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九张机》韦太真

23、盐堡往事 4

　　“卢修斯。”斯内普站在法官阁下的办公桌前，他房间的窗外是漂亮的阿尔卑斯山景。卢修斯马尔福总是能找到最让自己舒服的方式，这是他们积年掌握权力的人为了舒缓过度负重的神经而有的某种惯性。

　　“你知道我会支持你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卢修斯抬起下巴，十指交叉，放在下方。他永远打扮的比巴黎最上等的花花公子还要精细，然而人人都惧怕他淡金色长发和黑色法袍象征的金钱和权力，对着他的驷马高车望尘而拜，人们口中高等法院的大法官阁下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然而卢修斯私下却好像是一个很轻松悠闲的人，家里养两只纯种犬，上班前先和狗散步，然后才会乘坐自己的罗伊斯-劳斯来到西奈岛上的正义宫工作——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从此地走上断头台之后这里就是巴黎高等法院的所在地——第一次世界大战并没有影响到这位拿破仑时代旧贵族的权势和财富，他甚至私下里邀请斯内普到自己郊外的田庄，借马给他骑，顺便给他介绍一些纯种马知识。上等人想要表现出亲民的样子的时候，永远能让你感觉到最大限度的如沐春风。

　　而西弗勒斯斯内普恰好是最近入了他的眼的某位青年才俊。

　　“你知道，你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支持你去这么做。”他像魔鬼梅菲斯托那样低语。毕竟卢修斯婚前据说是巴黎最大的花花公子，不然又如何能够娶到他战前就年收入八万马克的旧贵族妻子，即使在巴黎也是顶尖的美人。布莱克可不是那些东普鲁士的土地贵族，他们执掌着莱茵-鲁尔区巨大的钢铁托拉斯，地下埋藏的黑色黄金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她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就算是结婚了也可以离婚。”卢修斯抬眼看着他，灰眼睛像生铁，手指上的家徽戒指划过一道反光，“我希望我的助理有一些配得上他野心的行动力。——既然她愿意嫁给詹姆斯波特——我找不到任何她不愿意嫁给你的理由。”

　　西弗勒斯明白卢修斯话语背后的意思，他希望他能够看得起自己一点，然而他的问题并非在他本人，而是不知道莉莉会如何看他。

　　曾经他认为社会地位和功成名就可以让莉莉回心转意，而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真正之所在。

　　西弗勒斯和莉莉在本地的第二次见面是在王子咖啡馆——萨尔茨堡就这么大，恐怕也很难不碰到。这里是第一个发明被称为莫扎特球甜品的地方，在杏仁糖外面裹得一层黑巧克会中和里面过分的甜味，尝到中间果仁的时候更是一种令人惊喜的感觉。

　　他那个时候坐在最偏僻的角落，在读一份本地的报纸，巴黎的新闻也能传到这里来，一个叫约瑟夫曼斯菲尔德的老人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被杀死，而人们发现他居然在六十年前已经死过一次了，果然人们热衷于谈论这些奇闻诡事。轻柔的爵士乐从吧台上的留声机里流淌出来，玻璃柜里镜面那样的银餐盘撑着各种各样的蛋糕和巧克力，座位的靠背是深蓝色的丝绒，装饰着金边。然后就看见惊慌失措的红发女郎快步走进来，在昏暗的店堂里坐到了他对面，打开报纸遮住脸，像在林中躲避猎人的小鹿。

　　栗子奶油的口感在他的舌尖化开，带着轻微的涩口感和颗粒，和柔软的蛋糕胚形成了参差的对比，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黑咖啡，想詹姆波特的追求行为还是一如既往的丢脸。

　　他确实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阵，但是看到西弗勒斯坐在里面的时候就像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悻悻地离开，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一边阴影里用报纸挡住脸的身影。

　　终于等到风波平息，莉莉伊万斯放下挡脸的报纸，看到他是可能一瞬间神色空白，然后恢复了她过往的温柔和煦，“很高兴见到你，斯内普。”

　　“早上好。”西弗勒斯把手上的报纸叠好，“今天天气不错。”

　　“确实如此。”莉莉还攥着手里的奶油色手包，看起来在纠结该脱了手套继续寒暄几句还是礼貌的告辞离开，“让你见笑了。”

