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漫期许》千鸟寄红笺

17、与过去有关的现在

　　被人逐渐窥探内心的感觉，陈郁想说不上抗拒，也不讨厌，就像是总会有那么一天，她静默地等着结束。
　　纪云妄从那天起，就开始频繁出现在陈郁想的生活中，生命里，像在弥补那些年的空缺。
　　初入职场，有太多东西要学，她尝到了生活的不易，披星戴月地整理文档，写计划书。
　　纪云妄也不轻松，不过他条理很清晰，效率会快很多，往旁边一坐，过几遍方案就能梳理完整，给陈郁想一个方向。
　　两人的公司属性不同，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
　　咖啡是加班的必备品，但陈郁想喝完也不会多提神，该困还是困。
　　眼皮沉重间，陈郁想枕着手腕进入浅眠，纪云妄刚完成自己的工作，抬头就看见这一幕，伸手想托一把陈郁想的脸，担心她磕桌子上，可对方很稳，没有丝毫摇摆的意思。
　　纪云妄便靠过去手肘撑在桌子上，在陈郁想的脑袋边形成一个依靠，慢慢地借力，陈郁想重心偏移，靠在纪云妄的肩上。
　　她做了一个梦，从前也有过，她睁不开眼睛又或者蒙着纱，靠着冉冉的肩头，一起荡秋千，能闻到很淡的山茶花味，斑驳的阳光打在对面的人身上，投下影子落在陈郁想的脸上，温和恬静。
　　那人一句话也不说，陈郁想不问不看，了然于心。
　　不过，一阵风吹来，对方伸手靠近，陈郁想便醒了。
　　因为她从前做这个梦，那个人并没有向她走来。
　　沉溺的背后紧挨着欺骗，陈郁想在梦中会十分清醒，知道梦由心生，她克制着一切的可能。也骗自己分不清。
　　梦中都不敢靠近的人，又如何能轻易重逢。
　　陈郁想揉着眼睛离开纪云妄的肩膀，余温告诉她这一切是真实的存在，她放下手头的工作，“谢谢你，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陈郁想在最后关上灯，跟着纪云妄离开。
　　“累吗？”陈郁想扣好安全带，转头看着纪云妄。
　　对方脸上的疲倦清晰可见，却依旧扯出笑脸，“还行。”
　　“不必强撑着。”
　　“还说教我呢？你不也是，尽力而为吧。”纪云妄揉了揉眉心，专心开车。
　　稳稳停在陈郁想家所在的小区外，陈郁想看着纪云妄的脸，“我家有空房间，你这样，我不放心。”
　　认真加认真，比面对考试还严肃，纪云妄只想到这个来形容陈郁想此刻的表情。
　　陈郁想给门上了两道锁，确认无法打开以后，从父亲的衣柜里翻出一套很新的休闲装递给纪云妄，“在学校的时候买的，不知道我爸长了个大啤酒肚，不合身也退换不了，新的，你先将就一晚，衣服换下来之后，放洗衣机里清洗烘干一套下来，明天就能穿了。”
　　“好。”纪云妄抱着衣服，任人安排的样子着实难见。
　　陈郁想抬头看着他，想说什么，刚开口，小饭桶就追进来了，叫着扑纪云妄的脚。
　　小小的一只，拎后颈提起来很轻松，饭桶没半点怕的意思，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叫，陈郁想在这个空隙之间退出房间。
　　“怎么办啊饭桶，你破坏气氛了。”纪云妄将饭桶抱在怀里，他是真想听陈郁想要说什么，刚才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清澈明亮，吸引着他回望。
　　因为觉得未经房间主人允许，而选择沙发的纪云妄，辗转反侧，越听不到越好奇，耳边还有烘干运作的声音，并不大。
　　陈郁想房间传来缓缓开锁的声音，她有反锁的习惯。
　　担心吓到她，纪云妄选择装睡，她动作很缓慢，没有立刻开门，似乎在确认什么，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带来一阵熟悉的香味，黑暗中微微泛着白的东西落到枕头边。
　　是茉莉花，纪云妄偷偷拿到手里，显然，陈郁想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伸手确认是否放好，触上纪云妄的脸，急忙抽回手。
　　动作很轻，如果纪云妄真睡着，绝对感觉不到。
　　陈郁想摸索着返回房间，不知身后的人慢慢坐起身，看着她平稳返回，才拿起花凑到鼻尖，沁人心脾还带着愉悦。
　　一夜无梦，纪云妄起得很早，将茉莉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整理好沙发上的物品，陈郁想房间没有任何动静，他喂过饭桶之后，日常下楼跑步顺便把早餐带回来。
　　陈郁先想洗漱完才听见门铃声，小跑过去开门，头发还未梳，有些毛毛躁躁的，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很好。
　　“我买的萧记的早点，趁热。”纪云妄绕过陈郁想把东西放在餐桌上。
　　陈郁想以为他回家来着，收回目光去关门，发现门外右侧的墙角被贴了小广告，出于小心，将它撕掉，才关门。
　　“给我看看？”纪云妄接过那个广告贴纸，用自己手机拨通那个号码，对面没有出声。
　　“喂？”纪云妄先开口，对方却挂断了。他索性把贴纸拍下来，“陈同学，小区安保系统如何？”
　　陈郁想把加热后的牛奶倒进杯子给纪云妄端过来，略微思索一番，“外卖进出挺容易。”
　　“行。”纪云妄把小广告放到桌子上，“先吃早饭，一起去上班，这事我会留心的。”
　　有他这么一句话，就像强心剂一般。
　　“谢谢你。”陈郁想接过纪云妄递来的包子，很热，已经不烫手。
