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46、矛盾升级

　　生日过后，黎穗子就开始着手参与剧组前期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尤其是进入腊月后，黎穗子更是每天喝地醉醺醺地回家，其实有些酒局她不必亲自参加，可为了把这个项目做好，坚持要跟着吴虻跑剧组的每个细节，为此她们争执不断，可出了剧组又是能嬉笑怒骂的朋友，也正因如此，黎穗子才少了很多心理负担，也能放心大胆地去做前期筹备。
　　钟洄的剧组从腊月十八就停工了，过完年就要转场去海丰的另一处拍戏，所以年前就相对轻松一些了。
　　而黎穗子腊月二十还在外面喝酒应酬，钟洄一如既往地去饭店门口接她。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钟洄，坐在马路边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钟洄靠坐过去把羽绒服给她披上。
　　“怎么了？”
　　黎穗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头都没抬就趴到了她的腿上闭着眼说:“我身上又是烟味又是酒味的，散散味儿。”
　　“回家冲个澡就没味儿了。”
　　钟洄的脸贴在黎穗子的后背上，如她所说烟酒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确实很难闻，可她还是靠在她后背上，温暖安心。
　　“年前最后一场了，初十正式开机。”
　　“真好，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你吃晚饭了吗？”黎穗子喃喃地问。
　　“嗯。”
　　钟洄趴在她背上无意识地看着远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姐姐，我们去拍婚纱照吧。”
　　“嗯？”
　　黎穗子从她腿上直起身来，羽绒服滑落到地上，钟洄把衣服捡起来重新给她披好，认真地说:“我们去拍婚纱照吧，就像你画上那样。”
　　黎穗子原本困得睁不开的眼睛突然变得清亮了起来，笑意从眼角蔓延到嘴角:“好。”
　　她靠在钟洄的肩上开始盘算这件事，钟洄也在计划该如何完成这件大事，思考片刻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去海川吧！”
　　她笑着站起身来，伸手把钟洄拉起来，握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耳边是寒冷的北风，可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点凉意。
　　“明天咱们去选婚纱吧，我知道有家特别好的婚纱店，椒姐结婚的时候就是选的这家，还能替咱们保密。”
　　“好，那选完婚纱，我们就去海川拍照。”
　　两人一拍即合地定好了拍摄婚纱照的事情，这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年前最重要的事情。
　　可事情远没有她们想的这么顺利。
　　小插曲就发生在要去婚纱店的前夕，甜蜜的烦恼。
　　“干嘛把我闹钟关了啊，明明说好一大早就去的！”
　　已经是中午了，她睁眼时懊恼地看着墙上的钟表跟钟洄赌气。
　　昨天她们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在这之前黎穗子已经连续应酬了三个晚上了，她又为了去选婚纱定了一个六点的闹钟，钟洄实在是不忍她这么连轴转下去了，于是趁她睡着悄悄把闹钟关了。
　　“睡饱了状态会好一些啊。”
　　“今天又不拍，只是去试而已啊。”黎穗子还在生气。
　　钟洄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推着她来到洗漱间，靠在门边继续哄她:“现在也不晚，咱们快点的话，大概两点就到婚纱店了。”
　　“你要是不关我闹钟，到两点的时候，说不定都选好四五套了。”
　　黎穗子说完便拿着牙刷转过身去不再理她了，钟洄笑着摇了摇头狠拍了她屁股一下便去热饭了，而洗漱完的黎穗子根本就没心情吃饭，来到餐桌草草地吃了两口便往卧室跑。
　　钟洄在她洗漱的时候就已经把要穿的衣服放在床上了，黎穗子来到卧室看着那套情侣卫衣又开始发脾气。
　　“我不要穿这个，我不跟你穿情侣款。”
　　“不穿我自己穿。”
　　钟洄以为她就是寻常的闹脾气，完全没当回事，拿过卫衣就开始换衣服，三下五除二换完后开始在梳妆台前化妆。
　　“别化妆了，来不及了。”黎穗子套上那件卫衣时，看到坐在化妆台前的钟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钟洄完全忽视她说的话，反而云淡风轻地安排着一切。
　　“你快穿，穿完过来画个淡妆。”
　　“我不画！”
　　但她的拒绝没有任何作用，穿完之后便被钟洄一把按在椅子上，心平气静地站在旁边给她化妆。
　　黎穗子因为自己的抱怨完全被忽视了，嘴里开始不停地念叨:“我既然定了闹钟就说明体力上绝对能应付的过来，你真的是在浪费时间。现在去店里，得试到几点？而且晚上的光线，即便是开着灯，也不如白天的自然光线好，我们是去挑婚纱，自然是要连光线这种小细节都要最好的。”
