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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二十五章(三)。 ...

  •   曾润秋半蹲在地上,认真地帮曾牧将过长的裤管捋平,然后整整齐齐地叠放到他的残腿下方。
      曾牧低头看了看穿在自己身上的运动套装,突然问道:“小秋……衣服,是他的,吗?”
      “啊?嗯。”曾润秋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手里的事情上,冷不防被曾牧这么一问,反应难免慢了些,愣是停顿了好几秒,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应完又担心这样犹犹豫豫的回答令人生疑,便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他偶尔会在这里过夜。”
      曾润秋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去观察曾牧的反应。
      却发现他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甚至还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她莫名地感到有些气恼。可再定睛一看,他的脸上,写满的明明都是温柔和歉意。
      至于那笑容……
      大概就只是她看花了眼而已。

      “喏,给你哥打电话。”帮曾牧将衣服整理妥当之后,曾润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打完电话,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就带你下楼等他。换下来的衣服一会儿帮你包好让你带回去。”
      曾牧乖乖地接过了手机。也乖乖地拨通了曾捷的号码。
      却只是报了个平安,而对润秋交代的让他来接的事情只字不提,甚至临挂电话的时候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今天,会晚,一点,回家,晚饭,不用,等我,吃了,润秋会,照顾我,我很,安全,不用,担心。”

      什么???!!!
      曾润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要晚回家?他说谁会照顾他?
      而且,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不仅一时半会是不打算离开了,就连今天的晚餐都已经指派给她来管了?
      他到底哪来的自信???
      “曾牧,你什么意思?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是吧?”曾润秋怒气冲冲地从曾牧手中夺过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作势就要给曾捷回拨过去,“话不会好好说的话,我来帮你打。”
      曾牧却也不急着解释。而是抬起手来,轻轻地拉住了润秋的衣角,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小秋……我,腰疼……”
      “腰疼?你能感觉得到?”曾润秋反问一句。然后挑挑眉,打算看看这个刚开始一直都循规蹈矩的家伙突然作的什么妖。
      “真的,小秋,下雨天,腰,很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右手,打了,钢板,也,好难受,又麻,又疼……小秋,我坐不,住了……让我,在,你家,沙发上,躺一会,行吗?”曾牧眉头紧皱,脸色青白,真就是一副难受到一秒钟都坚持不住的样子。

      如果不是刚才全程在他身边,听着他信誓旦旦地跟他哥说着我很好,我没事,她保不准就全信了。
      虽然阴雨天他的身体确实会特别不舒服,今天也确实又是淋雨又是摔跤,折腾得不轻,他手上打着钢板也是事实……
      可是让他在这种天气一个人出门,好像并不是她的主意吧?明明是他自己不请自来,她凭什么要对他负责?
      他就是吃定了只要拿他的身体来说事儿她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他,所以半真半演地,想要拿捏她,是吧?
      假如是在外面,她一定不会吃他这一套,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立即走掉。
      可现在是在她家。她总不可能把他连人带轮椅扔出门外。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当下,曾润秋对这句话理解得特别深刻。
      她就不该心软,不该跑下楼去看他,不该主动把他带进家门的。
      可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晚了。

      “小,小秋,求你……”也就是在曾润秋犹豫不决的这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曾牧的脸色又白了几个度,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拉住她衣角的手颤抖了几下,也脱力跌落了下去。
      他是真的很不舒服。
      雨天的高湿度和低气压使得他神经受损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受过严重损伤的脊椎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外力粗暴地不断拉扯,僵硬紧绷。
      一年前摔伤骨折后钉了钢板却因为骨骼愈合情况不佳被医生告知不宜取出的右臂更是胀痛难耐,连带着相对健康的整条左臂也愈发酸麻无力起来。
      就连损伤平面以下,平时毫无知觉的双腿,也如同被万蚁啃噬一般,痛得椎心蚀骨。
      能够勉强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

      “你……还好吧?”曾牧不是装的。曾润秋看出来了。
      “不好……”他抬起头来,眼里尽是疲惫,甚至隐隐地泛起了淡淡的水光,“小秋,别,赶我走……”
      那矫情又暧昧的语气,配上他苍白脆弱的模样,竟也不显得多么违和。
      “我……”曾润秋一时语塞。
      胡闹的人是他。而她一直都只是在帮忙收拾他的烂摊子。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好吧好吧。”曾润秋不打算在这种时候与他理论,“但是只能呆一小会儿,否则,我男朋友回来的话,会生气的。”
      说“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她故意把音咬得特别重。
      “谢谢……”他感激地朝她望了一眼。
      然后像是怕她突然又反悔了似的,急急地推动轮椅的操纵杆就往外开。
      动作快到她简直又要开始怀疑是自己低估了他的演技。

