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珍妮不是小妹妹

8、第六章。

　　窗外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曾润秋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然后立刻就意识到，她睡过头了。
　　前一天晚上曾牧痉挛严重，房间里留下一片狼藉，她帮着亚东处理善后，回来得晚了一些，累得闹钟也顾不上调，倒头便睡，以至于早上被雨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比平时晚了许多。
　　糟糕，这种天气，曾牧的身体大概率会不舒服。曾润秋懊恼地一拍脑袋。

　　从起床到洗漱到整装待发，曾润秋一共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可是撑着雨伞走到路边，她又开始犯起了难。
　　下雨天本就不好打车，下大雨的时候更甚。面前一连开过几辆出租车，都亮着载客的牌子，一辆空车都没有。
　　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曾润秋咬咬牙，把雨伞收起来放进背包里，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冲进了稠密的雨帘里。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曾润秋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淋了个透。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停滴落在脸上，她只能眯起眼，防止太多的雨水灌进眼睛里，脚下发力，将单车骑得飞快。
　　眼看离曾牧家越来越近了。前方有一段盲道，曾润秋未曾多留意便径直骑了过去，却不想轮胎一个打滑，连人带车摔了个底朝天，膝盖重重地磕在了水泥地上。
　　“嘶……”曾润秋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飙了句脏话。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没有听哥哥的话尽早去考个驾照。
　　不知道那个昨天闹了一天别扭直到筋疲力尽，一直到自己离开的时候都没有醒来的小孩，还在生她的气吗？
　　思及此，曾润秋也顾不上膝盖上混着雨水往下淌血的伤口，强忍着疼痛站起来，扶起单车，重新又骑了上去。

　　数分钟后，当听到急促的门铃声响起，匆忙赶去应门的时候，亚东一个大男人，差点被吓得飙出了尖叫。
　　门外站的是曾润秋。她身穿白色上衣和牛仔短裤，衣物早已湿透，整个人都在往下淌水，几缕头发耷拉着遮住半张脸，膝盖处及以下皆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这大概是曾润秋有生以来形象最狼狈的一次。
　　“快进来快进来，你这是怎么弄的，跟水里捞上来似的，还受伤了。”亚东缓过神来，赶紧将润秋让进客厅，“小牧刚刚还说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出门危险，让你别过来了，可是我们轮流给你打了数十个电话，一个也没接通，把他急的。”
　　“没事没事，我今天起晚了，雨太大又打不到车，骑共享单车来的，踩得急，路上滑了一跤。”曾润秋将进了不少水的鞋子脱在了门口，一边往里走一边用手将遮挡了部分视线的头发向后捋了捋。
　　这下她突然看清了。客厅里的不只有亚东，曾牧也在。并且此时目光正聚焦在她血肉模糊的膝盖处，表情甚是复杂。
　　不知怎么的，看到曾牧在场，曾润秋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不自然地遮挡住自己的伤口。受伤的明明是她，她却心虚得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可以不用来的。就算来，也可以等到打到车再来，下雨天骑单车太危险了。”曾牧驱动电动轮椅，向润秋又靠近了些，“姐姐，你坐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曾润秋乖乖的坐下了。她听得出来，曾牧认真的语气里，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就是怕一下雨你还像上次一样难受，所以急着想来看看你。”曾润秋主动向曾牧解释。
　　她怕这小屁孩又闷声不吭地生气。
　　可是听完她的解释，他好像也没有比较开心。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伤口的边缘，“姐姐，是不是很疼？”
　　脸上的表情，变得难过又心疼。
　　“我没事，我不疼。”曾润秋下意识地回答。
　　不疼才有鬼呢，其实她的膝盖一直在火辣辣地疼，一刻也没停过。可是她更怕他会因此而感到自责。
　　也许他们之间并不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可是很难说不存在双向的奔赴。
　　“亚东，你帮我拿一下医药箱好不好，我想给润秋姐姐上点药。”曾牧扭头跟亚东说完，又转向润秋，“姐姐，你这样不行，衣服和头发都太湿了，会感冒。”
　　“是有点湿……可是，我没有替换的衣服啊。”曾润秋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上衣紧贴在身上，不仅不舒服，好像还有点尴尬。
　　“穿我的行吗？”曾牧问了一句，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如果……如果姐姐不愿意穿我的衣服的话，穿哥哥的也可以。”
　　“当然愿意了，感谢还来不及，有什么不愿意的。小牧有很多好看的白T恤我都很喜欢呢，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借我一件吧，我过两天带来还你。”润秋知道这别扭的小家伙又在担心什么。

