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珍妮不是小妹妹

23、第十九章（上）。

　　最甜不过初相恋。
　　虽然润秋一直都很希望能和曾牧像普通情侣那样出去逛逛街，散散步，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约会。但曾牧不喜欢出门，润秋也就没有强求，而是迁就着他，寸步不离地陪他在家里甜甜蜜蜜地腻歪了好几天。
　　在一起之后，曾牧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润秋真是个可盐可甜的宝藏女孩。
　　恋爱中的她，温柔时宁静似水，撒娇时软萌可爱，可若是热情起来，便是形容为一团熊熊烈火也不为过，直让他心甘情愿地被燃烧殆尽。
　　润秋给曾牧的，是一个时刻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幸福又安全的二人世界。
　　他太享受这样的感觉。以至于几乎产生了错觉，以为世界本应如此，且能够永远如此。
　　直到那天，润秋背着他接了通电话。

　　曾牧完全不了解通话的内容。因为当时润秋只是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名称，便面色凝重地走开了，待接完电话再回来，也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勉强留到用完午餐，便说有事要先离开了。
　　曾牧问过润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只是匆匆敷衍几句。他知道她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
　　即便润秋允诺会尽快回来，但她突然的离开还是让曾牧感到失落。也让他清醒了许多。
　　她有不想与他分享的事。她有她的世界，有她自己的生活。
　　他不可能是她的全部。也不应该是。
　　这样的认识让他感到很难过。

　　润秋从曾牧家离开以后，他让哥哥帮忙订了两张9月25日晚上的时光影城vip情侣座电影票。是润秋多次邀请他去看的《大鱼海棠》。
　　他想要试着去接纳外面的世界，试着去适应她的生活。而不是一味地要求她来迁就。
　　即使那对他来说很难。即使需要他付出巨大的勇气。

　　曾润秋离开后哪里也没有去，而是回了趟家。而哥哥曾润泽，早已等候在家里。
　　“哥……就你一个人？”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只有哥哥一个人，润秋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不是说……”
　　“如果我不跟你说爸也来了，你会乖乖回来？”曾润泽顺了顺身上光滑平整的灰色西装，一双大长腿用力一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曾润泽的帅，不同于曾牧的清秀干净，温和无害。而是线条分明，英气逼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难以靠近的高冷气质。
　　但作为亲妹妹，润秋自然是比谁都清楚，哥哥冷峻的外表下，其实住着的是颗柔软的心。
　　所以她放心地将身上的背包一扔，朝他奔过去，然后双臂一张，娇小的身躯直接挂到了他身上：“哥哥，我好想你啊……”
　　“少来。这么长时间电话也不见主动打一个，偶尔发发信息都是敷衍了事，还说你想我。”曾润泽作势要把妹妹从身上扒拉下来，最后却也没舍得，只是伸手在她头上宠溺地摸了摸，“最近是不是有情况？该不会是……谈恋爱了？”
　　“哎，我们先不谈这个。哥哥你这次来，该不会只是来问我一句是不是谈恋爱了吧？”曾润秋很自觉地从哥哥身上下来，还顺手帮他整了整被自己弄皱的西装，然后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抬头问他，“又是爸让你来的？”
　　“你也知道是又？你不是前两年就答应过爸妈的吗？毕业就到W市的总部去上班。现在毕业证书都到手多久了，你就这么一直没声没息的，该不会是要反悔吧？”曾润泽拉着妹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咱爸说了，如果你再不听话，就把你这套房子卖了，还要停你的银行卡。”
　　“别呀……哥哥，亲爱的帅哥哥，你会帮我的，对吧？”润秋急得紧紧抱住了曾润泽的胳膊。
　　曾润泽说的确有其事。润秋大三那年，曾谨红将红方集团总部转移到了G省的省会城市W市，除了留在Y市上大学的润秋，也都举家搬迁了过去。
　　曾谨红当时把这套两居室的小户型套房给了润秋，允许她在校外独立居住，但条件是毕业后必须随他到W市的总部上班，她也是满口答应了的。
　　但那只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从来都不喜欢繁华却孤独的W市，在她心目中，这座历史悠久，文化特色鲜明的Y市，才是她想要长久居住的温暖家乡。
　　何况，如今她在这座城市里又有了新的牵绊，小牧。
　　“帮你帮你，这不一直在帮你吗，如果不是我一直帮你说话，老爷子早就亲自杀过来了。”曾润泽一脸无奈地看着妹妹，“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必须留下的理由？”
　　“我……”润秋沉默了许久。
　　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上了一个很特别的人，你会选择支持我吗？”

