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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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闻一个说法，”李溶月垂眸道，“武林中，将师父与杜楼主，鬼医和荆掌门合称‘江南四仙’，交情匪浅。”
“但——二十年前，师父隐于天山，杜楼主身在嘉欣，鬼医遁于巴蜀，荆掌门人在冀北，四人所在各是天南地北。”她微微一顿，两眼在地图上飞快地扫过这几个地点，接着道：“所以我想，当年一定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足以震动南北的大事，才能将四人聚在江南。”
“还有，”梅映月按桌凝眉道，“从师叔下山到师父出山，间有一年，此间，李……呃你父亲从初到江南的无名之士闯成了有名的游侠，还遇到了师叔。”
“这本没什么，但连上他的身份，就很奇怪了，他是滇南李氏的家主，没道理在江南待那么久。”
这些事梅映月一年年地听得惯了，也就习以为常，这几天静下来一想，只觉处处有蹊跷，再被李溶月几句话一带，脑子里边的事愈发的多了。
“不错，”李溶月道，“但我试着往前推了几年，可那段时候武林可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就在往后推，后面那几年可就精彩了。”梅映月站起身来，缓缓道：“头年，师叔出嫁，冯大侠过世，荆沐妍被杀，至此，荆掌门出山。”
“紧跟着，清云派玄林大师遇害，沈宗主出面吊唁，鬼医随之来到江南。杜楼主召开群英宴，师父受邀下山，‘四仙’聚首。”
“我也推到这，”李溶月抬眸道，“可还是没有头绪，再往后的事，我不是很熟，就没接着往下。”
“没事，”梅映月莞尔一笑，道，“你听我接着说就是了。”
“群英宴结束之后，‘四仙’联袂查案，翻出藏匿于清云派中的细作苏宛若，昭告江南。此年六月，由清云派、荆氏牵头，剿杀巫山派。”
“次年，沈宗主遇害，鬼医计杀三禽，杜楼主生闯皇宫。八月，荆掌门召开群英宴，自断天信短剑，与鬼医一同归隐。九月，杜楼主正式成为吕大人的幕僚，镇守襄阳。师父拜别杜楼主，重归天山。”
“风平浪静了半年之后，师叔遭到劫杀，带你南下天山，紧接着，赵驷暴毙于西湖。再半年，滇南李氏遭到多方围猎，彻底灭门。又两年，淮南梅氏灭门，畏魂刀失落，这才算勉强告一段落。”
“等等。”李溶月揉了揉眉心，脑壳里抑制不住地疼。
她本来就不大懂这些江湖恩怨，这会被梅映月一口气塞了那么多旧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捋了半天，才道：“所以，三年间，三门被灭，武林成名人物身死近十人。”
“是啊，”梅映月喝了口茶润过嗓子，道：“怎么了？”
“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倒不像是偶然。”李溶月沉吟道。
“确实，”梅映月道，“不像是巧合，却像是个局，一个布置精巧，贯通南北的局。”
“我不大懂……”李溶月道，“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布一个如此庞大的局，动机何在？中间细节要如何掌控？”
“我也奇怪，”梅映月又呷了口茶，接着道：“不过，可以顺着结果往前推。”
“怎么个推法？”
“简单，”梅映月拍了拍手，寻了个凳子坐下，道：“先从被杀的人看起。”
“作为整个乱局的开端，冯大侠的死可谓震动武林。冯敬本人武功卓绝，在当时德高望重，于世隐隐如武林盟主一般的存在。杜楼主冒头之前，他是江南一带唯一一个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人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溶月按住地图的边角，蹙眉道：“杀冯大侠是为了空出头领的位置？”
“也许吧，只是个猜测。”梅映月垂眸道。
李溶月“嗯”了一声，拿过镇纸压住翻飞的边角，指住湘水，道：“那就接着往后。荆沐妍的死除了引出荆氏之外就没有别的价值了。那玄林大师呢？沈致远呢？还有，那人是如何得知苏宛若身份的？”