      才刚刚将轮椅开出了一小段,曾牧就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客厅里散落着许多已经包装好的打包箱。其中有几个,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几天在收拾东西,家里有点乱。”曾润秋一边解释着,一边将那几个打包箱往两边移了移,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润秋要离开Y市的事,曾捷告诉过他。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他偏过头,努力对焦,想要看清打包箱上贴好的快递单地址。但盲了一只右眼,视力严重受损的他完全没法做到。
      只好主动开口向润秋确认自己的猜测:“小秋,要去,W市?什么,时候?”
      “嗯?”曾润秋原本没准备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既然曾牧问了,她也就不打算隐瞒。简短又干脆地答了一句:“明天。”
      “明,天……”曾牧低声重复了一遍。心突然就慌了起来。呼吸也渐渐乱了节奏。
      润秋明天就要走了。那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挽回她?24小时?或者,更少……
      怎么办?如果她真的离开了Y市,他要怎么办?他没有腿,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出门只能依赖轮椅,行动极度不自由。独自来见她一面就已经是千难万难,就算空有一颗追她到天涯海角的心,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要,去,多久?”他心怀侥幸地又追问了一句。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住得习惯的话,就不回来了。”曾润秋大方地注视着曾牧的眼睛。也意料之中地捕捉到了他满眼的慌乱和无措。
      却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象中报复的快感。
      于是她绕到他的身后,主动推起他的轮椅,轻声问:“愣着干嘛?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不需要休息了?”
      终结了这个话题。

      曾润秋家的真皮沙发填充的是回弹力较好的高密度海绵,坐上去其实不算太软。但是对于大半个身体都没有知觉的曾牧来说,还是很难找到支撑点。
      所以曾润秋刚一把他半拖半抱地转移过去,他的身子就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都有歪倒的可能。
      曾润秋不敢贸然松手。只能一边护着他,一边探着身子去把附近几个座位的靠垫都聚集过来,垫在他的身后,然后俯身扶着他慢慢地躺下。
      她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但体位的变化还是刺激到了曾牧正处于敏感状态的神经,引起了他的双腿一阵不小的痉挛。空空荡荡的裤管也随着他那一双残腿不断弹跳的动作上下甩动着,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曾润秋皱了皱眉。正打算换个姿势,给曾牧按摩一下痉挛的双腿。
      却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揽住了腰。

      “别管,它们。”曾牧的气息明显不稳。也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因为紧张。抑或是两者都有。
      刚欲起身的曾润秋重心本就不稳。被曾牧的手这么用力一带,整个上半身都向前倾倒,脸颊不偏不倚,正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也就正好听到了他又快又急的心跳声。像是密集落下的鼓点般,敲着敲着,也就成了她心里的节奏。
      “你干什么?松开。”脸颊开始有些发烫。曾润秋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却又顾及着曾牧的安全,不敢强行挣开。
      “不要……”他却非但没有听话地松开,反而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将她搂得更紧。
      虽然他们近几次见面,也总避免不了因为要照顾他的身体而或多或少地有些肌肤的接触。但这次性质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拥抱。一个自带砰砰的心跳声的,危险的拥抱。
      这样的认识让曾润秋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紧绷了起来,一心只想尽快挣脱曾牧的怀抱。却又被他紧紧搂住,动弹不得。只能仰起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说,松开。我男朋友会生气。”

      听到润秋再次提及“男朋友”三个字,曾牧不怒反笑:“小秋,你,骗我。”
      唯一能够视物的左眼,盛满不加掩饰的热烈,勇敢地迎上她的目光。
      “你什么意思?”曾润秋闻言一愣。声音立即心虚地低了几个度。
      “其实,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我,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你的,男,朋友。”曾牧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也是温柔的,似乎并没有想要埋怨她的意思。
      “你说,他会,在,这里,过夜。可是,卫生间,里,没有,任何,男性,用品。你,还说,这身,衣服,是,他的。可是,他,长得,这么高,这,根本,不是,他能,穿得下,的,尺寸。而且……”曾牧略微停顿了几秒,“衣服上,只有,你的,味道。”

      曾牧分析得有理有据,曾润秋一时被噎住,久久答不上话来。
      在他面前演戏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后面的事,谎言也确实编得拙劣,既然已经被他抓住了漏洞,那似乎也就没有什么狡辩的必要。
      但是被当场拆穿的感觉实在不好。曾润秋的语气不由得又生硬了几分:“骗你的又怎么样?我有没有男朋友重要吗?是不是我没有男朋友,就一定要接受你呢?曾牧,已经三年了,我们谈的那几天不值一提的恋爱,早就该翻篇了,不是吗?”
      她话里带刺,气势上也丝毫不肯让步。可他偏偏一点儿也不气恼,反倒觉得被他搂在怀里的她就像一只不安分的小刺猬,连生气起来,都是那么可爱。
      “不,不对。小秋,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他缓缓道来,将目光里的热烈流动成一汪柔情,努力地想要融化她,“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害怕,自己,会,动摇,所以,才会,再三,对我,强调,你有,男朋友,对吗?小秋,能,不能,试着,再,爱我,一次?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曾牧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不要脸的时刻。但为了润秋,他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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