　　夜色初上。万家灯火，是这座城市最温馨的颜色。
　　从曾牧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正巧能够看到小区的大门。于是他就一直坐在窗台边，痴痴地盼着。手里还握着两张哥哥买回来的电影票。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等了多久。只记得刚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天空还残留着一抹亮色。
　　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因为大半个身子都没有知觉，他自己也没法具体说出，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只觉得麻木感，酸痛感与肌肉的紧绷感相互交织，相互撕扯着，在试图将他拉入一个黑暗莫测的深渊。
　　双腿的痉挛也频繁起来了。且开始有持续时间越来越长的趋势。
　　可是他还在等他的女孩。她答应过他会回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曾牧企盼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润秋的身影。
　　可她是从一辆W市牌照的黑色宾利车上下来的。
　　同行的男士西装笔挺，身形颀长，不仅在润秋下车的时候很绅士地帮她打开了车门，告别时还低头在润秋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而润秋也热情又主动地拥抱了他。
　　这样的画面对于曾牧来说太过难以置信。他睁大眼睛看着，瞳孔放大又缩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一般，疼得喘不过气来。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他们会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他，也是润秋喜欢的人吗？
　　她是不是后悔和他在一起了？她会不会是回来和他提分手的？如果是的话，他能怎么办呢？
　　他没有健康自由的身体，没有高大挺拔的身材，也没有拉风的豪车……
　　他要拿什么……和他比呢？
　　他绝望地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还在倏倏抖动的双腿。

　　客厅传来亚东给润秋开门的声音。
　　曾牧低头摊开手掌，才发现他一直握在手里的那两张电影票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他慌忙操纵着轮椅倒退了一些，将那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塞进了被子的一角下藏了起来。

　　“小牧，我回来了。”润秋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
　　原本以为这次免不了要和她向来畏惧的老爸正面杠上一场，如今危机暂时解除，对她来说实属逃过一劫。
　　“想我了没有？”曾牧背对着润秋，她一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径直走过去，然后从侧后方抱住他，试图去吻他的脸颊。
　　他却向另一侧偏了偏头，躲开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回来晚了，你生我的气了？”曾牧的反应让润秋感到有些诧异。
　　她绕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正打算好好哄哄他。却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像是极力在隐忍着痛苦的样子。
　　“小牧，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在这里坐很久了？到床上躺一会儿吧，我给你按摩。”润秋不敢怠慢，立刻推动曾牧的轮椅靠近床沿，将他转移了上去。
　　曾牧想要拒绝。身体却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别提还有力气去推开她了。
　　只能由着她把自己的身体搬动到床上躺下，然后默默地看着她为自己按摩。
　　润秋为曾牧按摩起来早已轻车熟路。从他瘫软无知觉的一双残腿，到麻木僵硬的右肩右臂，到酸痛紧绷的左肩左臂依次揉开，没有落下一个细微的角落。
　　一番操作下来，润秋的额头上累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曾牧身体上的痛苦也缓解了许多。可内心的痛苦却更甚。
　　看吧，这就是他和那人的区别。那人可以体贴她，照顾她，他却只能麻烦她，拖累她，被迫活成她沉重的包袱。
　　她对他真的已经够好了。为他做的也已经够多了。就算她最终选择了别人，他又有什么资格觉得她有错呢？

