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珍妮不是小妹妹

19、第十五章。

　　从润秋口中得知小牧愿意立即开始接受语言康复训练后，曾捷和亚东面面相觑。
　　尤其是曾捷。他这个做哥哥的，好说歹说劝了大半年，居然都不如润秋一句话顶用。颜面简直荡然无存。
　　所以，这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妈的好大哥，他大概是都白做了吧。
　　也罢，也罢。只要小牧能过得好。颜面什么的，他不要也罢。

　　第二天，曾润秋一大早便来接曾牧去康复训练中心。
　　从曾捷他们那里听说了曾牧脑出血后对待复健的态度后，原本润秋还担心小牧会反悔，可是他并没有。
　　非但没有，平时为了方便总穿宽松T恤的曾牧，还特地换上了润秋很少有机会见他穿的白色polo衫，头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兴致很高的样子。
　　“小牧，你今天好帅。”润秋毫不吝啬对曾牧的由衷赞叹。
　　曾牧闻言羞涩地笑了笑，略显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一抹可爱的淡粉。

　　为了方便曾牧今后常去做康复训练，曾捷预约了康复中心离家里最近的一个分点。
　　负责接待的是一名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康复治疗师，姓陈。
　　那女孩生得很美。巴掌脸，丹凤眼，嘴角还长了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举止神态，尽是妩媚。
　　而她一开口，居然是一口又嗲又软的台湾腔。
　　听得曾润秋浑身不舒服。
　　但她的工作态度又挑不出毛病。细心地与曾捷核对了曾牧的情况，然后将他带到一旁，对他的失语类型和症状进行再次评估。
　　曾牧也很配合。根据小陈医生的要求，从简单的张口，伸舌，龇牙，鼓腮动作做起，然后尝试伸缩舌，舔唇，抿嘴，撅嘴等难度较大的。
　　“做得很棒，小牧。舌头还是比较灵活的，就是连贯动作做起来有点困难。咱们这是单纯性的运动性失语，理解能力是没有问题的，比起感觉性失语，康复起来要容易得多。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小牧出现症状后拖了这么久才来做康复训练，这样可不乖喔，拖的时间长了，是会增加康复时间和难度的，况且像你这种情况，语言康复训练的黄金期只有一年，如果错过了，康复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所以呀，以后可要乖乖的按时来，小陈医生保证，小牧这么聪明，进步一定会很快的。”小陈医生全程耐心地俯着身同坐在轮椅上的曾牧说话，语毕，还鼓励般地摸了摸他的头。
　　曾润秋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股冲动，想要把小陈医生那只明显保养得当，格外白皙细嫩的手从小牧头上拂开。
　　“那我们今天的康复训练要正式开始咯。第一次来，时间不要持续太长，40分钟左右就可以结束，往后再逐次增加。你们几位家属，是在旁边陪着呢，还是到外面休息区等候，等时间到了再进来接？”小陈医生看向曾捷等人，征求他们的意见。
　　“当然是陪着。”润秋不假思索地抢先回答。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听出来了，话虽没什么问题，但那语气不知怎么的，竟带着些敌意。
　　润秋自觉尴尬，只好又补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陪着小牧，看看康复训练如何进行，这样就算今后有不方便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落下太多进度。”
　　小陈医生听罢，微微颔首表示赞许。似乎并没有介意润秋刚刚表现出来的那一点点不礼貌。
　　康复训练室里空间虽然宽敞，但曾捷和亚东也不好意思占用太多为患者设置的位置，跟曾牧和润秋打了声招呼，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康复训练室，往外面的休息区走去，只留下润秋一个人在里面陪着曾牧。

　　“来，小牧，我们把刚才做得还不够好的动作再尝试一遍。”曾捷和亚东离开后，小陈医生便又继续开始对曾牧进行康复训练，“伸舌头，尽量伸长一点，对，就是这样……然后慢慢缩回去……非常好，我们加快速度再来一遍。”
　　“接下来我们试试用舌尖舔舔上唇……对，然后是下唇……左右……很好。再试试看舌尖绕着嘴唇舔一圈……右边没有舔到喔，我们不着急，再来一遍……对了，这次做到了，小牧真棒，我们再重复一遍好不好，这次加快点速度……”小陈医生一边发出指令，一边做着手势引导曾牧做出相应的动作。
　　曾润秋在一旁看着。竟觉得曾牧舔唇的动作，说不出的性感和可爱。
　　“做得非常好，小牧辛苦了，接下来我们来一组轻松一些的，但是需要一点点的想象力喔……试试看把嘴唇抿起来，像你含着甜甜的糖果的时候一样……然后撅撅嘴巴，嗯，做不出来的话，想象一下你的女朋友生气时候的样子……”
　　听完小陈医生的这句话，曾牧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润秋一眼。
　　她正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嘴唇微微撅起，看起来竟真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她为什么不高兴呢？是因为他不够努力，做得不够好吗？
　　曾牧心里有些乱了。
　　“小牧，你走神了喔。累了？再来一组发音练习我们就休息，好吗？”小陈医生那一口台湾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明明是在纠正曾牧的不专心，却丝毫听不出责备的意思，反倒更像是在撒娇。
　　原本心里一直就不太舒服的曾润秋这一听，更是觉得堵得慌。
　　她实在是不喜欢小陈医生这样嗲里嗲气地同小牧说话。
　　更可气的是，小牧似乎对此很是受用，很快又乖乖地将注意力转移了回去。
　　也得亏是现在小牧不能说话，如果能的话，大概又会用他那脆生生的声音喊上小陈医生几声姐姐。就像之前他喊她的时候一样。
　　哼，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曾润秋偷偷地用脚尖发泄般地踢了一下地面。将嘴巴撅得更高。

