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九张机》韦太真

24、盐堡往事 5

　　多卡斯和莱姆斯在玩象棋，二十七岁的女孩子在她一生中最好的年龄。她是像琥珀一样温润的女孩子，因为怀孕更带了些濛濛光彩。詹姆波特有的时候会被个人偏见遮盖眼睛，多卡斯不是娇俏的美人，但是也不是不好看的，“你知道我下的不好。”

　　“但是不会有人想和小天狼星下棋的。”他回答她，他的老朋友正站在飘窗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转头笑了笑，带点挑衅的意思，但是也比以往平和了许多。他们住的旅社在街道拐角，最好的二楼套房，萨尔茨堡是一座山城，从街道就可以看见两侧山上的风景和巴洛克式的教堂，一片宁静雍容，好像大战还没有发生，帝国还没有解体，简直像一百五十年前玛利亚-特蕾莎统治的时代。

　　而面前的人简直像庸常的俗世夫妻。

　　“他那个长考的习惯是改不了了。”多卡斯也在笑。小天狼星有一些很糟糕的习惯，例如中盘之前花上一两个小时长考，然后接下来如风落子，这意味着对手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了，那可是非常糟糕的，处处碰壁的体验。她把耳畔垂落的栗色鬈发别回去，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相当显眼，结果小天狼星就伸手过来把她头发全部揉乱以示不满。成对的黄金素圈在窗外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带结婚戒指的小天狼星要是在四五年前绝对会被他们那个小团体当成最好笑的笑话。

　　“我现在知道詹姆为什么不喜欢和你们呆在一起了。”莱姆斯苦笑了一下，他们两个确实过度，如胶似漆。

　　“我确实对他过度依赖了。”多卡斯没有反对这一点，“但确实很难想象莉莉去依赖谁。”

　　“她的问题在不知道去依赖谁吗？”莱姆斯把白皇后移了一个位置。

　　“你这话说得好像把离婚的问题归咎于她。”多卡斯往后靠了一点，她用黑皇后换掉了他的白皇后，“男人总是把问题归咎于女人——”

　　“我知道你们两个里面有问题的肯定是小天狼星。”莱姆斯在笑，“只是他恰好遇见了你。”或者说，多卡斯对小天狼星这种程度的依赖居然让他收敛了一些张扬，开始想要承担责任了，然而这一切首先需要他愿意才行。

　　“所以莉莉可能只是运气不好，先遇见了詹姆。”聪明过头的女孩子偶尔也会令人讨厌，比如她们会在言语里给你设下圈套，“奥布里不是一个坏人。”

　　“我告诉你的看法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莱姆斯端起边上的茶喝了一口，到山里来修养对他的身体和精力确实有好处，城市和实验室都是很糟糕的地方，“詹姆需要一些改变，但不是一跟头栽了就爬不起来。”

　　“所以你觉得莉莉伊万斯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多卡斯的骑士走到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不如说，她想要成为怎么样一个女孩。”莱姆斯的兵冲到了底线，成为了新的皇后，“将军（check）。”

　　“我认输。”多卡斯扳倒自己的国王，莱姆斯的主教刚好把她准备好的逃跑路线堵死了，“但我确实想看到她如果选择和斯内普结婚会发生什么。”

　　“真的吗？”莱姆斯从口袋里掏出表看了看时间，白天还很长，“你不会想的。”

　　“原谅怀孕时期身体激素导致的反复无常吧莱姆斯。”小天狼星过来扶住他妻子的肩膀，“你真得没有什么想法吗？月亮脸，伊万斯可是明天下午就要结婚了。”

　　“说不定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不是吗？”莱姆斯笑着，“今天晚上会演戏，《杰德曼》。”

　　“整个城市变成一个巨大的剧院。”举办这场节日的艺术家们天才的想法，这场中世纪晚期创作的神秘剧会在王宫广场上上演，背景是巴洛克式的主教府邸，和山巅之上的雪白要塞，“听起来就有一些令人期待的好戏即将上演。”小天狼星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们要跟着詹姆，防止他误入歧途吗？”

　　“照顾好你的妻子吧。”莱姆斯示意多卡斯的肚子，“已婚男人总是要少一些乐趣。”他听说小天狼星连酒都快戒了。

　　“这听起来接下来会发生的大事就是她的流产。”小天狼星把手放在多卡斯小腹上，“只要我抢先说出来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契诃夫说第一幕出现的来福枪在第二幕就一定要响，那么我提前放过空枪了。”他这个样子恐怕真得只有多卡斯受得了。

