我再跟着去。”
　　黎穗子挑了挑眉:“这么放心我啊？”
　　钟洄把荷包蛋夹给黎穗子半个，把另外半个放到自己碗里，她嘟囔着:“再问我可真要吃醋了。”
　　黎穗子又把自己的那个荷包蛋夹成两半放到钟洄碗里，她真的不再提了。
　　“晚饭我会做好，你回来直接吃就行，别等我了，还不知道要吃到几点呢？”
　　“嗯，她酒量挺大的，你控制着点。”
　　“放心，朋友局我有数。”
　　黎穗子早早地便带着一束粉色百合花来到了花姐的店里，花姐捧着花笑逐颜开地把她领到包间，由于时间太早还没有开始上客，便坐下来跟黎穗子闲聊。
　　“穗子，今年怎么这么忙啊？”
　　黎穗子拿着茶壶给花姐续了一杯水:“也是赶上了，一个接一个的，不过明年会更忙。”
　　“今年还行，这么忙气色还这么好。”花姐喝了一口茶，补充道，“上半年气色不行，下半年倒是养回来了。”
　　黎穗子就偷着笑，她自豪地说:“都是钟洄的功劳，把我养的白白胖胖跟福娃娃一样哈哈哈哈哈”
　　“啧啧啧，谈个恋爱看把你能的，三句话得有两句半跟她有关。”
　　“你还说我，当年自己谈恋爱时还不是一样。”
　　花姐难得不好意思，她的笑从心里蔓延到眼里，引得黎穗子跟着她一块笑。
　　“花姐，想到很多以前的事吧？”
　　花姐的笑还挂在脸上来不及收回，嘴上却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现在我俩得管饭店，管孩子，管老人，大事小事全堆在一起的，哪像年轻时那么自在。”
　　黎穗子抚着花姐的后背开解道:“你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年轻时是花样百出的浪漫，现在就是坚定不移的陪伴，你们忙成这样，感情也没见减淡半分啊，这种彼此给的踏实感才能让你们继续坚持下去，我现在是体会到了，生活的常态就是鸡毛蒜皮，有个人能陪着一起面对是多么幸福。”
　　花姐虽说有些遗憾但对黎穗子的话深以为然，不过她眉心的川字依旧挂在脸上:“是啊，我也能想明白这些事，不过有的人可就想不明白了，想想都愁得慌。”
　　“谁啊？”黎穗子一脸疑惑。
　　“张漳。”花姐把那束花放在椅子上，继续说，“这孩子就是一根筋，你跟钟洄这事对他打击挺大的，要不是瑶瑶帮忙照顾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段时间没跟张漳联系了，她懂张漳的个性，所以刻意避着他，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能交给时间。
　　她低着头转着手上的戒指，缓慢又坚定地开口。
　　“我知道他一根筋，但我不能劝，一点儿希望也不能让他看到，他才会死心。”
　　花姐在这件事上本就无可奈何，现在黎穗子这种态度她更觉得没有头绪了。
　　“以前总觉得你跟张漳合适，就想撮合你俩……哎现在看来感情是真的勉强不得，你顾好钟洄，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她虽然坚定但还不至于无情，依然把张漳当成最好的朋友。
　　“花姐，你多劝着点……他……”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黎穗子，她起身开门，便看到了站在服务员身后的钟洄和李信缇。
　　黎穗子有点惊讶:“嗯？你俩怎么一块来了？”
　　“收工时碰上了，反正咱们都认识，那就一起吧。”
　　李信缇笑的很灿烂，钟洄则有点无奈，她是被生拽过来的，根本没弄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黎穗子没在意这些小细节，她把两位引至入席，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旁边，花姐拿着菜单本站在她们三人身后。
　　黎穗子把菜单递给李信缇:“看看想吃什么？”
　　李信缇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又点了四瓶红酒，一上来就是个不醉不归的架势。
　　她拿过菜单又点了两个素菜，转过头跟花姐说:“花姐，钟洄不喝酒，给她拿果汁吧。”
　　“钟洄不喝吗？”李信缇问。
　　“明天还得拍戏先不喝了。”
　　黎穗子把菜单合上，她接过服务员送来的茶壶给李信缇倒了一杯，又给钟洄和自己倒上，钟洄接过那个茶壶续满水。
　　李信缇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两个人，悠悠开口:“你俩认识很久了吗，看起来挺有默契的。”
　　黎穗子跟钟洄在一起后时常有相识多年的感觉，所以反而对初次相识的时间记得不是很清楚，她想了一下说:“去年冬天认识的，也才一年多点。”
　　李信缇点了点头，突然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穗子，我昨晚突然想起帮你画的那幅画，觉得还不是很完美，你拿过来我重新给你修改一下吧。”
　　黎穗子回想着那幅画，觉得已经非常完美了，不禁感叹李信缇的严谨:“那幅画非常完美啊，哪里需要修改啊？”
　　“右下角的两个小人啊，简笔和重油彩你不觉得特别突兀吗？”
　　黎穗子被噎了一下，她迅速反应过来找补:“那幅画的重点是景，小人只是个陪衬，而是是在右下角，几乎可以看成个logo，不会影响全局的。”
　　醒好的红酒已经送过来了，钟洄在旁边默默地给两个人倒上，刚把那杯酒送到李信缇面前时，她突然盯着钟洄问:“那画上的两个小人是你们两个吗？”
　　钟洄连忙否认:“我没看过你们说的画啊，应该不是吧。”
　　“好吧，虽然是简笔画，但那两个背影的感觉特别像你俩。”
　　黎穗子开始警惕起来，她觉得李信缇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喝酒，而是来证实自己的猜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有些奇怪。