　　“我错了，我错了……”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时间……”
　　钟洄被她念得一个头两个大，拿着眉笔面无表情地给她画着眉毛，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威胁她:“你再说话，我就去刷碗了啊。”
　　黎穗子害怕钟洄再去耽误时间只得闭上嘴，乖乖让她画完，其实钟洄就简单给她描了一下眉毛，涂了个口红，前后也不过三分钟而已，可这在黎穗子眼里仿佛三十年一样漫长。
　　她把口红放回梳妆盒的那一瞬间，黎穗子拉着她就往外跑。
　　她在黎穗子的手碰到门把手时抢先一步挡在门前。
　　“你这样我可不跟你去。”
　　“干嘛！”黎穗子明知故问，气鼓鼓地看着她。
　　“你自己知道。”
　　黎穗子想绕过她把门打开，但钟洄打定主意要先解决情绪问题才肯出门。
　　她不想两个人闷着气去挑婚纱。
　　“关你闹钟是我不对。我是觉得你连轴转了好几天了，六点起太早了，昨晚劝你又不听。咱们是去试婚纱，又耗时间又耗精力的，我害怕你撑不住才出此下策的。”
　　“你知道耗时间，还关我闹钟？”
　　黎穗子仿佛进了死胡同，她就抓住关闹钟这个事不放了。
　　其实黎穗子经常钻牛角尖，尤其是跟身边的人，一点点小事只要是让她抓住了理，她就绝不可能轻易地过去。
　　曾经因为逛街迟到这件事，她把王瑶数落得跟她生了好几个月的气。
　　而现在则因为闹钟的事情喋喋不休。
　　钟洄没想到大事上从不如此武断、偏执的人能因为这么点小事上寸步不让，看着愈演愈烈的情势，她也明白了，黎穗子根本就不是想争论对错，而纯粹就是想发脾气。
　　于是钟洄放软了语气跟她解释这件事:“姐姐，你精力达不到的话，咱们去了也是强撑着，那不是更耗时间。”
　　“别浪费时间了行不行！”
　　黎穗子心里着急，她放弃了争论，拽起钟洄又想往外冲，可钟洄又跑回了厨房，再次踩中黎穗子的雷点。
　　黎穗子真的快被急死了，站在电梯前焦急地招呼她，钟洄跑过来把饭盒递给她，又把她手里的车钥匙拿过来。
　　“拿饭盒干嘛？”黎穗子不解地问。
　　“从昨晚到现在就吃了那两口饭，你又把那两口饭补充的能量全用来生气了，我害怕你一会儿试婚纱饿晕过去。”
　　“我不会因为两口饭晕过去，会因为浪费的这些时间晕过去……”
　　“好了！到底有完没完！”钟洄的情绪终于到了阈值，她忍无可忍地冲着黎穗子吼了一声。
　　黎穗子把饭盒扔到车后座上，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她的生气。
　　钟洄这一路上好话说了一箩筐，可黎穗子丝毫不理，甚至在气急时再重复一遍“关闹钟这件事让她非常不爽，而且很耽误时间”。
　　这样的态度差点把钟洄给气死，甚至想直接掉头回家。
　　不过车还是开到了婚纱店的地下车库，两个人就这么闹着别扭推开了婚纱店的门。
　　进门时，李信缇的出现则让黎穗子忘记了刚才的争吵。
　　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小小一步，胳膊挡住钟洄前面，表情自然地打招呼，全无刚才的难缠和无理取闹。
　　“信缇，你怎么在这啊？”
　　钟洄看着李信缇心里咯噔一下，这也是李信缇看到她俩时的心理活动，可三个人都装得相安无事。
　　“这是我姐姐的店，我来帮忙的，你们是来？”
　　碍于情面，黎穗子已经不可能再走出这家店面重新选择了，李信缇的那句玩笑话被她当了真，于是她拉住了钟洄的手。
　　“我们来挑几件婚纱，要拍婚纱照了。”
　　她的表情迅速黯淡下来，恹恹地说:“那得我姐来帮你们，我什么都不懂……姐，我朋友来店里试婚纱了，你给她们推荐一下。”
　　她说完便走到店里的一个小角落里整理新到的婚纱款式，内心比背影更加落寞。
　　老板娘叫李可，是李信缇的表姐，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长裙，跟店里的浪漫氛围相得益彰，她温和地笑着走过来:“两位美女……哦穗子啊……这位美女是？”
　　黎穗子握住钟洄的手笑而不语，李可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带着她们绕开男士西装区，直接引至婚纱区。
　　“看看想要什么样的？”
　　黎穗子并不着急挑选婚纱，而是寒暄着一些旧事:“可可姐，您这店面的规模比三年前得扩大了一倍吧。”
　　“一倍不止，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老朋友不断给我介绍客户。”
　　“又在谦虚了，我们就做了点锦上添花的事情，关键还不是得靠你啊。”
　　李可爽朗地笑了，她撞了一下黎穗子的肩膀·“行，就冲你这句话，今天全店七折。”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挑到贵的可不能反悔。”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李可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
　　“来不及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可得使出浑身解数忽悠你们多试两套，这样才能回本。”