　　“小牧，你好些了吗？累的话就多躺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确信曾牧四肢的肌肉都已经得到适当的放松后，润秋一边说着，一边把被子拉过来，给曾牧盖好。
　　两张纸片随着润秋整理被子的动作掉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润秋弯腰捡起来一看，竟是两张购自时光影城的电影票，场次是两天后的晚上，《大鱼海棠》vip情侣厅。
　　“是《大鱼海棠》！小牧，这两张电影票是你买的？是打算和我一起去看吗？”润秋将两张电影票拿到曾牧面前向他确认，脸上的表情又惊喜又疑惑，“可是你为什么要藏起来，还捏得这样皱巴巴的，不知道还能不能通过检票呢。”
　　“是…我买的…又…怎么样？…不能…用…又…怎么样？…反正…你都…已经有…别人…了…”曾牧几乎是用了十成的力道去将手臂抬高，有些粗暴地从润秋手中抢过了那两张单薄的小纸片。
　　“我……我有什么别人？”润秋感受到了曾牧明显的敌对情绪。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如此生气。她开始觉得有点委屈。
　　“我都…看见了…他…那么高…那么帅…那么…有钱…而我…只是个…没用的…瘫子…你…不会…选我的…对…不对…”见润秋似乎并不打算主动承认，曾牧更加激动起来，声音里开始隐隐地掺进些哭腔，四肢的痉挛迹象也开始死灰复燃，“小秋…你对…哥哥说的…你喜…欢我…是不是…本来…就是…个借口…因为…我不小心…听见了…你才…不得不…承认的…你…是不是…还打算…有一天…突然…消失…就像…那次…一样…”
　　“小牧，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说的是刚才送我回来的那个人，他是我亲哥哥。”润秋终于从曾牧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小牧，你好好想一想，这天底下有哪个傻瓜，会让自己的情人把自己送到正牌男友楼下？”
　　“就算对我有所疑问，你可以直接问我，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伤己的话？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毫无底线的人吗？”润秋重重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我以为我对你的认真，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被你说成是施舍，我觉得很难过。或许，你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我…我…我不是…”润秋澄清了误会，这让曾牧喜出望外。但她受伤的表情，又让他的心重新跌入了谷底。
　　他很想解释。可润秋说的话，似乎难以反驳。他情难自控地爱上她，鼓起最大的勇气表白她追求她，可是当他们真正在一起之后，他却从不敢把自己放在和她平等的位置上去爱她。
　　这份卑微，终究是伤害到了彼此。

　　润秋背对着曾牧，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凝滞了的空气，安静得令人害怕。
　　“小秋……”他试着低低地喊了一声。
　　润秋没理他。
　　“小秋…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不会了…”他试着朝她伸出手，却只能勉强碰碰她的衣角，那微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让她感觉得到。
　　“小秋…不要…离我…这么远…我…够不到…”曾牧没有放弃，而是将姿态放得更低，“原谅…我…好不好…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这明显带着示弱和求助意味的最后一句，让润秋彻底破了防。
　　她回过身，却一眼看到小牧正将那两张一次又一次无辜惨遭蹂丨躏的电影票放在身侧的床面上，用唯一能动的左手一下一下努力地将它们捋平。
　　“小牧……”润秋忍不住将自己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了曾牧的手背上。
　　“小秋…你愿意…原谅我了？…谢谢…你…”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黯淡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点点光芒。
　　“谁说我原谅你了？”她故意瞪了他一眼。
　　“那你…罚…罚我吧…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不…生气…”曾牧翻转手腕，将润秋的手牢牢地握进了掌心。
　　“傻瓜，你完全不需要求得我的原谅，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罢了。小牧，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没用的瘫子，类似的话也都不可以。”润秋俯下身，深深地望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你对我来说，是最不可替代的存在。在我眼里，你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甚至要比他们更加勇敢，更加坚强。以后，我不允许你再这样看轻自己。”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说…”曾牧一个劲地点头保证。
　　“真的知道错了？那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事吗？”润秋用食指轻轻地点点曾牧的鼻尖，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什么事？”曾牧疑惑地问。
　　“该吃饭啦小朋友。刚才我一回来亚东就跟我说了你晚餐还没吃，被你这么一闹我都给忘了，你怎么也不主动提醒我？”润秋又变换了个手势，伸出两根手指在曾牧的鼻尖上夹了一下。动作依然很轻。“如果我不提，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饿着？”
　　“饿…饿过头…了…没感觉…也没…力气…吃…小秋…要不要…喂我…”即使只有一只眼睛是正常的，似乎也不影响曾牧将这份楚楚可怜演绎得淋漓尽致。
　　“要要要，哪舍得不要呢，谁让你是装可怜第一名！”润秋嘴上数落着，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在曾牧的唇边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