“如果说，冯大侠的死只是个开端，那玄林大师和沈宗主的死，就算是彻底搅混了江南的水。”梅映月答道，“清云派与沈氏内部先后纷乱，昔日武林的中流砥柱逐渐显现出衰退之色。至于苏宛若——根本不用知道她的身份。”
“局势一乱，自然就会有人顺势而出，想要混水摸鱼。”李溶月蓦地惊觉，脊背微微发凉，颤颤地道：“所以，他要的，只是乱，不论是谁想要妄动，他都可以借人之手，将真相公开。一旦事情暴露，就足以让群雄胆寒。”
细作这种事情，每个门派都在做，只要有一个人被拎出来，而且下场极惨，就能震慑旁人。
而人一旦受到震慑，就会变得谨慎，武林就能安静一段时间。
“恐怕是的，”梅映月圈起襄阳以南的区域，缓缓道：“经此巨变，此间霸主全部更迭。清云派只剩下齐松云和宋北辰独撑危局，沈氏直接分崩离析，荆氏退出江南，李氏销声匿迹，梅氏寂灭于世，令天下武人趋之若鹜的三件至宝失落。”
“但从那以后，江湖上太平了将近二十年。”李溶月道，“我若是他，当时就可以直接出手，瞬息即可扑灭其余门派，一举成名。他在等什么？”
“可能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梅映月说着把手收回衣袖。
“嗯……”李溶月迟疑道：“那就从牵涉其中的各家势力来看。清云派代表的是老一辈武林前辈，沈氏代表的是医者一脉，李氏是西南领袖，巫山派是刺客，梅氏是隐者，冯家庄是江南头领。”
梅映月眼中突然一亮，道：“他们都有一个特点——不问朝堂。”
“不错，”李溶月道，“从那以后，峨嵋、青城兴起，明月楼镇守襄阳，朝廷与武林间的联系也愈发紧密。”
“不止，”梅映月一眼扫过金陵，道：“二十年间，新旧交替，新一代高手迅速成长。古玥成为泰斗，师父四人成为江湖散仙。再往下还有穆掌门、齐掌派、法圆师太等人。刺客的位置被桃花双煞和周行止补添。这些人，都想救大宋。”
“只是，有一个人不对。”李溶月沉吟道。
“谁？”
“赵驷。”李溶月颦每道：“我想不通，他不属于任何势力，他甚至都没有自己的立场，他为什么会死？是朝廷，还是江湖？”
“不重要了，”梅映月道，“先绕过他，再来看整个儿事情的发生和了结。”
“这个布局之人是谁，已经很明朗了。”梅映月两指微蜷，隐晦地敲了敲金陵禁中，道：“举目天下，能有那么大胃口，一并拿下数以千计是江湖人，重整武林秩序，心心念念都要保住朝廷的，只有一个赵构。何况，我听师父说，皇宫之中，还藏着一柄师叔的佩剑。”
一旦改朝换代了，臣子可以降，皇族却必须死。
“这就说得通了。”李溶月握紧佩剑，恨恨地道：“我要他项上人头！”
“慢来！”梅映月一掌压住她左肩，道：“师姐，赵构，你杀不得。”
“为何！”李溶月没料到她会阻拦，气得指节发白。
她不明白，照这么算，梅映月的家族——淮南梅氏，也是被赵构害死的。
“赵构一死，新皇登基，朝廷必将震荡。”梅映月颓然道，“新皇年幼，无力压制党争，到时，作为士卿眼中钉，杜楼主首当其冲，会被第一个拔除，没有了明月楼的襄阳城，恍若无主之物。”
届时，蒙古兵卒顺势南下，攻城掠地如探囊取物，整个江南必将血流漂橹。
这千万人的冤魂，谁也背负不起。
“赵构杀那么多人，只是要民心所向，皆是宋廷，”梅映月叹了口气，道：“他想要国泰民安。”
“他想要国泰民安？”李溶月咬牙道，“那他为什么不去动王侯将相！却向我们下手！”
“动不了，”梅映月撤回掌力，道：“师姐，他动不了。贵族豪门整日沉浸于声色犬马，爱钟鸣鼎食，底下的人也跟着唱靡靡之音，大宋烂到骨子里了，他越用力，国亡得就越快。”
“南朝亡国，天下苍生罹难，与我何干？”李溶月嗤笑一声，道，“他使人杀我爹娘，灭我满门之时何曾想过我也是苍生？”
她平时为人确实温柔随和，但遇到大事却很偏激，更不用说这是关乎父母之仇的大事。
梅映月则是看起来上窜下跳，百无禁忌的，心内反而是万分谨慎，做事左顾右盼。她全家的血仇确实该着落在赵构身上，但她也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万千百姓为此丧命。
她犹豫片刻，斟酌字句，嗫嚅着道：“师姐，天下苍生……师父，佩岚姑姑，和师妹她们，也都是苍生，你忍心看着她们因此受苦吗？”
“凌霜，”李溶月咬住字音，沉沉地道：“家都没了，你还要顾着朝廷？”
梅映月看了眼地图，半晌方道：“师姐，国将不国，何处为乡？”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端倪