　　李可爽朗地跟黎穗子寒暄，把她们引至会客区，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放在两人面前，她看向钟洄说:“穗子，不介绍一下啊。”
　　黎穗子一拍脑袋，放下咖啡杯略带歉意:“怪我怪我……可可姐，这是钟洄，我们……你也看出来了……”
　　“可可姐好。”两人先前聊得火热，钟洄一直不得空插话，她终于找到机会打了个招呼。
　　李可欣然答应，她打量着钟洄，但神情非常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或不舒服:“嗯，标致又沉静，正好跟穗子风风火火的性子互补。”
　　“可可姐，得麻烦您给我们推荐几款，我俩都是第一次挑婚纱，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放心，肯定给你俩挑最合适的。”李可把从身侧拿出来的婚纱册合上，“你俩身条好，穿什么都好看，可先试几套常规婚纱，另外也可以尝试几套西装。”
　　“西装？”钟洄倒是蛮感兴趣的，她兴奋地看向黎穗子，又迅速地拉下脸。
　　想起她刚才跟自己吵的那么厉害，那么幼稚，现在又表现得这么沉稳、大气，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可不动声色地把两杯咖啡推到她俩面前:“你们先商量一下，我手头有点事，十分钟，一会儿就过来。”
　　两人起身把李可送走，后又坐在沙发上僵持着。
　　“你要是不想跟我拍，那我们现在就回去。”钟洄赌着气说道。
　　“我没有啊，我只是……”
　　“你要是再说闹钟的事，你就自己拍吧，我一直在跟你道歉，各种好话都说了，你为什么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那你要我怎么办？闹钟已经关了，我难不成还得穿越回去把闹钟调回来。”
　　钟洄越说越委屈，最后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极力压低声音继续复盘今天发生的这件让她想起来就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错了好吧……”
　　“什么叫你错了好吧，你就是在敷衍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
　　钟洄气得双颊通红，让在远处看戏的李信缇都好奇地不停地往这边张望。
　　她从两个人刚进店时就觉出氛围不对，可她依旧为黎穗子的防备感到伤心。
　　“对不起，我错了。”黎穗子蹭过去，虽然心里依旧因为闹钟的事情转不过弯来。
　　“我觉得……”钟洄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就是成心想跟我吵架，我之前听人家讲，很多不愿意踏入婚姻的人，在被迫踏入婚姻时，都会有这样别别扭扭的时刻，好像一踏入婚姻就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一样……”
　　钟洄想到这里，又看到一直往这边张望的李信缇，哭的就更厉害了，抹了一把眼泪悲伤地继续说道:“虽然我们这不是婚姻，可拍婚纱照是我提出来的。你不要觉得我是想用这种事情束缚住你，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要是看上别人了，我也不会挡你的路，有什么事你就明说，别借题发挥，我不喜欢这样。”
　　黎穗子屡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她上次因为王瑶迟到那件事吃了个大亏，被几个要好朋友围着指责了两个多小时，甚至包括张漳。
　　这次又因为闹钟这件事吃这种不明不白的亏，当然也是自己作的。
　　她心里快恨死自己了，大事上她总能冷静沉稳，可遇到这种小事就时常别扭着，时常把身边的人伤到。
　　“我不是……”
　　钟洄抬头看了一眼带着玩味儿目光的李信缇，心底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面对危机一以贯之的做法都是把头埋进沙子里，一边逃避一边后退。
　　其实她心里是害怕李信缇的，从生日那天三个人碰到的那一刻开始。
　　她从一开始就弄不明白黎穗子为什么会喜欢她，迷迷糊糊地走了这么久，一直都很庆幸。
　　可遇到李信缇的时候就庆幸不起来了，当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是个人就能做出决定。
　　更何况是如此精明、优秀的黎穗子，她也值得更好的人。
　　钟洄慌张地站起来，恐慌又不舍地看着黎穗子，泪如雨下:“我知道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拍了，你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我给你空间。”
　　“你在说什么啊？”
　　她追着钟洄跑出去，欲哭无泪，今天的篓子捅大了。
　　钟洄招了一辆出粗车就上去了，而黎穗子紧随其后，生怕又像上次一样找那么久，这一次再跑了就不会跟上次一样在楼梯间里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