　　征求过曾牧的同意以后，曾润秋在他的衣柜里挑了件纯白色的T恤和黑色松紧腰短裤。在客卫换好之后又动手将过长的T恤在侧腰处打了个结。
　　然后顺手将膝盖上的伤口以及小腿上的血迹冲洗了一下。
　　还好。虽然这一下磕得结结实实，但稍微清理之后，至少看起来没那么骇人了。
　　曾润秋再回到客厅的时候，亚东已经将医药箱拿出来，和曾牧一起将几个开好了盖的瓶瓶罐罐和棉签棉球等消毒工具摆满了一桌子。
　　听到开门的响动，曾牧抬起头来，看向润秋——
　　曾润秋的体型虽然偏瘦，但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此时一套oversize的T恤短裤，居然也让她穿出了几分性感的味道。
　　曾牧不由得恍了一下神。
　　看着自己的衣服被喜欢的人穿在身上，而且还穿得如此好看，曾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怎么？我这样穿很奇怪？”见曾牧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曾润秋疑惑地低下头，审视了自己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不。很好看。”曾牧尴尬地别开头，指了指沙发的方向：“姐姐，你快过来坐这里，你的伤口需要尽快消毒一下。我帮你。”
　　曾润秋听话地在曾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曾牧从桌上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瓶碘伏，用粗棉签蘸取了一些，便准备给润秋的伤口消毒。
　　可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的胸部被束带固定住，上半身能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根本够不着润秋的膝盖。
　　只好又把拿在手中的棉签插回药瓶中，双手去解胸前的束带。
　　曾牧脊髓损伤的位置很高。虽然所幸手指的功能保留了大部分，但手臂肌力早与正常人没法相比，想要抬起到与胸部齐平的高度并执行相对精细的动作其实不太容易。
　　再加上今天的降雨天气，曾牧的身体原本也有些酸痛乏力。所以一个简单的解束带的动作，他努力了半天才勉强完成。
　　束带一解开，原本被强行绷直的身体失了助力，立刻肉眼可见地瘫软了下去。曾牧不得不用双手撑住轮椅扶手，稳了稳身形。
　　“小牧，要不……”曾润秋想说的是，要不让她自己来。她看得出曾牧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却又怕说出来伤了他的自尊。
　　“让我来。”曾牧的语气格外坚定。
　　说完慢慢往前探下身去。双手仍旧抓住轮椅两边的扶手不敢松开。
　　曾牧讨厌自己无能的样子。如果他答应让润秋自己来处理，别说消毒了，她可能连药都已经上好半天了。
　　可是他心爱的女孩子，是因为担心他才受的伤。他也想能亲手为她做点什么，很想很想。
　　曾牧继续再往下探了探身，直到感觉位置合适。这才慢慢松开一只手，去够刚才放回瓶子里的棉签。
　　他的腰腹部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破坏他极力保持的平衡。他小心又笨拙的样子，在别人看来也许滑稽。
　　可润秋看在眼里，却是心疼。
　　但她此时也帮不上他什么，只能尽量将受伤的膝盖抬到他能够得着的高度，然后双臂微微前倾，时刻准备着万一他保持不住平衡的话能够第一时间扶住他。
　　曾牧的动作真的很慢很慢。但格外细致认真。
　　他拿着蘸有碘伏的棉签，以点涂的方式给润秋伤得比较严重的左腿膝盖先消了一圈毒。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润秋还是吃痛，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却不敢吱声。
　　曾牧察觉到了。贴心地用嘴往润秋的伤口上吹了吹。然后又涂上第二遍。最后再抹上药膏。
　　光是处理好润秋的一条腿，已经耗去了曾牧大半的力气。
　　润秋见他身形不稳，眼看就要维持不住平衡。赶紧将他扶起坐直。
　　“姐姐，对不起……我还是……力气不够。”曾牧佝偻着身子坐在轮椅上，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沮丧的意味。
　　随后又用手拍了拍轮椅坐垫的边缘，试探性地问：“姐姐，你能不能，把脚放在这里，这样我不用弯着腰，就不会……不会没力气。”
　　“啊？……好。”曾润秋愣了愣。随即大方地应允了。
　　“谢谢姐姐。”曾牧开心地道了声谢，然后动手依次将两条不能动的残腿往轮椅一侧搬动了一小段距离，给润秋多空出些位置。
　　曾润秋抬起右脚，慢慢放了上去。
　　曾润秋的身高不算特别出众。但身材比例却是相当不错，腿部修长匀称。
　　她保养得很好，玉足纤纤，小腿盈盈一握，皮肤光滑白皙，找不出一丝瑕疵。
　　曾牧只是余光所至，就不由得有了几分心动过速的感觉。
　　这样的动作虽略显暧昧不清，但对俩人来说，确实都是最舒适的。曾牧不再需要低头弯腰，润秋也不需要长时间把腿悬在半空中，伤口很快便顺利处理完毕了。
　　“姐姐，我能不能再帮你吹吹头发？”帮润秋处理好伤口，曾牧又小心翼翼地问。
　　“好啊。”曾润秋有点想笑。小牧明明是想帮她的忙。怎么语气心虚得好像在向她索取什么似的。“不过我有点累了，我就在桌上趴一会，你帮我吹头发，行吗？”
　　“好。”曾牧一边答应着，一边接过亚东递过来的电吹风。按下了启动键。
　　电吹风开始工作，出风口送出暖暖的风。
　　她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像只乖顺的小猫。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秀发。
　　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知道她想趴着并不是因为觉得累。而是在迁就他的手抬不了太高。

　　润秋姐姐，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虽然我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喜欢你。但是如果你喜欢的人是哥哥的话，我愿意祝福你们。
　　因为哥哥是我喜欢的人。你也是。
　　还好，你喜欢的是哥哥。不是我这样的残废。
　　什么都做不好的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