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漫期许》千鸟寄红笺

18、与过去纠缠的现在

　　心的分量是沉重的，陈郁想害怕自己无法好好对待这颗真心，但到底自己都没明白在犹豫什么。
　　纪云妄的出现像一剂良药。渐渐地抹平那若隐若现的伤痕，不过两人的关系并没有进展，也许明天来问也是如此，纪云妄并不着急总是刚好出现，不突兀打扰。
　　假如这座城市的雨季一直延续，那就一直都会一把及时伞，但不巧，陈郁想习惯多做准备。
　　又很巧，有人在雨里奔跑，有人沉默地一起撑伞雨中漫步，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气氛却格外和谐，雨势蔓延，陈郁想看了一眼身边的纪云妄，走进一家咖啡厅，纪云妄拿过她手里的伞，她往里走，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原本难得的周末，因为这场雨而计划终止。
　　纪云妄把伞放到沥干架上，走过来轻声问道，“老规矩吗？”
　　“我想尝试一下新的。”陈郁想把饮品单递给对面的纪云妄，看着自己的那份，微微蹙眉，有些纠结。
　　凭经验而论，她属于一试一个雷，但又忍不住好奇心。
　　纪云妄的口味一直没变，陈郁想见他在等自己没有换口味的心思，便默默把冰美式勾选上，“要不要吃点甜的？”
　　言外之意就是，真的不苦吗？
　　“你点，我不忌口。”
　　陈郁想短暂的回忆，想开口提醒什么，却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还真是你们俩。”赵姝嘉穿着贴近职场通勤风的搭配，出现在陈郁想的视野，整个人显得很干练，与之前大不相同。
　　高中时期的赵姝嘉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很聪明，漂亮且大方，文静但透着阳光的气息，让人无法忽视的优秀。
　　可以说是陈郁想学习的榜样，处于变量状态下的陈郁想对自己无法给予肯定，数学欠佳是事实，谭宜佳曾在课余讨论过，班级里哪几个女同学比较出众，陈郁想就是那第三位，她从未因为外貌而内向，只是因为她还不够优秀。
　　她更趋近于透明的状态，存在感稳定，赵姝嘉没有直接坐下，凭过往的交集，也不至于这般，陈郁想探究地看过去，还有位陌生的男人在看着这边，赵姝嘉笑着提了一句，“那是我男朋友，他叫向原，我陪他来买咖啡。”
　　纪云妄对着向原打招呼，抬手示意赵姝嘉坐在陈郁想身边的空位，熟络地问道，“所以，打算回郁阳发展吗？”赵姝嘉帮陈郁想的点单转交给服务员才落座，“磨合期，还在考虑，我父母希望我在当地就业，向原的父母意见恰恰相反，但他尊重我的选择。异地要不要继续下去，我还要再想想。”
　　饮品跟甜点被端上来，陈郁想特地加了一份，对于二人的交谈她并不了解，索性就默默听着，吃着自己的小蛋糕，手背粘了奶油也没发觉，“挺好的，这主要还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不要担心太多。”纪云妄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纸巾递给陈郁想，她显然没发现，以为是脸上有东西，凭感觉擦几下，最终纪云妄隔着袖子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帮她擦干净，又把另一杯冰美式轻轻推向赵姝嘉，还有方糖。
　　赵姝嘉不是藏不住事的，但看两人的互动又忍不住发言，”虽然，这么问有些八卦，但是这好奇心上来了忍不住，纪云妄你当时特地给我送零食，让我务必把想想也拉进我这数学小组，我还以为……结果，你却没行动，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也不怕你生气，我这组的成员是老师选的，给我的名单上虽然没有想想，但有人申请换组，想想被添上去了，合着真的就是纯学习，讲题就别的话也不说一句，现在呢，同学聚会你带着想想一起，没拍的合照补上，没压的操场走了，就这样？”
　　“慢慢来。”纪云妄的语调放缓，这话不仅是回答赵姝嘉也是想对陈郁想讲的。
　　陈郁想放下手中的叉子，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这事。以她的视角看到的是两个旗鼓相当的人交流难题顺带帮助她。
　　这也怨不得陈郁想，除了难题的解题思路，纪云妄确实没说过其他话，任谁都想不到别处去，有一次讲完题，陈郁想第一个收拾好东西，道过谢就打算走，却在不经意间与纪云妄的视线相会，他说，“周末去看电影放松一下吗？”下一秒他又转头看向赵姝嘉，似乎刚才的对视只是碰巧。
　　赵姝嘉作为组长询问大家的意见，三分之一的打算去，陈郁想当时很在意自己月考下滑的成绩，所以回复的是‘下次吧。’
　　直到毕业，陈郁想都没有兑现那所谓的下一次，陈郁想更不会想到纪云妄说这话的初衷，他也害怕太过直白而移开目光。
　　赵姝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笑意，“说起来最近有不少口碑不错的电影，适合周末放松，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投喂的冰美式。”她虽然知道许多内情，但是纪云妄希望陈郁想的选择不被任何人干扰，所以她留着余地，不点破，她带走了陈郁想为她点的冰美式。
　　虽然周末还长，陈郁想却没有全花在咖啡店里，也没有看电影的心思，转身对送自己回来的纪云妄道谢。
　　她没有立刻转身开门进去，纪云妄耐心地等着，随着一浊气呼出，她才开口，“纪云妄，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纪云妄没有考虑，就温声答应。
　　又听见她说，“你也仔细想想，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吗？如果只是对过去的怀念，那我们就停在朋友的距离好吗?”