　　“小牧，看着小陈医生的口型，跟着我念：a——a——”小陈医生开始帮助曾牧进行发音练习。
　　“啊……呃……”曾牧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发出和小陈医生相同的声音，但是尝试失败了。
　　“来，你试试看摸着这里，感受一下这个发音。”小陈医生轻轻牵起曾牧功能还算正常的左手，让他摸着自己喉咙的位置，又重新念了几遍：“a——a——a——”
　　“呃……”曾牧又尝试了一次，依旧没有成功。表情开始有些挫败。
　　“没关系，慢慢来，发音练习本来就不容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刚才你做得很不错的那些唇部动作，有的患者需要练习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才能做好呢。不要泄气，我们再试一次，这次把手放这里……”小陈医生拉着曾牧的手，移动到自己的唇边，继续向他示范：“a——a——a——”
　　“啊……a……”虽然不那么标准，但这次曾牧总算发出了相似的声音。
　　“太棒了小牧，看来这个方法对你来说不错。我们再试一个，e——e——”小陈医生依然拉着曾牧的手贴在她的唇边。
　　“呃……e……”小陈医生说的没有错，这个方法确实对小牧来说很有效。
　　曾润秋当然也为小牧高兴。
　　可是还没等她说出半句鼓励和肯定的话，便看到小陈医生握紧了小牧的手。
　　“小牧，你真是太优秀了！”小陈医生凤眼一挑，笑起来格外妩媚。
　　而曾牧也开心地望着她，仅有的一只视力正常的眼睛，闪烁着孩子般纯真的笑意。
　　曾润秋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心情坏到了极点。
　　明明小陈医生只是在给小牧进行正常的康复训练，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且训练效果看起来还挺好的。
　　再说她又不是小牧的什么人。
　　可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和占有欲到底是什么鬼。
　　“小牧，我还是到外面等着吧，不影响你们了，时间到了再进来接你。”润秋语气冷淡地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也不管小牧有没有听见。
　　她急需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自己今天这反常的情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曾牧当然是听见了润秋说的话。并且一听就慌了神。
　　可虽然电动轮椅的操纵杆已经被曾捷找人从右手边改到了左手边，但此刻他的左手被小陈医生握着，一时也没有力气强行挣开，无法操纵着轮椅去追润秋。
　　只能努力地蠕动着双唇：“qi…qi…秋…”
　　听到曾牧用不甚清晰的声音费力地喊她的声音，润秋已经迈出去的脚步瞬间就又收了回来。
　　她心软了。失去的理智也就都回来了。
　　像个幼儿般重新开始学说话的小牧，说出的第一个字，是她的名字。
　　可她刚才居然在莫名其妙地生气。
　　“小牧可真棒啊，都能说出字来了呢。是爱情的力量吧？”小陈医生松开曾牧，双手对他比出点赞的手势，又冲润秋眨了眨眼，“好了，先到这里吧，今天小牧已经收获不少了呢，下次也要继续努力喔。”
　　曾润秋有些心虚地回应了她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这个小陈医生，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讨厌。

　　“…秋…”曾牧匆匆地朝小陈医生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和告别，便操纵着轮椅，急急地向润秋靠了过来。
　　不能动的右手因为轮椅突然启动产生的晃动从腿上滑落下来。
　　他却也顾不得将它捡起来放好，而是迅速伸出左手紧紧地拉住她，不敢松开。生怕一松开她又会想跑了似的。
　　许久，才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下：“不、气、会、努、力”。然后抬头用带了几分乖巧几分乞求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原来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他不够努力而生气。
　　傻孩子。他明明已经做得这么好了。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难道实话告诉他说，她今天把脑子落在了家里，错带了罐醋坛子来的吗？
　　“我没生气，小牧。你今天表现很好，真的。”她真诚地望着他说。
　　然后又怕他不相信似的，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轻轻啄了一口：“这是给你的奖励。”
　　偌大的康复训练室，曾牧在一个没有其他人注意到的小角落里，得到了润秋的第一个吻。
　　而那个吻，发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急于掩饰自己的心虚。
　　“…秋…”曾牧只会说这么一个字。但通过语气的变化，已经足够表达出他内心的喜悦。
　　红扑扑的脸蛋上羞涩的小表情，更是惹人心生怜爱。
　　他没敢把这个鼓励般的亲吻理解为爱情。
　　但还是，好甜啊。

　　而润秋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快乐又满足的小男生，内心五味杂陈。
　　曾润秋，你敢说，你对他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如果没有的话，看到他因为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疼，那么疼？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责吗？
　　如果没有的话，看到他和美女康复师相处和谐的画面，你的不安和敌意从何而来？难道，只是对漂亮同性产生的排斥情绪而已吗？
　　会不会，是有些什么情愫，在你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萌芽了呢？
　　你早就喜欢上他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