　　“我现在相信你还是那个拿跳赛纳河打赌的小天狼星了。”那条河水太脏了，好像隐藏了巴黎的一切罪恶，几乎没有一周不在卢浮宫码头捞出一句新鲜浮尸的，只有小天狼星才敢把这种事情拿来当赌注。莱姆斯把表塞回背心口袋，“九点开场，不要错过。”演出在露天的星空下开始，据说演出的最后会有装扮成六翼天使的演员从各个方向的道路里走进王宫广场，即使从莱姆斯的角度来看也是值得期待的。

　　但是莱姆斯在八点来到楼下的时候，还是只见到裹着歌剧院斗篷的多卡斯，山里的夜晚还是寒凉的，她笑着跟他挥手，莱姆斯也忍不住发笑，“他们去干嘛了。”

　　“我希望不是去破坏明天的婚礼场地。”多卡斯低头在笑。

　　他们住得离王宫广场不远，原计划就是走过去，彼得会提早到达，帮他们占一个比较好的座位。平整的场地上摆好了舞台，空旷的场地上摆好了座椅，巨大的喷泉沙沙作响，水银灯光下像给下方肌肉虬结的乳黄色大理石力士拉上了一层银白的纱幕。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多卡斯问他，“虽然我知道这很冒犯，但是，你一直很招女人喜欢，莱姆斯。”

　　“我以为你明白的。”莱姆斯摇了摇头，“我们都是成长在维也纳的人。——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只是，对未来失去了信心。”完完全全的悲观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所以显得看起来温柔而有耐心，但本质是不抱任何期望，“你知道，我不像詹姆一样，我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祖国。”他出生在波西米亚，但不是一个捷克人，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德意志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好在神经衰弱也不那么允许他继续多想，做好手头的事就行了。

　　“抱歉。”多卡斯伸手摁了摁眼角，“我很抱歉。”

　　“是的，我们永远没有办法回到，战前那个世界了。”即使战前那个世界已经早早展现出战后的端倪，德意志民族主义者和犹太复国主义者在街头斗殴，但至少美泉宫的皇帝仍然每天坐马车来到霍夫堡办公，歌剧院里还在上演勋伯格的作品，维也纳还是帝国的首都，各民族的人汇聚在这里。这样的世界对莱姆斯来说是有希望的，而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呆在过去的世界里，在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做一个永远漂泊的外乡人。

　　“但我还是觉得詹姆和莉莉会重新结婚。”他们显然不介意在戏开场以前坐着聊一会儿天，夏天的萨尔茨堡黑得很晚，月亮才刚刚爬到山腰。

　　“他们两个都需要一些反思。”莱姆斯这么回答她，“生活并不总是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

　　“我其实有的时候也不明白。”多卡斯这么回答他，“我在想我第一次见到莉莉的场景，她把詹姆指挥的团团转，一家的女主人。”

　　“小天狼星就不会这么配合对吧。”莱姆斯笑了一声，“你也不觉得他应该这么做。”

　　“少谈论些我的家庭生活吧。”多卡斯带着手套的手盖住眼睛，“无论如何这是会让人讨厌的内容。”她确实聪明，锐利，像是会让小天狼星喜欢的那类——或者说，能满足他自恋的那类。

　　“然而我毕竟不能跟你讨论怎么用磁场加速粒子。”莱姆斯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背后被漆成蛋青和浅粉的新古典主义公寓有着优雅的山墙，“你也不会愿意和我讨论中亚的摩尼教、蒙古人的征服之类的东西。”那是小天狼星乐意干的好事，他们甚至周末一起去吉美，用极快的语速交换信息。

　　“但是莉莉绝对不是贤妻良母、‘好人’奥布里希望她承担的那个角色，不是吗？”多卡斯在夜风中轻轻说了一句。

　　“我们达成了共识。”莱姆斯接了一句，然后他们都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场景。

　　卢修斯马尔福拎着装饰着银质蛇头的手杖，黑色晚礼服上勋章闪闪发光，身后斯内普面无表情的拎着公文包，莉莉挽着伯伦特奥布里的手臂，正在走向第一排座椅。月光下他们好像一列中世纪主教和他的随从，要举办什么庄严的弥撒。

　　“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场景吗？”多卡斯问了一句莱姆斯。

　　“我想，不是。”他简短的回答，“但我觉得这么做她没有坏处。”更容易让她发现奥布里是什么人，布尔乔亚生活又意味着什么，“所以詹姆和小天狼星在哪里？”

　　“我以为你知道。”多卡斯看起来也有点吃惊，“我只能祈祷他们不要现在在后台或者化妆间之类的地方，到时候演戏到一半突然跳出来了。”

　　“你们果然看了不少过头的电影，”莱姆斯在突然的一阵山风中开始咳嗽，他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和戏。”她果然和小天狼星是绝配，笃信只要把故事套路说出来之后就不会实现那一套迷信理论——但是莱姆斯真得不知道詹姆和小天狼星在哪里，他还得照顾好身边的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