　　把话说完，才有莫名的底气把纪云妄关在门外，吃闭门羹的那位确认门外没再出现不确定因素才转身离开。
　　不回避就是陈郁想做的决定，对于她来说，纪云妄的分量始终没变过，然而这种认知才是最要命的，她伪装的很好，甚至骗过自己，可当他真的再次出现，仍然稳居头筹。
　　但她很怯懦，注定不合适会失去的美好事物，她情愿从未拥有，这种念头越深越顽固，她就会越沉默，如同不会哭闹要糖吃的小孩，然而，现实就是自己不付诸行动，就会一直失去。
　　何况她还有些微不足道的心结没解开，曾想要离开这里，却又留在这里，是她一个人的心伤，她缺少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或者再次变成自己。
　　纪云妄能看出她有保留，却又不刨根问底，能问的问题都在安全地带，让陈郁想永远不会慌张。
　　在她失神的时间里，并未察觉到屋里有人，李玉萍从主卧走出来，慢慢靠近陈郁想，几乎到了身边才出声，“这下雨天，你不在家休息，出去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人声让陈郁想因为惊吓颤抖，回过神喊道，“妈，你怎么来了？”
　　李玉萍没注意到陈郁想的反常，把手里的鸡毛掸子放下，进到厨房，“你弟弟放假，索性一家人住一块，方便，往年叫你去云川住，你总不来，那我们就过来，现在交通这么好，来去也方便.等你爸跟弟弟买东西回来，就开饭，你不是最喜欢吃鱼了吗？今天正好做了。”
　　客厅只有两个行李箱，显然没有常待的打算，陈郁想转头去看自己的房间，床上用品已经被换过，柜子上的东西也不见了。
　　李玉萍追着陈郁想的目光看去，更专心于摆盘，语气平淡，“你记得的，煜扬认床，你爸跟我要上班，我们待不了几天，你就当将就他。”
　　陈郁想没说话，选择温顺的点头，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聚过这么多人了，一桌子菜却没提起陈郁想的半点兴趣，李玉萍见她吃的不多，夹了好几筷子的鱼肉给陈郁想，陈煜扬吃着自己碗里的，有些不解，“妈，我喜欢吃鱼，你老给陈郁想碗里夹什么？”
　　“没大没小的，他是你姐姐，别整天名字叫来叫去的，你喜欢吃，你姐姐就不能喜欢了？”李玉萍虽然嘴上这么说，却给陈煜扬添了些菜。
　　前一句他仿佛没听见，他一直都觉得只大一岁，姐姐长姐姐短很别扭，“反正我没看出来她喜欢，真喜欢能只夹两筷子？”
　　“她小时候吃鱼比你还多，你懂什么。”陈州听着他们讲话，只是笑着专心吃饭，没有接话的意思，转头看向陈郁想，“工作上还顺利吧。”
　　“嗯，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回房间整理文件。”陈郁想收拾掉自己的碗筷，“妈，吃完放着我收，你们去散步吧。”她回到客房看着自己的东西堆在床上，什么也没说上手整理，门半掩着，能听见轻飘飘的一句，“怎么还是一副不和人亲近的样子。”
　　“她现在是成年人，你指望她跟你撒娇跟你闹吗？别瞎操心。”陈州的语气有些不耐，似乎最先出门，陈煜扬在最后，被催促动作啰嗦，电梯已经到了。
　　门一关，又是一片宁静，就像没人来过，陈郁想收拾好房间才出来洗碗，然后就是往常的洗漱模式，她不认床，在哪都一样。
　　她想起自己的柜子还有东西，跑到原来的房间，最在意的物件不见了，又转身跑到杂物间，灯一亮就看到奶奶的相片静静地躺在书堆上，她拿回来重新收好，空气都仿佛是安静的，李玉萍跟陈州都主张从过去走出来，所以老人的相继离世，断掉的只是那一辈的经常联系，已经成为过去的记忆，只要每年节日的香纸不断，便够了。
　　但陈郁想做不到，无论过去多久，还是会想念，有时候想念到无声哭泣，她从小养在爷爷奶奶身边，人生的前半段都在失去中走不出来，并且一直都在失去，小学的时候，失去敬爱的爷爷，十八岁的开头失去慈爱的奶奶，所有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就此坍塌。
　　她有着梦中拥抱无数次，却再也不能真的触碰到的人。
　　那一场雨从第十八年开始下，一下就是好几年，前人离去，后人想念，什么都没带走，但又好像没什么好带走的，独独留下她。
　　陈郁想的境遇跟许多偷生二胎的家庭没两样，姐姐照顾弟弟，一说就是一辈子。
　　而她只是碰巧当了姐姐，对于情感的需要并不比任何人少，所以心中的空缺一直都在塌方并蔓延，过去，她努力做个温暖的太阳让奶奶放心，又没有能力一直那么坚强。
　　久而久之，变成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