　　两人的关系还维持在普通朋友，不会有突然而来的暧昧气氛。
　　“不喜欢喝牛奶？”纪云妄见桌子上只有一杯牛奶，咬着烧麦问道。
　　陈郁想摇头，“不太喜欢，高中坚持喝只是为了长高补钙。”
　　“我记下了。”纪云妄把虾饺推过来。
　　冉冉准点到楼下，跟纪云妄打过招呼，接走陈郁想。
　　情况提前说明过，所以冉冉并不意外，换句话说，上班她管，下班纪云妄顺路，是双方心照不宣的。
　　冉冉的想法，陈郁想是明白的，选择权始终都是在陈郁想的手中。
　　“慢慢来吧，适应他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是的，重新出现。剥离一个人的有关回忆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而适应一个人重新回到身边，也同样需要未知的过程。
　　陈郁想靠着车窗，寻找最舒适的角度，“嗯。”
　　冉冉将人送到楼下就准备掉头，纪云妄走了过来，轻轻叩响车窗。
　　“什么？”冉冉放下车窗不确定他有没有说什么，出声问道。
　　“我有一些事想了解一下，或许你可以给我答案。”纪云妄没有拐弯抹角。
　　“不能避开想想，你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关于她的事。”
　　“当然。”纪云妄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他开口去问，这很简单，但是两人又有些若即若离，陈郁想更多的会是无从说起。
　　约定的地点是湖心公园，再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合适。
　　陈郁想坐在两人中间，左右观察，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更了解你，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我清楚的意识到，有些事，你不开口，就会密不透风。”纪云妄看着陈郁想的眼睛，真诚与和缓的语气令人安心。
　　“……”陈郁想没能避开那样一双明亮炙热的眼睛，她平静地回望，带着骨子里的柔和。
　　“可能半个晚上接触下来，你第一个想问的就是想想‘反锁’的习惯吧。”冉冉先开头，她算半个知情人，性格偏向于大大咧咧，很难注意到陈郁想的‘特殊’习惯，但反锁这件事，她起初以为是小心谨慎，并没在意，后来，陈郁想甚至半夜惊醒去检查门是否反锁好，她开始格外在意，观察无果，只能问清原因。
　　陈郁想没露出意外的表情，身边的人相处下来都会问的，冉冉在场，她没法随意带过。
　　“高三的时候，我拉着想想走读，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那是一栋合租住宅，并且与另一栋楼紧挨着，有几户租客，我们在顶楼。有一次我请假回家，想想一个人在那住，半夜的时候，门不知道为什么开着，想想醒了，准备关上门，门却被一个个子很高，但精神不太正常的男生大力的推开，房间没有开灯，男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找到你了！’然后一直拍手笑，最后整栋楼的人惊醒了，自称母亲的人带走了男生，想想一个人反锁上门也没能睡着。”冉冉握着陈郁想的手娓娓道来，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掌心，试图安抚所有的负面情绪。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更害怕，事情也远不止这样就结束，周末放假，有男生来看望自己的女朋友，怕被房东阿姨发现，也闯入过我们的房间，说避一避，我那次又不在，让想想独自面对了很多。”
　　陈郁想摇头，很平静地说，“到现在，也算习惯了。”
　　“不，你没有，你在浴室吹头发的时候总会格外在意门外，我在你分神时路过，你的身体会颤抖。”冉冉格外笃定，就在前几日，还是如此的反应。
　　陈郁想很容易走神，但可能她自己并不觉得，她想说些什么带过这个话题，并不希望在纪云妄脸上看到名为‘同情’的表情，然后下意识地看过去，纪云妄正当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认真，却并没有预先定论，就好像在听一堂讲解数学考题的课那样认真。
　　“是很好的习惯，自身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按照自己心意来决定是最好的，这样能让你感觉到安全，那就是最好不过。”纪云妄的眼中情绪平稳，不做避让。
　　不是对‘胆小鬼’的行为的同情，而是肯定这件事的意义。
　　陈郁想再一次接触到太阳，跟冉冉的温和完全不同，都是值得珍藏的存在。
　　“谢谢你。”陈郁想再次遇到纪云妄，说得最多的是他的名字，其次就是‘谢谢你。’再找不到别的词比得过这三个字的重量。
　　这也是若即若离的根源，一句‘谢谢你’拉远距离，回到昨日，又重头开始。
　　那这段路，将会是通往永远也走不尽的严冬。
　　没法不想，陈郁想一看向门口，记忆飘忽时又会回到那个月光惨白的夜晚。
　　第一次讨厌月亮，是因为它没有伴随一个安宁的良夜。
　　被困于那里的人，每一次的挣扎都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