　　黎穗子开始把话题从她们两个身上引开。
　　“信缇，你拍完顾导的项目还有什么安排啊？”
　　“没安排了，要休息一段时间，怎么你有意向跟我合作啊？”
　　“我？我能请得动你吗？”
　　李信缇举杯跟她碰了一下:“我接项目一向的原则就是，要么钱多，要么名导，要么投缘。”
　　黎穗子笑着把那杯酒干了:“那我只能朝着第三项努力了。”
　　“真有意跟我合作啊？”
　　黎穗子又给两个人续了一杯，同时给钟洄倒了一杯饮料，她端起那杯酒非常有诚意地跟她碰了一下。
　　“早就有合作的想法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误打误撞得认识了，这就不用我找人托关系去认识你了。”
　　李信缇自信满满地笑着:“我觉得咱们如果有机会合作，一定能碰撞出火花来。”
　　服务员陆续把点的菜一样一样端上来，黎穗子的胃本来就不好，现在又空腹喝酒，钟洄夹了一块鸡蛋放在她盘子里，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黎穗子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怎么了？”
　　钟洄用眼神示意黎穗子吃点东西，又把主菜转到李信缇面前。
　　“菜基本上上齐了，别空腹喝酒了，先吃点东西吧。”
　　黎穗子把盘子里的鸡蛋吃掉，她拿着醒酒器又给李信缇倒了一杯，给李信缇介绍着花姐这边的招牌食物，可李信缇似乎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你刚才说想跟我合作，什么项目啊？”
　　提到这个，钟洄便来了兴趣，可黎穗子却三缄其口。
　　“之前看过你的摄影作品，特别喜欢你这种风格，就萌生了合作的想法，但具体项目还没影呢。”
　　“那就来日方长。”
　　李信缇又干了一杯酒，钟洄提醒的没错，可漏了一点，她不仅酒量大而且喝的很猛，黎穗子只能跟着她的节奏一杯接一杯的喝。
　　钟洄担心她的胃可能会受不了，只能不停地给黎穗子夹菜好让她的肚子里没有那么空。
　　酒过三巡，三瓶酒已经快见底了，李信缇丝毫不见醉态于是又开了一瓶酒，黎穗子酒量本身就不小，加上一直不停地吃菜，离醉还有一定的距离。
　　李信缇转着那只酒杯，若有所思地盯着一边给钟洄盛汤一边跟自己说话的黎穗子，毫无预兆地冒出一句话:“你俩是情侣吗？”
　　黎穗子端汤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她从容地盛好放到钟洄面前:“当然不是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钟洄的心跳地很快，尽量装作平静地看着她:“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李信缇收回视线，再看向黎穗子时眼神已经带了挑衅的意味:“如果你们不是情侣，那我追钟洄，你没意见吧？”
　　钟洄听到这里，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敏锐地意识到李信缇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黎穗子，并且已经开始出手了。
　　黎穗子跟钟洄的关注点完全相反，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避免了拍案而起的尴尬场面，可语气里的强硬却是让李信缇没想到的。
　　“先来后到，慢慢排队吧。”
　　李信缇讪讪地笑了:“早说嘛，非得让我这样诈出来。”
　　“不好意思啊，钟洄。”
　　钟洄看着李信缇举过来的酒杯，非常不情愿地跟她碰了一下。
　　黎穗子皱着眉看着李信缇，分辨不出那到底是真话还是戏言。
　　那顿饭在非常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李信缇告诉黎穗子如果有好项目一定要叫上她，黎穗子虽然达到了目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而钟洄更是满腹心事，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李信缇却怎么也瞒不过她。
　　她们两人还是维持了喝完酒就散步走回去的老习惯，钟洄谗着醉意朦胧的黎穗子解释着今天的事情。
　　“我今天不想来的，可李信缇好像是在刻意等我一样，生把我给拽过来了，不过她不可能喜欢我的，更不可能要追我，我们平常除了谈工作很少谈私事的。”
　　黎穗子没有继续向前走，她停下来看着钟洄，酒后的黎穗子脸上总是会出现这种小孩般天真又委屈的神情，让人看着特别有想要呵护她的冲动。
　　“我相信你，可她肯定别有用心，你不要喜欢她好不好？”
　　“我不喜欢她，只喜欢你。”
　　钟洄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黎穗子把李信缇试探她的话当真了，同时她知道李信缇对《偷·情》的重要性，她如果说出自己的揣测黎穗子肯定会断了合作的念想。
　　黎穗子冲着她张开双手，钟洄上前抱住她:“你喜不喜欢她？”
　　“不越界当朋友没问题，但越界了，我就……”
　　黎穗子做出一副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模样，手上还做着撕东西的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去决斗。
　　纠结而又矛盾的钟洄最后选择不说，这件事就像根刺一样扎进了钟洄的心里。
　　李信缇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她烦躁地把车窗摇上去，一段还未开始就夭折的感情不知道算是爱情还是算冲动，但无论算什么，她都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