　　“你未婚夫呢？”不过恐怕奥布里对詹姆波特没什么实际抵抗能力，他之前还在山上的圣彼得酒窖餐厅看见他们在吧台边一起喝啤酒，这帮子巴黎公子哥永远知道怎么讨人欢喜。

　　“他昨晚喝多了。”莉莉看起来有些尴尬——但是她开始脱手套了，“我准备一个人去看看主教画廊。”说实话，对他的童年朋友选择的前后两任结婚对象斯内普是完全疑惑的，其中一位是狮子和鬣狗，另一位则像绵羊，很难想象一个人会爱上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并准备和他们走进婚姻。当然，他将自己完全排除在外了，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是两个小孩子，完全不懂事，过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有什么？”斯内普问她。

　　“伦勃朗、鲁本斯。”莉莉看起来还是兴致勃勃，然后突然神情柔软下来，“我知道你对艺术不感兴趣。”那是以前的事了，斯内普并不理解她为了会愿意花钱去看画，在他们已经几乎买不起面包的时候。

　　“但我总是喜欢你谈论你热爱的事情。”斯内普又尝了一口蛋糕，他近乎虔诚地盯着她雪白的面颊，上面有几粒可爱的棕色雀斑。“我给你要一块蛋糕吧，”他掩饰性的转过脸，“这里的蛋糕真得不错。”

　　“我可以尝尝。”看起来莉莉也想把他们之间刚刚一瞬凝固的空气掩盖过去，因为这太像旧时光里和睦的时候了，好像所有的争执和吵闹都没有发生，言笑晏晏，她说话，他听。那个时候他们得攒一周的钱，然后坐在丁香园或者圆亭里分享一小块巧克力蒙布朗。穿着白围裙的黑衣女招待给他们送来了蛋糕，咖啡，装在印着蓝色饰边和店名的白瓷杯子里，她也开动了，胃口很好，她一向胃口很好。

　　“他对你看起来很好？”斯内普尝了一口咖啡，他现在甚至能辨得出甜点的优劣了——在尝过真正的好东西之后。

　　“伯伦特吗？”莉莉看起来在笑，“他确实很好，他把我当成一个女人，你知道，一个组建家庭的对象，妻子。”

　　“我那个时候确实是。”西弗勒斯摇了摇头，“是个傻瓜。”他那个时候许诺给她的是社会革命，一个未来更平等的社会，到时候人人都看得起戏、上得了美术馆、没有王公贵族、没有皇帝，然而这对于要担忧冬天木柴钱的情侣来说太遥远了。

　　“你会遇到爱你的人的。”莉莉总是像以前那样温暖而亲切，“你比以前好多了。”

　　“我想不会了。”如果想到之前她容忍了他多长时间才最终选择离开的话，他对此感到惭愧。

　　“但你现在是卢修斯面前的红人。”莉莉鼓励式得微笑着，“以前你可只能和穆尔塞博，艾弗里之类的人混。”

　　“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我也不觉得你现在有多少赏识卢修斯。”斯内普抽了抽嘴角，他所有的愤世嫉俗在莉莉伊万斯面前仿佛都不堪一击，他退化成了当年在塞纳河边，一起坐在沙地上玩耍的小孩。

　　巴黎城里的人见不到沙滩，所以在河边人造了一小片，那个时候他们家里人也并不负担得起到海边的旅行——斯内普的父亲原来是工厂里的会计，和九等文官伊万斯先生差不多，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后来他的父亲因为酗酒丢掉了自己的工作，母亲艾琳又多病。西弗勒斯甚至不得不去找了一份送报纸的工作，直到被教士斯拉格霍恩看中，资助他读了书，本来他会去当一名教士，但最后成为了一名法科生。——那个时候西弗勒斯已经不得不搬出那栋公寓，但是莉莉还是坚持和他一起在图书馆里学习。

　　“那可未必。”莉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至少现在你洗头了，衣服穿得也很干净。“

　　“The prettiest scene in the pretty world is the privileged class enjoy its privileges在这美好的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象，就是特权阶级享受它的特权。”这句俏皮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即使是西弗勒斯也有些吃惊其中意义的转移。

　　“你就是个势利小人，西弗，”莉莉看起来几乎笑得趴在了桌面上。

　　“我接受这一指责。”像有一千只蝴蝶在他肚子里煽动翅膀，这是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的对话，现在他的回答则完全不同。

　　“你完全变了，西弗。”莉莉的表情变得严肃。

　　“恐怕有一些事情没有。”他看着她眼睛，他知道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阳光从门口照进狭小昏暗的店堂，在胡桃木地板上留下方方正正的一块，金色的粉尘在空中飞舞，空气里是咖啡和奶油的香气。

　　*画横线句出处是电影《费城故事》（1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